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不韋是戰國末年秦國傑出的政治家,他任丞相,先後輔佐秦莊襄王《異人》和秦王嬴政十幾年,富國強兵,使秦國保持強盛的勢頭,把東方六國遠遠甩在了後面,統一天下的大幕即將拉開。
然而,風光無限的呂不韋並沒有圓滿地走完人生之路,公元前235年,呂不韋被迫自殺,默默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呂不韋沒有貪污腐敗,沒有政敵陷害,軍事上也沒有打敗仗,為何有此悲慘結局?
一、『奇貨可居』
『奇貨可居』現在是一句成語,指把難得的貨物囤積起來,等待高價出售。
這句話出自呂不韋。
據《史記·呂不韋列傳》記載,呂不韋在邯鄲經商時,見到在趙國當人質的秦國公子異人。
他了解到異人的身世和秦國王室的情況,決定以異人為賭註,進行政治投機,想到得意處,不禁脫口而出:『此奇貨可居!』——呂不韋把異人作為囤積的商品,準備進行定立國君的政治投機,可謂古今第一人,可謂敢想敢幹!
呂不韋使用的語言與他的職業有直接關系。
他出身商人之家,其父因經商發財,『家富萬金』,是遠近聞名的大商人。
呂不韋繼承父業,到各地經商,往來販賣家累千金。
經商的成功,使他觀察問題、處理事務處處用商人的眼光去衡量、判斷,以贏利為目的。
當他決定棄商從政,向父親咨詢是否可行時,爺兒倆有一段精彩的對話——
呂不韋問:『耕田之利幾倍?
』
他父親是商人,對利潤的概念十分精通,脫口答道:『十倍』
呂不韋又問:『珠玉之贏幾倍?
』
答曰:『百倍』
種地、經商,贏利多少,呂不韋的父親爛熟胸中。
不料呂不韋話頭一轉,突然問道:『立國家之主贏幾倍?
』
父親沒想到搞政治怎麼和種地經商扯到一起來了?
再說搞政治一旦成功,獲利豈能用數字計算?
於是答道:『無數』
父親的回答正是呂不韋所要的答案。
呂不韋說道:『現在拼命勞動,還不能獲得飽暖,如果定立國君成功,不僅一生衣食不愁,而且榮華富貴可以澤及後世,我現在就想做這筆生意!』
呂不韋和父親的對話,其語言完全是商人式的,即一切以贏利多少來衡量、判斷,他的父親答話非常簡練,一共說了六個字。
呂不韋的問話包含了他個人獨特的價值觀,他把定立國君與耕地經商混為一談。
這意味著在呂不韋的價值體系中,贏利至上,種地、經商為了贏利,搞政治也要贏利。
呂不韋要棄商從政,追求『無數』倍的利。
精明的商人追求用最小的投入獲得最大的利潤,而且善於捕捉時機。
在呂不韋看來,世間萬物都可以變成商品,或出賣,或交換。
春秋戰國時期,商人是一個十分活躍的群體,他們的足跡遍及各地,許多國家的君主對他們都以禮相待,不過,在呂不韋看來,商人雖然有錢,但是富而不貴,在政治上沒有地位,而搞政治一旦成功,既貴且富,前途無量。
基於這種考慮,呂不韋毅然棄商從政。
他把自己的從政目標定得很高——要把異人立為秦國國君。
照一般人看來,這真是膽大妄為,異想天開!
然而,呂不韋居然獲得了成功!呂不韋為什麼能夠成功?
這不能不說呂不韋是以獨特的商人視角觀察社會,同時具有商人的冒險精神。
照一般人看來,秦國獎勵耕戰,法治嚴厲,老百姓被束縛得死死的,甚至連夫妻告別常說的一句話都是『失法離令,若死我死』!可是,呂不韋卻帶著禮品,大搖大擺地朝咸陽走去,這不是找死嗎?
其實,呂不韋觀察到秦國並非無懈可擊,他也許不懂什麼是君主專制,什麼是人治社會,但是他知道只要用重金拉攏、拿下關鍵人物,就沒有辦不成的事!看來,錢權交易,自古有之,在商海中拼打的呂不韋深明此道,他知道,宮中大事往往一人說了算,而夫人的枕邊風有時起關鍵作用。
於是他先從外圍開始,打通華陽夫人的弟弟和姐姐,由他們說服華陽夫人,再由華陽夫人打動安國君,安國君權衡利弊,最後聽信了華陽夫人的主意,立異人為嫡嗣!呂不韋的政治投機終獲成功。
呂不韋的成功在於他對問題觀察、分析的細致和準確,在於他抓住了關鍵人物的軟肋《美麗的華陽夫人受寵卻無子》,有的放矢,切中要害,穩操勝券。
豐富的社會經驗,精明的商人視角是呂不韋『奇貨可居』,大獲全勝的關鍵。
而處處算計,總想贏利的呂不韋後來又栽在了本來可以避免的錯誤上,這說明呂不韋精明但不聰明,一步錯棋,滿盤皆輸,自毀前程,終生遺憾。
這是後話。
二、邯鄲獻姬之謎
在呂不韋的從政生涯中,邯鄲獻姬無疑是最重要的一步棋。
他把與自己同居的女子趙姬送給異人,使異人對他更加信服,為呂不韋日後進入秦國政壇鋪平了道路。
不過,從《史記》中的記載看,司馬遷似乎有意無意地給後人留下了很大的思考空間,讓人對這件事產生了很多疑惑。
問題之一,呂不韋請異人吃飯,隻是一般性的聚會還是另有圖謀?
問題之二,異人欲將趙姬帶回家,是呂不韋提前下的套,引誘異人上鉤,還是毫無準備的突發事件?
問題之三,趙姬隨異人而去,『自匿有身』,是個人的決定還是與呂不韋提前有一個約定?
以上問題司馬遷並沒有給我們明確的說明,隻能依據材料,進行必要的推論。
我認為,邯鄲獻姬是呂不韋精心設計,並由他導演的一出煽情戲。
為什麼這樣說呢?
呂不韋是商人,他不會無緣無故地請客。
他欲以異人『釣奇』,進行政治投機,請異人吃飯,必有其用意。
什麼用意?
拴住異人,使異人成為他從政路徑中重要的棋子。
將懷了孕的趙姬送給異人,無疑是控制異人的最好的一招。
在這出戲中,趙姬是個重要人物,她能不能吸引異人的眼球,使異人神魂顛倒,行動失態,是事情能否成功的關鍵。
估計呂不韋提前和趙姬談話,曉以利害,說:我準備把你送給異人,異人已被立為嫡子,你做了異人的妻子就是未來的王後,其富貴無人可比。
有這麼好的事,趙姬自然同意,並答應與之配合。
由於趙姬已經懷孕,二人還可能商定,懷孕之事隻有趙姬和呂不韋知道,絕不讓第三個人知道。
孩子生下來也不說。
異人不是說他若當了秦王,與呂不韋共有秦國嗎?
將來,呂不韋可以憑借這種微妙的關系更牢固地控制秦國大權。
二人還可能商定,即使趙姬成了異人的妻子,仍然和呂不韋保持聯系,不排除二人繼續來往,後來的事實證明他們的確有默契。
為促成此事,二人合謀,拉異人下水。
異人來喝酒那天,趙姬打扮得花枝招展,極富性感,以吸引異人眼球,異人果然被美若天仙的趙姬迷住了,當時異人想入非非,舉止失態,提出要趙姬的非分要求時,呂不韋先假裝生氣,然後答應,『念已破家為子楚《異人》,欲以釣奇,乃遂獻其姬』。
趙姬則面露嬌嗔,半推半就,二人配合默契,天衣無縫,使異人不但看不出一點破綻,更對呂不韋感恩戴德,以後更聽呂不韋的指使。
以上分析的根據是基於對呂不韋的性格分析和日後是事實驗證。
呂不韋從商人的角度看問題,為了保證政治投機成功,以趙姬做賭註,加大投資力度;不僅投錢財,還要投美女。
這種事,呂不韋做得出來。
對趙姬而言,她以自己的美貌做誘餌,吸引了異人,為日後成為王後,打下了基礎。
從這一點上看,她既是政治的犧牲品,也是政治投機的贏家。
在這一事件過程中,最傻的是異人,他色迷心竅,要來一個懷著別人骨肉的美女,還以為占了天大的便宜。
這件事充分證明,古往今來,錢、權、色的交易往往是相互交織的。
這是政治腐敗的溫床。
三、『大期』考
秦始皇的生父問題一直是人們關注的焦點。
對此,學術界有不同意見。
一種意見認為,秦始皇的生父是誰並不影響對秦始皇功過是非的評價,而且兩千多年前的事情,真正搞清楚並不容易,沒有必要過多爭論。
另一種意見認為,秦始皇的生父問題應盡可能搞清楚,因為生父問題對秦始皇的生活、性格均產生很大的影響,搞清他的生父對深入了解秦始皇、正確評價秦始皇有一定的意義。
那麼,呂不韋究竟是不是秦始皇的生父呢?
讀《史記·呂不韋列傳》,發現確有不少蛛絲馬跡。
其中,最能說明問題的是這樣一句話:『《趙》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時,生子政』政,就是後來的秦始皇。
這一年是公元前259年《秦昭王四十八年》,為什麼叫政呢?
原來趙姬是這一年的正月生的小孩,取名為『正』,因為生在趙國,叫趙正,古代『正』與『政』相通,又叫趙政。
秦國以嬴為姓,又叫嬴政。
這裡有一個問題,司馬遷說的『大期《jī》』是什麼意思?
為《史記》作註的南朝人裴駰、唐朝人司馬貞等人認為『大期』就是12個月。
北宋人司馬光寫《資治通鑒》,相信此說,幹脆把『大期』寫成『期年』。
於是,許多人認為嬴政是12個月才出生的。
小孩12個月出生可信嗎?
從懷孕周期看,這是特例,正常懷孕期是10個月。
孩子12個月出生,不符合懷孕規律,所以有人懷疑嬴政不是呂不韋的兒子。
其實,對『期』還有一個解釋,就是一個時間的周期為期。
期年,即一整年;期月,即一整月。
司馬遷說的『大期』也可以解釋為懷孕的周期。
上世紀20年代,商務印書館出版胡懷琛、葉紹鈞編著的《史記選》,在註釋『大期』時,作者曰:『大期,即孕足十月時』
從《史記》看,趙姬被異人帶走後,沒有流產再孕的記載,而是『至大期時,生子政』,足月出生,這不就是呂不韋的孩子嗎?
倒退一步說,即使有人相信『大期,十二個月也』,也沒有關系,古往今來,由於種種原因,懷孕期超過10個月而生育的也並非沒有先例。
山東的一位著名女作家就親自發信告訴我:『我就是十二個月生的,而且我家鄉的許多人都知道』她還給我講了一個『兩代名醫和一個女孩的故事』——她為什麼十二個月才出生。
之所以有人不相信呂不韋是秦始皇的生父,還有一個原因是秦滅六國,那些仇視秦的六國分子憎恨秦始皇,於是編選出呂不韋是秦始皇生父的故事,嬴政變成呂政,給人造成『六國未亡,而秦先亡』的印象,以發泄心頭之恨。
在沒有證據之前,此說尚屬推論、猜想,還不足以推翻司馬遷之說。
在《史記·呂不韋列傳》中,不少地方能夠證明呂不韋和趙姬的關系曖昧,藕斷絲連。
請看下面的記載:『秦王年少,太後時時竊私通呂不韋』對呂不韋而言,他不忘舊情,是個多情種;對趙姬而言,她年輕守寡,耐不住寂寞,呂不韋的光顧,給她帶來了生活的滿足和愉悅。
但是,對於嬴政,對於這個一天天長大、逐漸懂事的青年小夥子而言,所看到的這一幕,是何種感受呢?
他可能內心在問:這個男人是誰?
他怎麼出入後宮如同進出自己的家門?
他怎麼和母親的關系這麼密切?
我究竟是誰的孩子?
誰是我的父親?
司馬遷真是制造懸念的高手,他的妙筆往往點到而已,給讀者留下思考的空間,隨你去發揮想象。
精明的呂不韋後來突然發現朝廷畢竟不是自己的家庭,和嬴政的關系絕不可輕易點明,當他發現『始皇帝益壯,太後淫不止』,他害怕了,『恐覺禍及己』,他要脫身止步,洗手上岸了。
讀《史記》至此,會讓人感到,呂不韋和趙姬的關系不是一般的外遇、婚外情,他們是真實情感的延續。
自邯鄲獻姬後,他們的關系就一直沒斷!我們看到,很可能在一段時間內,呂不韋大搖大擺出入後宮,甚至連嬴政都不回避。
朝政大權在握的呂不韋可能想:『嬴政,那孩子不就是自家人嗎?
』然而,他後來發現,自己打錯算盤了,他和趙姬已不能再續舊情;他和政嬴政是君臣關系,政治關系,而不是父子關系。
如果他懸崖勒馬,早早了結這種幹系,也許還能相安無事,可惜,呂不韋又做了一件錯事!
四、呂不韋與嫪毐
當呂不韋認識到與趙太後的關系再不結束,將影響自己的政治生命時,他當機立斷,不再入後宮,毅然了結了和太後的這一段情債。
呂不韋這樣做是明智的抉擇,以他和嬴政的關系,只要他不進後宮,大家心照不宣,共謀強秦之策,倒也相安無事。
不料呂不韋這個多情種,自己抽身之後卻向太後推薦了大陰人嫪毐,他想對得起太後,讓嫪毐替代自己,填補趙太後身邊的空缺,以滿足太後的生活需要。
當呂不韋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太後時,太後非常高興。
原來,太後在邯鄲時就認識嫪毐。
當時呂不韋帶著異人先去了秦國,因為走得倉促,趙姬和嬴政留在了趙國,在這期間兩人相識,嫪毐給趙姬留下了好印象,沒準兒兩人還有一水!
呂不韋由於身份特殊,能夠出入後宮,而嫪毐是一個無職無權的威猛男人,後宮焉能隨便進入?
能進後宮者隻有那些閹人。
這可怎麼辦?
把嫪毐閹了,再送進宮內,這對太後已失去意義了。
還是呂不韋有主意,對太後說:『可事詐腐,則得給事中』意思是,可以讓嫪毐假裝受了宮刑,就可以在供職宮中的人員中得到他。
於是呂不韋羅織罪名,將嫪毐抓起來,對其處以宮刑,太後則偷偷地送給主持宮刑的官吏許多禮物,讓他們假裝辦嫪毐——來個苦肉計,就算動了宮刑,為了做得逼真,還拔掉了他的胡須,假充宦官,這就使嫪毐得以入內宮侍奉太後。
這真是秦國歷史上極其荒唐、極其滑稽的一幕!呂不韋、趙太後沒費吹灰之力,一個性功能強大的『宦官』就這樣被制作出來了。
而這件事竟然發生在法治建設極其嚴格的秦國,這更具諷刺意義。
其實,說穿了,在君主專制時代,在人治社會中,法主要是對下層百姓的,所謂『治下不治上,治民不治官』,在專制君主和最高決策層那裡,不僅法律對他們不起作用,而且他們往往利用職權貪贓枉法,弄虛作假,欺騙社會,嚇唬百姓。
誰要是過分相信禦用文人所粉飾的所謂『治世』『盛世』,那絕對是瞎浪費感情。
呂不韋推薦嫪毐入宮,他自以為辦了一件對得起趙太後的事。
其實這是呂不韋引狼入室、引火燒身、幹得最蠢的一件事。
他低估了嫪毐的能量。
呂不韋原以為嫪毐的能量不過是在床上——嫪毐的床上功夫確實好。
《史記》說:『太後私與通,絕愛之』『絕愛』指特別喜愛,死去活來的愛。
司馬遷這話算說到家了。
呂不韋推薦嫪毐入宮所造成的災禍之大是他當初根本沒有想到的。
首先,假宦官早晚得露餡。
猛男嫪毐在後宮無論怎樣模仿宦官也秀不出真宦官的樣子,而且太後欲火旺盛,很快就懷孕了。
生下一個後,轉年又生下一個,兩個都是兒子。
嫪毐與太後宮內生子的消息不脛而走,傳得沸沸揚揚。
到這時,嫪毐幹脆公開身份,擺出一副市井無賴相,告訴太後:『要是秦王死去,就立咱的兒子繼位!』這顯然是要發動政變,取代嬴政,自己獨攬秦國大權。
呂不韋養虎為患,始料不及。
但這時嬴政尚未親政,呂不韋大權在握,如果他利用手中的權力,派兵入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嫪毐處決,還可以穩住形勢,待嬴政親政後,也有一個體面的交代。
誰知呂不韋就像換了一個人,面對嫪毐的猖獗,他昔日的果敢不見了,而是私心膨脹,猶豫不決,甚至懷有僥幸心理。
他擔心嬴政親政後自己的地位不保,他認為,如果嫪毐叛亂成功,可以阻止嬴政親政,到那時,他再組織力量平定嫪毐,進而獨掌秦國大權為時不晚。
如果叛亂失敗,他可借嬴政之名,對嫪毐窮追猛打,清除其殘餘勢力,以鞏固自己的地位。
出於這些想法,呂不韋對嫪毐的舉動既沒有支持也沒有反對,持觀望態度。
雖然呂不韋和嫪毐不是一夥,但他以商人乘機撈一把的投機的心態對待這件事,實際在客觀上起到了支持嫪毐的作用,這是呂不韋政治生涯的最大敗筆。
呂不韋的行為徹底改變了嬴政對他的態度。
五、呂不韋與嬴政
呂不韋與嬴政的關系,可以從不同角度進行分析。
從文學藝術角度,對他們的關系可以依據人物性格和事件的演進,進行藝術化、戲劇化的處理,如電視劇《秦始皇》,當嬴政大聲問呂不韋:『你究竟是不是我的父親?
』呂不韋沉思片刻,以更大的聲音回答:『你要是想當皇帝,就不要問這件事!』這樣處理,符合二人微妙的關系,為了秦國大業,請不要問這件事!其實他們的關系已心照不宣,隻差最後點破了。
這種藝術性的處理更有感染力。
從歷史學角度分析呂不韋和嬴政的關系,就應以史料為基礎,不能憑空下結論。
我們說呂不韋和嬴政的關系確有微妙之處。
最重要的材料是《史記》記載的邯鄲獻姬的故事。
之所以說這個故事有較大的可信度,因為它符合作為商人的呂不韋的性格。
在進行政治投機時,為確保成功而孤註一擲。
俗話說,『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
商人投資就是為了更大的回報,用呂不韋的話說是要『贏利』,事實證明,邯鄲獻姬是成功了。
呂不韋是一大贏家,這件事對他的政治投機成功增加了保險系數。
估計異人最初蒙在鼓裡,後來會不會發現自己受騙了?
因為嬴政的長相和自己沒有一點相像之處,他很可能察覺到了,內心難受至極,但是打死也不能說,在重血統關系的王室,這種事傳出去,自己太子的地位肯定泡湯。
說呂不韋和嬴政的關系微妙,除了邯鄲獻姬這一重要證據外,還有『仲父之謎』。
公元前247年,登基僅三年的秦莊襄王《異人》死,時年35歲。
莊襄王死後,13歲的嬴政即位《即後來的秦始皇》。
由於嬴政年齡小,呂不韋主持朝政。
有意思的是,這時呂不韋不僅任丞相,還有一個稱號叫『仲父』。
仲父這個稱號究竟是誰開始叫的目前還不清楚。
『仲父』既不是官名,也不是爵名,而是叔父之稱,是頗具親情色彩的稱呼。
最早稱仲父的是春秋時期的管仲,他幫助齊桓公改革,使齊國最早稱霸,成為強國。
齊桓公非常尊敬、信任管仲,把齊國朝政交給管仲,尊稱管仲為『仲父』。
呂不韋稱仲父,一是表示他與嬴政的關系不同尋常;二是表示自己也要像管仲一樣處理朝政,嬴政不要幹涉。
還有一個材料也能證明呂不韋和嬴政的關系微妙。
公元前238年,22歲的嬴政到雍城舉行加冕大典,從此親政。
就在加冕儀式結束不久,傳來了嫪毐在咸陽叛亂的消息。
嬴政果斷出兵,很快平定了這次叛亂。
後來查明,嫪毐是呂不韋推薦入宮,是個假宦官,和太後不清不白,竟生了兩個孩子。
而呂不韋身為丞相,引進嫪毐,並對嫪毐叛亂不旗幟鮮明地履行職責,屬於嚴重的失職瀆職。
按照秦國法律,有如此重大過失的大臣,必死無疑。
可是嬴政卻犯了難。
《史記·呂不韋列傳》:『王欲誅相國,為其奉先王功大,及賓客辯士為遊說者眾,王不忍治法』這意思是說,秦王心裡很矛盾,本來想殺掉呂不韋,但考慮到他侍奉先王功勞極大,又有許多賓客辯士為他求情說好話,秦王不忍心將他繩之以法。
這也證明他和呂不韋確有相當多的感情色彩。
究竟應該怎麼辦呢?
想來想去,一個月後,終下決心,『免除呂不韋相國職務』。
應該說,這是嬴政實在沒有辦法的決定,如果不是二人之間有極其微妙的關系,按嬴政的性格,絕對不會放過呂不韋。
呂不韋雖被免去相國之職,但仍為文信侯,食河南十萬戶租稅——依舊是秦國第一富人。
呂不韋究竟和秦始皇是什麼關系,還用懷疑嗎?
六、呂不韋之死
呂不韋晚年沒有給自己的人生畫上圓滿的句號。
鑒於他和嬴政的特殊關系,在平定嫪毐叛亂後,呂不韋僅被免去了丞相的職務。
但是,嬴政自幼年起所經歷的畸形的家庭生活,給他身心留下了太多的傷痛。
他親眼目睹了母親放蕩、不檢點的生活,甚至自己都是十七八歲的大小夥子了,呂不韋還明目張膽地入後宮和母親廝混,尤其那個嫪毐,簡直是一頭牲口。
嫪毐已被鎮壓,嬴政不擔心了,可呂不韋還在咸陽,他如果哪天再入後宮,和太後舊情重燃,豈不又惹麻煩?
嬴政畢竟是政治家,他從秦國穩定、秦國發展的高度考慮問題,再次做出決定,讓呂不韋離開咸陽,到封地洛陽,『就國河南』。
應該說,嬴政做出這樣的決定,依舊給足了呂不韋的面子。
到洛陽,你食十萬戶租稅,你還是文信侯,依舊享受榮華富貴,而且遠離了政治中心,還落得個安全、清凈。
從這點看,嬴政用心良苦,為呂不韋安排了安度晚年的去處,也算是解決他們特殊關系的最佳方案吧。
呂不韋怎麼辦?
他要是真聰明,應該心悅誠服地到洛陽去,低調做人,閉門謝客,『韜光養晦』,總結自己從政以來的得與失,安度晚年。
但是,呂不韋沒有這樣做,他自以為在洛陽可以積攢力量,發展勢力,也許還會有些『作為』,甚至東山再起!
來洛陽後,呂不韋果然又活躍起來了,他廣泛交結,家中整日酒席不斷,高朋滿座,前來拜訪、探望的各國使者賓客絡繹不絕。
《史記·呂不韋列傳》載:『歲餘,諸侯賓客使者相望於道,請文信侯』
呂不韋在洛陽的活動,很快傳到政治嗅覺很敏感的嬴政那裡。
嬴政剛親政,需要穩定,沒想到呂不韋不接受教訓,耐不住寂寞,這真不能容忍!
嬴政終於感到必須對呂不韋采取最後的一招了。
秦王政十二年《公元前235年》他派人給呂不韋送了一封信,呂不韋打開一看,隻見上面寫道:『君何功於秦?
秦封君河南十萬戶?
君何親於秦?
號稱仲父!與其家屬徙蜀!』
這封信是嬴政對呂不韋政治地位和親情關系的徹底否定:
第一,你呂不韋對於秦國無功,不應該享受租稅食邑。
第二,你呂不韋與我無親,不該稱仲父。
一個既無功又與我不沾親的人,跟我有何關系,趕快遠遠的離開這裡!
按說,君主處死一個失勢下野的大臣,用不著說這麼多的話,可是嬴政卻非要對呂不韋給個說法。
可是這個說法卻泄漏了『天機』,所謂『無功』『無親』純屬正話反說,恰恰是『有功』『有親』。
面對這樣一封絕情信,呂不韋無言可辯,他後悔自己的失誤,感嘆自己的命運不濟,但一切都晚了。
不久他喝下毒酒自殺。
關於呂不韋之死,還有一種說法,他是在遷蜀路上服毒自殺的。
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中說『不韋遷蜀,世傳《呂覽》』學術界不少人認為,呂不韋得知遷蜀而自殺,未曾至蜀。
從呂不韋棄商從政,建立顯赫功績,到一再失誤,落得悲慘結局,可以看出,他始終以商人投機的心態和『贏利』的價值觀處理事務。
他的謀略和活動能量都是超一流的,任丞相一職也名副其實,但他在處理個人問題上就不那麼聰明了,他私心太重,有利就鉆,見便宜就占,終於使嬴政改變了對他的看法,政治關系取代了情感關系。
呂不韋晚節不保,身敗名裂,為後人留下深深的思索。
七、呂不韋的功與過
在中國歷史上,呂不韋論名氣,比不上那些功名顯赫的帝王,如秦皇、漢武;也比不上一代賢相諸葛亮。
在人們心目中,呂不韋是一個備受爭議的人物,甚至用一兩句話都很難把他說清楚。
但是,如果把呂不韋放到他生活的戰國時代去考察,就會發現,呂不韋其實是一個對中國歷史的發展有貢獻的人。
他的一生,有閃光點,也有陰暗面,有功,也有過。
呂不韋的功績主要表現在:
第一,立異人為嫡嗣,穩定了秦王室。
異人的爺爺秦昭王是一個執政50多年的老國王,父親安國君是一個50多歲的老太子,安國君有20多個兒子,卻遲遲沒有確立嫡嗣,王室的此種狀況潛伏著極大的不安因素,一旦兒子們為爭奪王位發生爭鬥,將會導致秦國內亂,甚至使秦國形勢發生逆轉。
呂不韋通過遊說秦國,打通關節,說動了華陽夫人並由她說服了安國君,確立異人為嫡嗣。
呂不韋此舉雖然具有政治投機的目的,但立異人為嫡嗣穩定了秦王室,使秦王去世後王室沒有發生內亂,加之呂不韋以丞相職位輔佐異人,把握朝政,使秦國在秦昭王、安國君死後沒有停步,繼續發展,維持了對東方六國的高壓態勢,加快了統一六國的步伐。
從這個角度看,呂不韋對中國歷史的發展是有貢獻的。
第二,對外戰爭講究計謀,避免硬仗、惡戰。
一部戰國史,從始至終戰爭不絕,一場大戰傷亡的人數往往在數十萬以上。
前260年,秦趙長平之戰,趙國戰俘竟有40萬人被坑殺!此戰是古往今來最慘烈的戰爭之一。
當時呂不韋正在邯鄲,親歷了戰爭給趙國造成的創傷。
他在秦國執政後反對在戰爭中大規模屠殺。
他提出了興『義兵』的思想,所謂義兵,就是『兵入於敵之境,則民知所庇矣,黔首知不死矣。
至於都國之郊,不虐五谷,不掘墳墓,不伐樹木,不燒積聚,不焚室屋,不取六畜,得民虜而歸之』。
應該說,呂不韋的戰爭觀是進步的,他在執政中盡量避免硬碰硬的戰爭,以減少損失。
前247年,東方五國聯合抗秦,呂不韋設計將聯軍首領信陵君和魏王的關系搞壞,信陵君被撤職,聯軍遂告瓦解。
第三,組織門客編著《呂氏春秋》。
這是呂不韋執政期間所做的一件大事。
在先秦諸子著作中,《呂氏春秋》被列為雜家,其實,這個『雜』不是雜亂無章,而是兼收並蓄,博采眾家之長,用自己的主導思想將其貫穿。
這部書以黃老思想為中心,『兼儒墨,合名法』,提倡在君主集權下實行無為而治,順其自然,無為而無不為。
用這一思想治理國家對於緩和社會矛盾,使百姓獲得休養生息,恢復經濟發展非常有利。
呂不韋編著《呂氏春秋》既是他的治國綱領,又給即將親政的嬴政提供了執政的借鑒。
可惜,由於呂不韋個人的過失,使嬴政對這部書棄而不用,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
《呂氏春秋》的價值逐漸為後人領悟,成為了解戰國諸子思想的重要資料。
說起呂不韋的過,莫過於他在處理和趙姬的關系上不幹凈利落,一刀兩斷,以致一錯再錯,釀成大禍。
本來,當年他把趙姬送給了異人,異人稱王,趙姬為王後,身為丞相的呂不韋就應徹底了結與趙姬的情緣,各得其所,相安無事。
哪知他對趙姬還一往情深,趙姬對他亦戀戀不舍。
尤其異人死後,趙姬守寡,兩人更如幹柴遇烈火,甚至光天化日,肆無忌憚!這讓日漸懂事的嬴政怎麼看?
這讓朝廷官員、民間百姓怎麼看?
精明的呂不韋後來也發現自己已經引火燒身,『恐覺禍及己』,主動停止了和太後的往來,但是他又推薦大陰人嫪毐,結果引狼入室,一錯再錯,終於落得滅頂之災。
縱觀呂不韋的一生,他沒有在治國的大政方針上出現失誤,是從政的高手;卻在情感的小圈子裡喪失理性,迷失方向,導致身敗名裂,令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