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伍子胥怒容滿面,瞪視一眼文種,便向夫差勸道:『主公,自古以來,吳、越兩強不並立,如果吳不滅越,將來越必滅吳!何況先王大仇未報,主公難道竟忘了每日上下朝的誓言嗎?
』
這伍子胥原是一血性男子,曾助闔閭刺殺王僚登上吳王之位,可謂勞苦功高,深得先王信任,此時連任兩代相國,平時性格剛烈,有話直說,毫無顧忌,因此,夫差每次見他是又敬又怕。
當下聽完子胥這番話,一時竟無言以對,隻好訕訕地望向伯嚭,希望他能幫忙回旋。
伯嚭見狀,隻好硬著頭皮向前一步道:『相國差矣,吳越一水之隔,原應睦鄰友好,何況現在越王已答應舉國稱臣,他夫婦不久即來吳國服罪,盡獻國中寶物供奉主公,如此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想當初,楚王對相國仇深似海,相國率兵打進楚國,最後不也是同意與楚講和,而沒有滅亡楚國宗祀嗎?
相國自行忠厚仁義之舉,卻讓主公擔那刻薄殺戮之名,這又豈是忠臣所為呢?
』
夫差聽到伯嚭這話,不禁連聲稱是,說:『太宰所言很有道理,相國請回營中歇息,待日後越國供奉財物,寡人自然不會虧待相國』
伍子胥聞言,氣得面紅耳赤,又不敢與吳王太過爭執,隻能一甩袍袖,恨恨走出大帳,迎面正遇大夫王孫雄,便怒道:『我當初後悔不聽孫武之言,殺了伯嚭這個佞臣,唉!若越國經歷十年休養生息,再加十年勵精圖治,用不上二十年就能把吳國滅了!』說完,嘆息回營去了。
那王孫雄聽得莫名其妙,他又怎會輕信伍子胥這話,隻能愣愣地望著子胥背影,說:『相國今天這是怎麼了?
』
見伍子胥一走,吳王夫差總算松了口氣,便對文種說:『大夫向越王稟報去吧,就說寡人同意和解,並傳寡人口諭,令越王夫婦必在五月中旬來吳國服罪,否則寡人必舉大兵滅掉越國』
文種再三叩拜稱謝,匆匆出了吳營,返回會稽山,向勾踐做了求和的經過。
勾踐聽完不禁淚流滿面,於是召集文臣武將料理國家後事,眾人邊聽邊傷感泫泣,文種隻好良言苦勸,請越王盡管放心前往吳國,餘下百官等自會埋頭苦幹,重振越國。
最後越王議定,由范蠡陪同自己前往吳國服罪,留文種與群臣治理朝政,並隨時搜集美人財帛,進獻吳王。
不久,探馬來報,吳王率大軍回國去了。
勾踐於是率領文武下了會稽山,返回都城,一路但見市井蕭條,少有丁壯男子,人人面上均有淒慘悲傷神色,勾踐目不忍視,幾次又要落淚,都被文種等人勸住了。
簡短截說,五月中旬臨近,越國上下收拾完府庫,將金珠財帛裝了幾十輛大車,又從民間搜集三百三十名美女,其中三百名是獻給吳王夫差,另三十名是要送給伯嚭,此去一並帶著同赴吳國。
臨行,越國百官及百姓夾道送別,哭聲傳出數裡,勾踐再三回首向大家說:『寡人自繼位以來,兢兢業業治理國家,怎奈夫椒一場敗仗,便導致國破家亡,還要前往千裡之外去做囚徒服役,真怕這一去,便再也回不來了……』群臣聽了,紛紛拜倒,放聲大哭。
文種拱手勸道:『主公切莫如此悲觀,想當初商湯遭困夏臺,文王被囚羑裡,齊桓公逃在莒國,晉文公避難翟國,最終還不是重建功業?
天道難測,興衰不能一時定論,臣隻願主公保重身體,暗藏心志,必有重振越國的那一天』
勾踐聽了,含淚望著文種,深深點了點頭,便偕同夫人繼續進發,百官一直送到浙水岸邊,范蠡早已備下船隻,在此等候。
侍從把財帛、美人一一裝上船,勾踐夫婦站立船頭遠眺,但見江水寥廓,幾隻水鳥翱翔碧空,怎知此去家國千裡,何日才能重返故土啊?
看罷多時,范蠡走過來道:『主公、夫人,天色不早,咱們也該走了』岸上臣民一聽,又是一片哭聲傳來。
勾踐愧嘆道:『唉,生死有命,寡人還擔心什麼呢?
』說完下令開船,幾片孤帆很快漸行漸遠,向著吳國方向駛去。
後人有詩嘆:『斜陽山外片帆開,風卷春濤動地來。
今日淚別江水畔,何日方能渡江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