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從迎漢獻帝至許,先後擊敗袁術、陶謙、呂佈、袁紹、袁尚、袁譚等勢力,從當上丞相開始,統一北方,到封魏公,再到魏王,其實距離稱帝隻有一步之遙,但是曹操最終沒有走出那一步,可以說曹操活著的時候一直在推動改朝換代這件事,那為什麼曹操始終沒有稱帝?
是什麼原因導致的呢?
其實,稱帝不僅僅是一個『名號』變更的問題,更是『名號』背後,不同利益集團相互博弈與妥協的『實力』問題。
漢朝,可以說是一個誅除暴秦與莽新起家並擁有四百年長久平穩統治的大一統王朝,人們對於天下的概念有且隻有一個,那就是大漢,大漢確實稱得上是全球范圍內人類文明前所未有的巔峰,站在擁漢的一邊是『天然正義』的,沒有哪個士族會在沒有充分利益保障的前提下冒然出頭跳到漢家的對立面,這樣不值得,他們隻會在公開場合旗幟鮮明地表達對大漢、對朝廷的效忠。
所以,曹操雖然在『挾天子』後獲得了『令諸侯』的好處,其實也背上了『擁漢派』這一大負擔,當『曹、漢』雙方利益一致時,尚且能夠一致進退,一旦利益沖突時便會面臨內鬥與外戰同時進行的問題。
可以說,曹操一生未能稱帝,其實也和「挾天子以令諸侯」這個陽謀有很大關系。
借著大漢朝廷的金字招牌,確實讓曹操做大做強了,但它同時也讓曹操遭到了巨大的反噬。
在官渡以前,曹操勢力始終面臨著四戰之地帶來的潛在生存危機,根本無暇拋棄漢帝名號去貿然稱帝,至少在拿下河北以前,曹操與漢帝的利益是一致的,諸曹諸夏侯也與諸漢臣的利益是一致的,此時許昌政權的敵人總量還是相當龐大的,根本沒有必要去清算『擁漢勢力』。
因此擁有大漢朝廷牌子賦能的曹操不隻是具備了名正言順地想打誰就打誰的征討自由,還憑借漢獻帝建立起了不能被輕易侵犯的護城河,此外,朝廷征召的名義讓曹操能夠更便捷地聚攬天下賢才,為己所用,所以曹操的做大做強就成為一種必然。
從官渡到赤壁《200-208年》,曹操已經逐漸取得了在人口數量、財賦總量上堪稱天下精華的關東全域,剩下的不是在東漢全期深陷羌亂泥潭到差點被洛陽朝廷放棄的關隴地區,就是開發程度遠遠不足的長江流域,天下精華在手,曹操在赤壁以前完全掌握了足以讓他膨脹的資本。
隨著河北的漸次平定,曹操才開始在對外作戰的同時鬥爭或轉化擁漢派,這種外戰內鬥兩手抓的進程,從公元204年的遷居鄴城便已開始。
自此而後,外戰是為了擴大『名漢實曹』許昌&鄴城二元政權的統治版圖與政治威望,內鬥則是為了在『去漢實曹』的過程中進一步為曹氏代漢積累實力對比上的優勢。
外戰、內鬥、加官、進爵,三者相互配合,可以說是曹操及其親信在定河北後確定的一個如意算盤。
曹操可以說發明總結了一套後世篡權者教科書的流程,即做權臣,征討攢軍功順便剪除地方異己,利用軍功給自己升職加薪並勾引敵對勢力進一步出現,不斷循環。
曹操在赤壁戰前的六月,便已廢除三公制度、恢復西漢初年的丞相制度,從制度上強化了自身的政治權力,邁向篡代的第一步,隻不過赤壁戰敗,使得曹操沒有了繼續加官進爵並擴大權力的由頭。
直到公元212年,借著平定關隴,擊敗馬超、韓遂為首的關中聯軍的新勝利,曹操這才重啟了『加官進爵』擴大自身政治權力的進程,並且日益顯露出『代漢』之野望。
建安十七年《212》,參拜不名、劍履上殿、如蕭何故事。
建安十八年《213》五月,漢帝冊封魏公,加九錫、都鄴城、建魏國、設百官;七月建魏國宗廟社稷;恢復《禹貢》九州建制,借機讓冀州囊括黃河以北及長安附近,魏公曹操擔任大漢冀州牧。
建安十九年《214》,魏公曹操位在諸侯王之上。
建安二十一年《216》四月,進爵魏王、行天子輿服儀仗。
建安二十二年《217》冬十月,王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車,駕六馬,設五時副車;立曹丕為魏王國太子。
然而,就在曹操各種禮制離皇帝已經隻差一步準備內禪的時候,他連續五年的順風局面又被劉備集團所打破。
劉備在218年-219年間,不僅在益州站穩腳跟,而且在漢中、巴中、上庸、襄陽取得一連串軍事勝利,曹操一方接連喪失軍方親信大將與部分主力部隊。
另外,夏侯淵當年『虎步關右』其實主要是在隴西、金城、河湟一帶消滅韓遂、馬超、宋建餘部,並未涉足黃河以西。
曹魏對河西走廊的統治尚未深入,此時也分別由武威顏俊、張掖和鸞、酒泉黃華、西平麹演掀起反叛。
外戰失利,進一步影響內禪進程,在擺平劉備、關羽之前的曹操根本無法在外戰失利的局面下冒險稱帝,曹操說的『若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矣』,便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說的。
需要注意的是:赤壁戰後的曹操,已是五六十歲的暮年之人了,在加上伴隨曹操後半輩子的頭風病,既要面對忙碌的軍政事務,還要面對每況愈下的身體條件,臨死還被漢中失利&關羽北伐組合拳刺激一下神經,根本顧不上搞『稱帝』的事情,這個時候曹操如果『稱帝』,那就真的是被放在『火爐上烤』了。
因此,曹操之所以自己不稱帝卻又留給兒子曹丕接著幹,根本原因就是自己已然沒有了應付稱帝運作的精力、體力,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才留給年輕且更有精力的曹丕去解決那些雖然復雜卻並沒有寫到史書上的利益交換與政治妥協。
總而言之,並不是曹操擁有『我就是死也不稱帝』的覺悟,而是曹操在一步步準備的途中接連受到外戰失利沖擊,所以到死也沒來得及完成稱帝。
即曹操活著的時候一直在推動改朝換代這件事,隻是因為各種原因進程緩慢花了太長時間。
出於穩妥的政治利益決定把最後換牌工作交給兒子完成,可以說『稱帝』這件事在曹操這把進度條上走了90%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