耶律楚材是蒙古帝國的第一任中書令。
傳說在耶律楚材生下之時,父親移剌履曾經替他算命,算出他將來『當為異國用』,因此而選了楚材二字作為他的名字,這名字的含義是『楚才晉用』。
移剌履是否真能算得出耶律楚材會在若幹年之後為蒙古所用,這是很難證明的問題。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楚才晉用也未嘗不可以解釋為『遼材金用』。
移剌履本人便是一個遼材金用的人。
平庸的成吉思汗時代
耶律楚材自幼受到母親楊氏的良好教育。
這一位楊氏可能是漢人。
楚材書讀得很多,除了經史以外,也頗懂天文歷法與卜算之道。
除此以外,他也很會寫詩,留下了一部《湛然居士文集》。
就這部《湛然居士文集》《其實是『詩集』》來看,耶律楚材對於佛學書籍,確也涉獵了不少。
他在金昌宗與衛紹王、金宣宗的朝中做官,官至『行尚書省左右司員外郎』。
成吉思汗攻下中都,他的年紀是三十或三十歲出頭。
成吉思汗訪求遼國的宗室,找到了他,從此便把他放在身邊,西征花剌子模的時候也帶他去。
他的主要任務似乎便是卜卦。
『汗每出師,必命楚材預卜吉兇。
汗亦自灼羊髀骨,用相參驗』
他在花剌子模的河中府《撒馬兒幹》陪成吉思汗住了很久,留下了『西域河中十詠』,每首均以『寂寞河中府』五個字作第一句。
同時,他寫了『西域和王君玉詩』二十首,其中頗露懷才不遇的情緒。
例如:第一首,『歸去不從陶令請,知音未遇孟嘗賢』第五首,『西伯已亡誰老老,卜商何在肯賢賢?』然而,他在河中卻也未嘗不自得其樂。
河中十詠的第二詠,說:『寂寞河中府,臨流結草廬。
開樽傾美酒,擲網得新魚。
有客同聯句,無人獨看書。
天涯獲此樂,終老又何如』
耶律楚材
傳說,成吉思汗雖則對耶律楚材不予重用,對他的能力卻看得很清楚。
《元史》與《新元史》都說成吉思汗曾經向窩闊臺交代過:『此人是天賜我家,以後軍國庶政,都可以委托於他』事實可能是:成吉思汗對耶律楚材並不這麼重視,在他眼裡,耶律楚材不過是看成算命打卦的;真正對耶律楚材的能力有認識的,是窩闊臺。
崛起於窩闊臺時代
在窩闊臺當選的一天,耶律楚材一則勸主持大會的拖雷不可改期,二則勸察合臺以哥哥的身份首先向窩闊臺下拜,使得所有的貴族都不敢不下拜,包括窩闊臺的叔父帖木格在內。
耶律楚材立了如此的大功,難怪其後窩闊臺對他幾乎凡事無不聽從。
耶律楚材於窩闊臺即位以後建議了十八件事,包括設地方文官以與萬戶們軍民分治、下級官吏非奉上級批準不許增加人民負擔、死罪必須於申報獲準後方能執行、蒙古人與回回人種田而不納稅的處死刑、挪動公家財物供私人經商的酌量治罪、監守自盜者處死刑、任何人不許對可汗貢獻禮物,等等。
除了貢獻禮物的一項以外,窩闊臺對耶律楚材所建議的完全接受,下詔頒行。
那時候,有一些蒙古人如近侍別迭之流,主張將漢人殺光,將中原的田地一概改為牧場,以便蒙古遊牧。
耶律楚材向窩闊臺說,『陛下將南伐,軍需宜有所資,誠均定中原地稅商稅、鹽、酒、鐵冶、山澤之利,歲可得銀五十萬兩,帛八萬匹,粟四十萬石,足以補給,何謂無補哉!』
耶律楚材這幾句話,救了河北、山東、山西千百萬人的性命。
窩闊臺於是授權給耶律楚材,叫他設計抽稅的事。
他就保薦了陳時可等二十個人,分任十路『征收課稅使』與副使。
這十路是:燕京,宣德,西京,太原,平陽,真定,東平,北京,平州,濟南。
十路征收課稅使與副使直屬於可汗,與各地管民政的文官,管軍政的萬戶,鼎立而三,各不相幹。
窩闊臺
十個月以後,辛卯年《1231年》陰歷八月,窩闊臺到了西京《大同》,十路所收到的銀子、絹與粟都陳列在行宮的院子裡,窩闊臺很高興,當天就任命了耶律楚材為中書令,叫他全權籌設中書省。
中書省在金國沒有,在唐朝隻是專管頒發詔令文書的機構而並無行政權。
在金國與唐朝管行政的是尚書省。
從窩闊臺在辛卯年八月任命耶律楚材為中書令的這一天開始,蒙古帝國開始有了中央的行政機構,而稱之為中書省《各地的沿襲自金的『行尚書省』,一時都不曾改為『行中書省』》。
中書省於中書令之下設右丞相與左丞相各一人。
耶律楚材保薦了鎮海為右丞相,粘合重山為左丞相。
鎮海俗稱為『田鎮海』,很像是漢人,而其實是客列亦惕族人。
他曾經奉命在和林一帶屯田,成績頗好,因此而獲得了一個『田』字作為綽號。
他是景教徒,精通畏吾兒文,蒙古帝國的所有對西方各地的公文,概由他主持審核頒行,正如對中原各地的公文統由耶律楚材負責一樣。
雖則是中文的公文,也概由鎮海用畏兀兒文加寫『付與某人』,作為一種證驗。
至於左丞相粘合重山,卻是金國的宗室,曾經在成吉思汗面前當質子,而私自向可汗投降,願對可汗效忠,其後倒也始終一貫,對蒙古效忠到底。
他對金國的山川人物十分熟悉,頗能襄助耶律楚材做『建官立法,任賢使能,分州縣,定課賦,通漕運』的工作。
中書省的機構,到了元世祖忽必烈之時才算完備。
耶律楚材有沒有設平章政事,右丞、左丞與參知政事,待考。
可能設了其中的若幹位,而並未全設。
值得注意的是:耶律楚材是契丹人,鎮海是客列亦惕人,粘合重山是女真人。
他們三人沒一個是蒙古人。
耶律楚材當中書令,從窩闊臺在位的第三年陰歷八月開始,到乃馬真《乃蠻氏》太後攝政的第二年《1243年》陰歷三月病死之時為止,前後有十一年又七個月,差不多全部時間住在和林。
他在和林蓋了一座房,格式與他以前在中都西山的一座相同。
他寫了一首詩《題新居壁》:『舊隱西山五畝宮,和林新院典刑同,此齋喚醒當年夢,白晝誰知是夢中』
在十一年又七個月的任內,他把蒙古帝國的中央機構從頭建置,也把地方上的軍、民、財三方面的行政盡力調協。
他所登用的人極多,權力之大可以想見,事實上也是應該的。
可汗之下,主持國政的便是他。
右左丞相均可算是他的屬僚。
值得注意的一個問題是:成吉思可汗所任命的最高斷事官失吉刊·忽禿忽此時尚未去世。
此人的職權與耶律楚材的職權是否有沖突之處:答案是:並無沖突。
窩闊臺給了失吉刊·忽禿忽以新的任務,『中州斷事官』。
既然是『中州』的,可見已不是『最高』的了。
最高的斷事官,從辛卯年八月開始已經是耶律楚材,隻是名義上不再叫做最高斷事官,而改稱為『中書令』了。
耶律楚材之死
嫉妒耶律楚材,與怨恨耶律楚材的人,自然不會沒有。
做大官,有權在手,可以滿足一些人的欲望與要求,同時也必然不能滿足另一些人的欲望與要求。
耶律楚材是好人,而不是絕頂的聰明人,膽敢以非蒙古人的身份,作蒙古帝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中書令,真配得上稱為拿性命拼。
第一個要他性命的人,是石抹明安的兒子石抹咸得不。
此人仗著父親曾為『太保』,自己又襲了燕京留守之職,『恣為貪暴』,而且『其下化之』,弄得燕京城裡盜賊橫行,有許多『勢家子弟』也公然在黃昏時候,走到有錢的老百姓家裡勒索。
耶律楚材曾經於充任中書令以前,奉了成吉思汗之命,偕同塔察兒去查辦,一舉而捕斬十六人,使得燕京的人心恢復安定。
那身為燕京留守的石抹咸得不自知丟了臉,便恨死了耶律楚材。
於是,在楚材做了中書令以後,便唆動皇叔帖木格,派使者向窩闊臺進讒,說楚材任用私人,『必有二心』。
窩闊臺查了以後,知道是誣告,把帖木格的使者罵了一頓。
耶律楚材
最後一個要耶律楚材性命的,是不知姓名的某中貴。
這位中貴是通事官楊惟中的一黨。
中貴向窩闊臺告一狀,說耶律楚材『違制』《違的是什麼制,《元史》、《新元史〉《蒙兀兒史記》都不曾交代。
以常例論,這裡所謂『違制』,可能是指『僭越』,用了天子才能用的東西,或蓋了天子才能住的房子》。
一向對耶律楚材深信不疑的窩闊臺,這一次竟然耳軟,下旨把耶律楚材捆起。
不久,窩闊臺後悔,叫人解了耶律楚材的綁。
耶律楚材拒絕,說:『臣備位公輔,國政所屬。
陛下初令系臣,以有罪也,當明示百官,罪在不赦。
今釋臣,是無罪也,豈宜輕易反覆,如戲小兒?國有大事,何以行焉!』窩闊臺向他說:『朕雖為帝,寧無過舉耶?』於是,君臣又和好如初。
窩闊臺駕崩後,乃馬真《乃蠻氏》皇後攝政,對奧都剌合蠻十分寵信,甚至拿空白的蓋好了印的敕書若幹張交給此人,叫中書省的令史照此人的吩咐加以填寫,如果不填寫,便砍手。
耶律楚材向皇後說:『國之典故,先帝悉委老臣,令史何與焉?事若合理,自當奉行,如不可行,死且不避,況截手乎!』說到此處,他放大喉嚨,厲聲喊叫:『老臣事太祖、太宗三十餘年,無負於國,皇後亦豈能無罪殺臣也!』
可敦對耶律楚材,怎麼敢殺?可惜,耶律楚材這一次氣成了病,不久便去世,死在甲辰年《1244年》陰歷五月十四,年紀才有五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