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隆中對的戰略設想,劉備一方的戰略規劃是跨有荊益,然後兩路出兵,一路是從荊州北伐,直指宛洛,一路是從以漢中為基地,進取關中。
同時還要聯絡東吳,在東線出兵策應,使曹魏首尾不能相顧。
這三路中,作為主力的,實際上是荊州方向的這一路,東線和西線都隻是策應和牽制。
事實上,割據四川如果要在戰略上保持進取能力,荊州和漢中兩個區域也是必須始終牢牢掌握著的。
失去其中一個,都會變得非常被動。
但這兩個戰略要點又有緩急先後,失去荊州隻是失去了北伐的主要戰略支撐點,如果失去漢中,四川就完全陷入被動了,對北方政權來說,四川就是一隻等死的肥豬。
荊州在當時的重要性不僅是戰略位置,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荊州的開發程度是比較高的。
不要說已經跨有荊益的蜀漢,就是在赤壁之戰之前,僅僅隻占據荊州的劉表都讓東吳君臣坐臥難安。
所以,吳蜀雙方誰能占據荊州,誰就在長江以南地區的爭奪中處於主動地位。
東吳偷襲荊州得手後,實際上蜀漢在戰略上就已經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了。
東線對東吳的防線,實際上在今天的三峽一帶。
根本無力出兵策應北伐。
那麼,剩下的以漢中為基地的北伐,其實勝算很小。
所以,先主在失去荊州後,是很希望奪回來的。
先主爭奪荊州失敗後,蜀漢對東吳的防線就已經後退到了白帝城,實際上已經失去了對東吳的戰略進取能力。
所以,諸葛亮生前為蜀漢規劃了蜀漢剩下了上中下三策。
上策激進,也就是像劉邦一樣,集中全部主力,出秦嶺,在關中與曹魏主力尋求決戰。
這當然是軍事冒險,是孤註一擲,用全部國力來賭北伐的成敗。
如果成功,就可以拿下關中,北伐就已成功了一半。
但戰爭的風險在於,不光可能贏,還有可能輸。
如果輸了,那麼就完了,連防禦都沒有能力了。
中策持重,不出秦嶺,而是繞開秦嶺出天水、隴西,因為那邊的魏軍相對較少,取勝機會更大一些,就算失敗,也還可以退回漢中,不會全線被動。
更重要的是,從這條路線進退,沒有秦嶺那麼危險,不太可能全軍覆沒,進退都有餘地。
下策就是出隴西,向雍涼方向進取,因為這裡不是曹魏重兵囤積的地區,所以可以在戰略上牽制敵人,迫使曹魏在關中的部隊不敢輕易冒險穿越秦嶺來全力奪取漢中。
這實際上就已經是以戰術進攻來進行的戰略防禦了。
其實,這不隻是諸葛亮一個人的想法,也是任何具備戰略規劃能力的將帥和領袖所必然具備的眼光。
縱觀諸葛亮的五次北伐,實際上隻有兩次是真正有進取關中的決心的,也就是走陳倉道那次和最後一次。
其它三次都是以主動進攻來進行戰略防禦,包括最接近勝利的第一次。
因為隻有在關中和魏軍進行戰略決戰,只要成功,雍涼二州就被切斷了聯系,傳檄而定是完全有可能的。
不去關中進行戰略決戰,而是在天水,隴西一帶敵軍側翼用力,顯然不是真心實意的北伐。
兵法嘛,虛虛實實,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發動五次大規模軍事行動,要說每次都是以和曹魏關中重兵集團決戰,那不現實,也不可能。
但是,同樣的,要說每次都隻是戰術性的進攻來進行積極防禦,毫無進取關中的決心,那也不可能。
最後一次北伐所走的路線,很顯然就是要準備穩紮穩打,在關中和曹魏進行戰略決戰的架勢,隻不過出師未捷身先死,他的戰略意圖未能實現而已,並不是沒有決心。
諸葛亮死後,蔣琬費禕時期,蜀漢在對魏國的態度上基本上就是戰略相持階段,而且是被動防禦。
這是和諸葛亮時期的戰略路線完全不同的。
薑維統兵以後,並沒有掌握蜀漢全部軍隊的指揮權,而且也沒有得到後主的完全信任。
所以他在漢中取守勢,而且是以主力在漢中,他自己也在甘南隴西一帶進行戰略牽制。
別說他在那裡沒有取得什麼決定性的勝利,就是能取得,戰略意義也是要大打折扣的。
他就算能奪取雍涼二州,對曹魏來說戰略損失也是很有限的,關中根據地還在手裡,還可以反攻,並不會全面轉入戰略被動局面。
所以,薑維的幾次主動出擊不要說不能算真心實意的北伐,就連具有戰略意義的主動防禦都算不上。
這一點,其實也可以參考南宋的態勢。
一開始,南宋占有漢中和關中,荊州地區,所以在戰略上是比較主動的,始終保持著北伐的能力。
但是,在張浚領導下,失去了漢中和關中地區,南宋在西南就變成了完全徹底的被動防禦,甚至連戰略牽制作用都發揮不上。
失去了在關中進行戰略策應的能力,嶽飛所處的荊襄地區實際上也是孤掌難鳴。
就算能真的北伐成功,克復兩京,也守不住,因為關中和太原的金軍只要出動增援,對嶽飛軍就是絕對性而且是壓倒性的優勢。
在更早一些時候,甚至是在五代十國時期,僅僅占據了中原和關中地區的後唐南征四川也能順利成功,也是因為前蜀政權始終未能有效控制漢中地區作為戰略屏障,也沒有任何能夠進行戰略策應和牽制的能力。
宋初南征四川同樣如此,王全斌僅帥五萬人就能順利消滅後蜀,平定四川,也是一樣的。
所以說,就像守江必守淮一樣,割據四川,如果要保持戰略進取能力,就必須始終將漢中和荊襄地區牢牢控制在自己手裡。
失去荊襄地區就失去了進取能力,失去漢中,就等於失去了有效防禦能力,連自保都做不到了,滅亡是早晚的事,隻是靴子何時落下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