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公元前551年生,中國儒家學說創始人。
老子,公元前571年生,中國道家學說創始人。
作為中國本土最具影響力的兩大學派,又難得二位祖師是同一時代之人,年歲隻相差20,所以他們的會面意義非常之重大,是歷史性的。
但由於史載不詳,年代久遠,關於二人到底見過幾次面,談了些什麼,卻成了歷史懸案。
《史記》明確記載的二人會面記錄隻有一次,即『孔子適周問禮』。
《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載:『孔子適周,將問禮於老子』《史記·孔子世家》亦載:『魯南宮敬叔言魯君曰:‘請與孔子適周。
’魯君與之一乘車,兩馬,一豎子俱,適周問禮,蓋見老子雲』
這一次孔子前去拜訪老子,是由他的弟子南宮敬叔奏請魯君批準,而且魯君還特意贈送了他們車馬仆役,不大不小算是個國際事件。
可能因為知道的人比較多,故而流傳了下來。
時間大概是在魯昭公二十一年,孔子三十二歲左右的時候。
因為在魯昭公二十二年,周王室就發生內亂,兩個王子自立為王,糾結兩派王黨互相打了五年之久。
到了魯昭公二十六年,周王室王子朝失勢外逃,『奉周之典籍以奔楚』,把周朝圖書館都搬到楚國去了。
老子這個館長自然也就沒法做了,免官歸居於陳。
所以孔子要想適周去向老子問禮,隻能發生在這個時間之前。
也有學者認為,這一次拜訪當發生在魯昭公二十四年,孔子三十四歲之時。
因為根據《禮記·曾子問》中孔子的自述,孔子問禮於老子的時候,曾經跟隨老子『助葬於巷黨』,路上發生了日食。
而《春秋》記載,發生日食的時候剛好是昭公二十四年。
徐復觀教授認為,《禮記》編定於漢朝,儒道兩家的對立,已甚為明顯。
所以《曾子問》中記載之事,應該確實是傳自於先秦文獻,確有其事。
否則漢初儒家,又何肯將其雜入,以長他人之志氣呢?
但是要注意的是,《禮記》中記載的問禮之事,老子答復頗為耐心細致。
孔子三次轉述『吾聞諸老聃曰』 ,涉及到了天子國君喪禮程序和方式,魯公伯禽對待三年之喪的態度,周公、史佚處置下殤的先例。
尤其是孔子還回憶『昔者吾從老聃助葬於巷黨,及堩,日有食之』 ,老聃親自指點他如何在日食時處理靈柩的行止進退。
同時也可見老子在禮制上的博學。
然而,《史記》中記載的這次會面,孔子向老子問禮時,老子卻完全變了一個態度。
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
且君子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
吾聞之,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
去子之驕氣與多欲,態色與淫志,是皆無益於子之身。
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
老子直接說『禮』隻不過是死人留下的東西,早就已經過時了。
在這種情況下,老子又怎麼還可能耐心地去教授孔子禮制呢?
可能連談都不願意多談吧!因此,就有學者再往前考證,發現魯昭公七年,也就是孔子十七歲的時候,也發生過一次日食。
而且巷黨是魯地,《水經註·渭水註》也記載:『孔子年十七,問禮於老子』
所以《禮記》中記載的孔子問禮,應該發生在孔子十七歲的時候。
當時老子不知何故在魯國主持葬禮,孔子隨之學習了一段時間。
之後,在孔子三十二歲左右的時候,又大張旗鼓去拜訪了一次老子。
可能當時孔子已經小有成就,所以表露出了矜驕之態,結果被老子很不客氣地教訓了一番。
於是孔子回去之後,三天都沒有說話,弟子問他怎麼了,他感慨道:『‘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遊;獸,吾知其能走。
走者可以為罔,遊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矢 。
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
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稱贊老子就像龍一樣,完全讓他摸不著頭腦。
可能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孔子才算真正認識了老子是何等樣人吧。
再往後,孔子去拜訪老子,就閉口不談禮制了,而是談『仁義』,結果仍然免不了被教育。
見《莊子·天道》:『孔子西藏書於周室,子路謀曰:『由聞周之征藏史有老聃者,免而歸居,夫子欲藏書,則試往因焉』孔子曰:『善』往見老聃,而老聃不許,於是翻十二經以說。
老聃中其說,曰:『大謾,願聞其要』孔子曰:『要在仁義』
這一次的拜訪,發生在老子免官之後,也就是魯昭公二十六年之後,地點在老子的故鄉苦縣。
這時孔子應該已經把核心思想從禮制轉向了仁義,所謂『克己復禮為仁』。
而且從他自信地想要把自己的編選的書保存到王室圖書館就可以看出,應該已經有所成就。
孔子就這件事去咨詢老子的意見,老子問這些書的大意,孔子說是仁義。
接下來就有了這番對話:
老聃說:『請問,仁義是人的本性嗎?
』孔子說:『是的。
君子如果不仁就不能成其名聲,如果不義就不能立身社會。
仁義的確是人的本性,離開了仁義又能幹些什麼呢?
』
老聃說:『再請問,什麼叫做仁義?
』孔子說:『中正而且和樂外物,兼愛而且沒有偏私,這就是仁義的實情』
老聃說:『噫!你後面所說的這許多話幾乎都是浮華虛偽的言辭!正是因為性情已經發生遷腐,才需要強調兼愛!正是因為已經存在自私的現象,才需要強調無私。
先生你是想讓天下的人都失去養育自身的條件嗎?
那麼,天地原本就有自己的運動規律,日月原本就存在光亮,星辰原本就有各自的序列,禽獸原本就有各自的群體,樹木原本就直立於地面。
先生你還是仿依自然的狀態行事,順著規律去進取,這就是極好的了。
又何必如此急切地標榜仁義,這豈不就像是打著鼓去尋找逃亡的人,鼓聲越大跑得越遠嗎?
噫!先生擾亂了人的本性啊!』
從這次談話來看,估計孔子藏書之事未成。
之後,《莊子》記載孔子五十一歲的時候,又在宋國的沛地再一次拜訪了老子。
《莊子·天運》:『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聞道,乃南之沛見老聃』
這一次,孔子的思想又有了升華,開始談陰陽。
老子問孔子是如何追尋大道的,孔子說自己花了五年時間,在法規制度《度數》上去求,結果一無所獲。
又花了十二年的時間,在陰陽上去求,結果仍無所得。
從時間上來看,孔子這時五十一歲,也就是說他在三十九歲的時候已經開始鉆研陰陽之學,在三十四歲的時候開始鉆研傳世的史書。
因為據《莊子》所說,法規制度,很多還保存在傳世的史書當中。
《『其明而在度數者,舊法世傳之史尚多有之』》
在這裡就有了一個比較明確的時間線:孔子十七歲到三十四歲,治禮,在當時已經有了一定的名氣;三十四歲到三十九歲,治史,成功編訂了一批書籍,同時領悟得聖王仁義之道;三十九歲到五十一歲,習陰陽,開始涉及到《易》。
五十一歲,問道於老子。
在時間上,也剛好能與他先後四次拜訪老子對得上。
幾乎是每拜訪一次老子,就轉換了一次研究方向,可見老子對孔子的影響之大。
於是老子也不藏私,作了一次總結性的發言:『如果道可以拿來獻給別人,人們就會爭著拿它獻給君王;如果道可以送人,人們就會拿它送給親人;如果道可以說得清楚,人們就會把它告訴自己的兄弟;如果道可以傳給別人,人們就會爭著傳給自己的子女。
然而上面說的那些都是不可能的』
『原因很簡單,如果一個人心中沒有正確的對道的認知,那道就絕不會駐留在他心中;如果一個人的行為不符合道的規則,那道就絕不會在他身上呈現。
從內心發出的東西,倘若不能為外者所接受,聖人也就不會有所傳教;從外部進入內心的東西,倘若心中無所領悟而不能自持,聖人也就不會有所憐惜』
『名聲,乃是人人都可使用的器物,不可過多獵取。
仁義,乃是前代帝王的館舍,可以住上一宿而不可以久居,多次交往必然會生出許多責難。
古代道德修養高的至人,對於仁來說隻是借路,對於義來說隻是暫住,而遊樂於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境域,生活於簡單簡樸的境地,立身於從不施與的園圃。
自由自在,便是無為;簡單簡樸,就易於生存;從不施與,就不會使自己受損也無裨益於他人。
古代稱這種情況叫做神采真實的遨遊』
『把貪圖財賄看作正確的人,不會讓人利祿;把追求顯赫看作正確的人,不會讓人名聲;迷戀權勢的人,不會授人權柄。
掌握了利祿、名聲和權勢便唯恐喪失而整日戰栗不安,而放棄上述東西又會悲苦不堪,而且心中全無一點鑒識,眼睛隻盯住自己所無休止追逐的東西,這樣的人隻能算是被大自然所刑戮的人』
『怨恨、恩惠、獲取、施與、諫諍、教化、生存、殺戮、這八種作法全是用來端正他人的工具,隻有遵循自然的變化而無所阻塞滯留的人才能夠運用它。
所以說,所謂正,就是使人端正。
內心裡認為不是這樣,那麼心靈的門戶就永遠不可能打開』
孔子聽了,回去之後三個月閉門不出。
再次見到老子後說:『我終於得道了。
烏鴉喜鵲在巢裡交尾孵化,魚兒借助水裡的泡沫生育,蜜蜂自化而生,生下弟弟哥哥就常常啼哭。
很長時間了,我沒有能跟萬物的自然變化相識為友!不能跟自然的變化相識為友,又怎麼能教化他人!』老子聽了後說:『好。
孔丘得道了!』
至此,『孔老之會』好像已經有了一個圓滿的結局。
然而,這也很有可能隻是莊子門徒一廂情願的杜撰罷了。
因為根據《史記》記載,孔子是在晚年才開始讀《易》的,達到了『韋編三絕』的癡迷程度。
甚至他還說,如果能讓我五十歲就開始學習《周易》,那麼就可以不犯大錯誤了。
說明孔子在五十歲的時候都還沒有讀過《易》,又怎麼可能深研陰陽十餘年之久呢?
不過到底誰記載的是真,誰記載的是假,現在已經很難去考證了。
至少我們知道,孔子和老子兩大智者,曾經在遙遠的時空中相會,坐而論道,這就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