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諸葛亮塑像的崇拜,可見古代倫理構想與歷史進程的深刻矛盾。《網路歷史》

成都武侯祠門庭很少出現淡季,每天的遊人數以萬計。

這裡有諸葛亮最大的塑像,並匯集了歷代名人名士為他題寫的詩詞文章,天下溢美之詞幾乎囊括。

多少年來,國人正是在這樣的地方接受傳統文化的熏陶,從而日益堅定了這樣的信念:理想的社會主要是由理想的人格組成的:象劉備這樣的『明君』,諸葛亮這樣的『賢臣』,關羽、張飛、趙雲這樣的『忠勇之士』。

然而在歷史現實中,『明君』隻能有一個,且通常具有血緣、身份的不可選擇;『忠勇之士』在非戰爭年代也不那麼重要,且戰爭的年歲畢竟不多,因此在國人的這個理想的人格系統中,『賢臣』《好官》就格外值得講究。

似乎萬民的福與禍,國家的興與衰,都系之於有無既智慧超群,又鞠躬盡瘁、克己奉公的『賢臣』身上,這大概是諸葛亮倍受崇拜的一個原因。

在封建社會中,民間對好官稱為清官。

在正式的典章史籍中,對好官一般不稱清官,而叫『循吏』、『良吏』、『廉吏』等等。

中國是世界上最早建立官僚機構的國家,從司馬遷的《史記》開始,就出現了對官僚的類型化評價。

好官的標準是什麼?

不同的時期有不同的側重點。

司馬遷的標準是:行教、清廉、守法。

在崇尚法家政治的戰國、秦及漢初,守法是最主要的好官標準。

到了『獨尊儒術』時期,推行教化又成為好官的標準。

但因教化的成效很難考核,從三國未年開始,根據司馬懿對諸葛亮的評價,『清、慎、勤』成為正式的為官標準,清官也就逐漸成為好官的代名詞。

諸葛亮的形象何以千古不衰?

現代社會可能有些難以理解。

今天的新聞媒介,每天都在推出大量典型形象和新聞人物。

然而,大量新形象的確立,總是伴隨著舊形象的迅速遺忘,名噪一時而後無影無蹤,或者說,名人象秋風掃落葉在人們的意識中一掃而過。

古往今來,有幾個人物形象能同諸葛亮一樣在舞臺上從不間斷地表演一千多年?

這個事實本身就有耐人尋味的東西。

亂世英雄在中國歷史上並不算少,不同於諸葛亮的是他們都很難成為倫理道德上的典范。

他們都有個人私欲,因此多被稱為『奸雄』,很不得人心。

諸葛亮在給劉禪的上書中說:『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子弟衣食,自有餘饒。

至於臣在外任,無別調度,隨身衣食,悉仰於官,不別治生,以長尺寸。

若臣死之日,不使內有餘帛,外有贏財,以負陛下』《《三國志·諸葛亮傳》》。

諸葛亮死後,果如其所言。

足見諸葛亮身居相位,卻能嚴格要求自己。

中國人隻願推崇沒有私欲的人,中國皇帝隻願選用沒有個人野心、忠心耿耿的人,而諸葛亮的『志』恰恰是無私欲的『淡泊明志』,諸葛亮的『遠』恰恰是無私欲的『寧靜致遠』,他『專權而不失禮,行君事而國人不疑』。

他既無意篡阿鬥的位,又內無餘帛,外無贏財。

他圖什麼呢?

《前出師表》中似有表白,他說:劉備尊重我,信任我,不嫌我出身卑微,讓我『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我諸葛亮『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

『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

今人來看這些,似乎有點知恩感恩,其實,在古代中國找不到比這更高的道德境界了。

另外,諸葛亮忘我工作,積勞成疾,直至病死軍中;他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八個字,成為後世為官的最高準則。

《三國志》的作者陳壽評價諸葛亮說:『諸葛亮之為相國也,撫百姓,示儀軌,約官職,從權制,開誠心,佈公道;盡忠益時者雖仇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服罪輸情者雖重必釋,遊辭巧飾者雖輕必戮;善無微而不賞,惡無纖而不貶;庶事精練,物理其本,循名責實,虛偽不齒;終於邦域之內,咸畏而愛之,刑政雖峻而無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勸戒明也。

可謂識治之良才,管、蕭之亞匹矣。

然連年動眾,未能成功,蓋應變將略,非其所長歟!』總之,諸葛亮的人格符合國人的理想模式和心理意願,他首先是倫理上的典范,然後才被承認是政治上的典范,智慧上的典范。

封建社會的清官也好,好官也罷,其實都是統治階級的代表,都是為維護封建統治服務的。

隻是,比之於貪官、昏官而言,他們畢竟對人民有益,為人民做過一些好事,對社會歷史起過一定的作用,也更為人民所稱道。

後人特別推崇諸葛亮的運籌帷幄,神機妙算,將其視為智慧化身。

小說《三國演義》更是將其神化,其情節更是廣佈人口。

其實諸葛亮的『清、慎、勤』和已成為中華民族寶貴財富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精神,才對我們現今幹部隊伍的選拔、培養、教育以及先進典型的宣宣傳更具學習和借鑒的意義。

當然,諸葛亮的塑像崇拜還折射了國人國民性中的一大弱點,對偶像寄望過高,視榜樣為法寶,指望貪官污吏能在榜樣之前照到鏡子,受到責難,悔過自新。

結果一千多年過去了,直到現今,一切毛病依舊。

諸葛亮的塑像倒是多了,貪官污吏則更多了,由塑像崇拜也可見古代倫理構想與歷史進程的深刻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