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在齊國當宰相時,奢侈程度超過國君,孔子因此對他很不滿。
孔子說:『管仲鏤簋而朱,旅樹而反坫,山節而藻棁。
賢大夫也,而難為上也』按先秦禮制,『鏤簋』、『朱 』、『山節』、『藻棁』都是天子才能用的,而『旅樹』、『反坫』也隻有諸侯才能有。
管仲作為宰相,雖然位極人臣,但是與天子和諸侯相比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所以孔子批評管仲僭越禮法界限,說管仲雖然是賢大夫,但其奢侈做派叫人難以在他之上做國君。
孔子一輩子的事業就是『克己復禮』,按照這種『禮』的儀式,人們的行為、日常生活的用具、娛樂方式等等,都要符合尊卑貴賤的等級身份要求。
一次,管仲用隻有周天子或諸侯才能用的儀式進行祭祀,孔子心中也非常不爽,他批評管仲逼迫君主,使他的君主不知該怎麼做了。
孔夫子的擔心當然是有道理的,當管仲僭用天子和諸侯才可用的儀式時,天子和諸侯又該使用什麼儀式呢?
如果仍然用原來儀式或用品,則不能與作為大臣的管仲形成差別,無法體現其優越性、高貴性;如果重新選擇更高級的,那麼,禮制的規范豈不是整個就亂套了?
與管仲不同的是,晏嬰這個齊國後來的宰相,卻是一個十分簡樸的人,他絕不會有『逼上』的麻煩。
孔子應該表揚他吧?
其實不然,雖然孔子沒說什麼,但他的弟子就激烈反對晏嬰的做法。
孔子的弟子曾子說,晏嬰大概是懂得禮法的大臣吧。
有若立即反駁說,晏嬰一件皮襖穿了30年;他父親死後舉行葬禮,按照禮法,像晏嬰這樣的大臣,可以派五輛車去墳墓,並舉行隆重的儀式,但是他隻派了一輛車去墳墓且沒有舉行什麼儀式就返回了,晏嬰哪裡懂得禮法?
有若的意思是,作為大臣的晏嬰如此儉樸,就是『逼下』,讓下屬無法做人。
晏嬰一件皮襖穿30年,那麼,更小的官該穿多少年呢?
那些地位更低的臣子們,還怎麼給自己的父親辦喪事呢?
晏嬰自我降格,打破了等級秩序的規矩,所以同樣也遭到孔門弟子的批判。
這樣看來,在等級制社會中,一個高官想自行降低生活待遇,過一下儉樸生活,也是不被禮法所允許的。
因為儉樸而遭到指責的不僅僅是晏嬰。
法家的韓非子在其著作中說,楚國首相孫叔敖雖然生活極其儉樸,導致營養不良、面黃肌瘦,是一個好大臣,但是,這種做法卻是『逼下』,是不可取的。
三國時期,南陽太守王暢行為儉樸,他的學生也曾進諫提醒他:『奢不僭上,儉不逼下』唐朝官員李義琰生活簡單,『宅無正寢』,他的弟弟買了木料送給他,並勸老哥說,官場上那些剛當上小小的丞尉之類的人都要大張旗鼓地修建宅地,老哥你是當朝高官,怎麼能夠住破房子呢?
可見,在中國古代,雖然思想家政治家都反對官員奢侈,提倡節儉,但事實上,他們反對的僅僅是超越官員本身身份的奢侈,如果與其身份相符合,則奢侈反而是正確且必要的。
相反,官員不奢侈、過度節儉,與其鐘鳴鼎食的地位身份不相符合的儉樸卻是不合官場倫理和規矩,是要受到譴責的。
因此,官場中的奢侈之風難以止住,這不但由於奢侈享受是出於人性的弱點,其誘惑難於克服,更是由於與身份地位符合的奢侈享受同時也是維護等級秩序官場生態必不可少的『美德』!這不但是官場的潛規則,甚至是官場的顯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