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六七
01
初戰淺水原
唐高祖李淵武德元年《618》六月，涇州高墌城。
兩軍對壘，各數萬人馬依險駐紮，正是戰爭最難熬的膠著相持階段。
西邊是割據隴西，稱『西秦霸王』的薜舉軍隊，以眾多的騎兵為主力。
隴西原來是隋朝的牧馬場，薜舉起兵，劫掠了大量的戰馬，組成一支無比強大的騎兵部隊。
東邊是剛剛攻下長安，稱帝才一個月的大唐。
元帥是秦王李世民，手下八總管四萬大軍，步騎交雜。
李世民的戰術是深溝高壘，不和秦軍交戰，敵軍糧草不足，不能持久。
越往後拖，戰局向越有利於唐軍方向發展。
秦軍連連挑戰，李世民就是不動。
雙方頂牛之時，李世民得瘧疾病倒，隻好委托副司令殷開山、參謀長劉文靜主管軍事，再三交待：堅守不戰！
殷、劉兩人前一段剛隨著李世民打敗過薜舉兒子薜仁果——號稱『萬人敵』最勇猛的秦軍將領，心裡都瞧不起敵人，商量說：
『敵軍聽說秦王生病，一定輕視我軍，必須打一仗提振一下士氣！』
於是在高墌城西邊的淺水原佈下軍陣，與薜舉交鋒。
薜舉正面與唐軍作戰，卻派出一支騎兵，從側翼猛擊唐軍，唐軍輕敵防備不足，八位總管全部敗退，士兵折了五六成，大將劉弘基、李安遠、慕容羅睺被俘。
李世民見勢危險，隻好率殘部撤回長安。
薜舉拿下高墌，堆起唐軍屍體，築成圓錐形高山『京觀』，誇耀軍功。
薜舉的軍師郝瑗說：
『唐軍新敗，關中震動。
我軍應該乘勝進軍，直取長安！』薜舉大為振奮，厲兵秣馬，準備出擊。
這是大唐開國遇到的第一次重大危機，也是李世民軍事生涯的一次重大失利。
危急存亡關頭，老天爺幫了大忙。
天下就有這麼湊巧的事，薜舉突然生病，巫師禱告說是唐軍死去的將士作祟，沒幾天，死了！
薜舉
02
西秦霸王
歷史上叫霸王的都是硬角色，西楚霸王項羽，江東小霸王孫策，一個賽一個狠。
薜舉叫西秦霸王，可想而知相當彪悍。
他在隴西金城郡是有名的豪傑，雄壯威猛，驍勇善射，任金城府校尉。
家財億萬，平日裡專門結交英雄，黑白兩道通吃，威名揚隴西。
大業十三年《617》四月，邊地遍地反叛，金城太守委托薜舉召兵買馬，薜舉趁機佈置自己的人馬，就在太守的慶功宴上，率兒子薜仁果等十三人，劫持太守，把持軍政，一下子奪了權力。
他動作很快，囚禁長官，開倉賑災，自稱西秦霸王，派部下劫掠四方。
橫行隴右的巨盜宗羅睺率部歸降，封為義興郡公，群盜紛紛歸順，加上占據了隴右的馬場，強盛無比。
隋將皇甫綰率一萬精兵剿匪，在赤岸與薜舉的二千精騎碰上了。
雙方列陣，突然起了大風，吹向薜舉軍，隋軍卻沒有動。
老天爺隻給一次機會，風向一轉，反吹隋軍。
隋軍被風吹得旌旗倒卷，戰馬連連倒退，將士們睜不開眼。
薜舉立即下令進攻，一馬當先，直沖隋軍陣營。
借著狂風驟雨，秦軍剎那間沖跨了隋軍，大獲全勝。
名聲大震，各地羌胡紛紛歸順，不到十天，攻取隴西各地，號稱十三萬大軍。
擴張勢頭很猛，往東攻占秦州，直逼長安。
不料晉陽李淵、李世民父子搶先一步，拿下長安。
轉向西邊，又被河西割據軍閥李軌擋住，遂盤踞隴右，與唐軍爭鋒。
在扶風打一戰，薜仁果被李世民打敗，薜舉和大臣們商議：『過去有投降的皇帝嗎？
』
讀書人就這時候有用，文士褚亮舉例：
投降的皇帝多了，如漢南越王趙佗，三國蜀後主劉禪，都是投降派，轉禍為福的代表嘛！
軍師郝瑗反對：
『怎麼能輸了一仗就講亡國的話？
以前漢高祖敗了多少次，劉備妻子都丟了多少回，最後不終成霸業？
』
薜舉拍胸脯：
『我隻是試試你們罷了！郝瑗說的對！』他們打算聯合反王梁師都，依靠突厥，與唐軍爭天下。
在這種情況下，爆發了第一次淺水原之戰。
唐軍大敗虧輸，秦軍烈火烹油般雄起。
03
殺人魔王
薜舉死了，兒子薜仁果繼位，借著勝勢，猛攻唐軍，包圍涇州。
唐將劉感被擒，仁果令他到涇州城下說：
『援軍已戰敗，不如早投降』
劉感忽悠他，到了城下，大聲叫：
『敵人馬上就要滅亡了！秦王率幾十萬大軍打回來了，城裡人不要怕！加油啊！』
薜仁果惱羞成怒，在城墻邊，把劉感下半身埋在土裡，露出上半身，親自騎馬，射死這個活靶子。
這個繼位的年輕人，就是這麼殘暴，他最喜歡的就是殺人，折磨人到生不如死。
抓到的俘虜，割鼻子斷舌頭是常事；
名士庾立，不投降，仁果大怒，把他綁在火柱上烤，一塊塊割下他的肉，讓士兵們吃掉。
拿下秦州，把富人倒吊起來，從鼻子裡灌進醋，逼他們交錢。
總之花樣百出，殺人為樂。
一個痰盂一個蓋，他老婆也特別兇殘，最喜歡用鞭打人，招數是把人腰以下埋進土裡，動彈不得，鞭鞭到肉。
——她最喜歡聽人的慘叫聲。
連薜舉那樣暴虐的人都看不下去，勸兒子說：
『你本事不錯，將來可能會成大事。
但對人過於殘忍，刻薄寡恩，隻怕我家要壞在你手上呢！』
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仁果還是我行我素。
如今薜仁果當家，薜舉的老兄弟都有點灰心，這個隻懂得殺人放火的家夥，會帶著我們走向哪裡？
軍師郝瑗就是個典型代表，眼看著大好形勢，薜舉卻撒手歸西，失望之餘，痛哭傷心，終於病倒了。
就讓薜仁果這一介武夫自己折騰去罷！
唐軍那邊，重整旗鼓，李世民病好，再次擔任主帥，率軍西進，兩軍摩拳擦掌，第二次在高墌城邊，開戰。
04
第二次大戰淺水原
唐軍駐紮下來，秦軍驍將宗羅睺立即上來挑戰。
李世民老辦法，堅守不出，將士們請戰，他解釋說：
『我軍剛剛吃了敗戰，士氣低落。
相反，敵軍乘勝之後，驕傲自大，求戰心切。
必須穩住陣營，等待戰機，一舉消滅他』
下了死命令：敢言戰者斬！
這一消耗，就是六十多天，薜仁果軍糧漸漸頂不住，部分人馬，向唐軍投降，李世民知道，戰機來了。
他派將軍梁實率軍進駐淺水原。
宗羅睺立即撲上來，猛攻猛打，梁實堅守陣營不出，被敵軍包圍，斷水好幾天。
這是李世民誘敵的第一步，看著敵軍漸疲憊，下令：『準備開戰！』
次日天麻麻亮，唐將龐玉率軍又在淺水原佈陣，宗羅睺揮動騎兵，猛攻唐軍陣營，眼看著龐玉頂不住。
李世民率大軍從淺水原北邊殺來，親自與幾十騎直沖進秦軍陣營，唐軍裡應外合，奮勇死戰，呼聲震天動地。
宗羅睺部已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終於頂不住，全線崩潰，被斬幾千人，往後潰逃。
李世民下令精選二千騎兵，全力追擊。
他舅舅大將竇軌攔住他的馬，苦苦勸道：
『宗羅睺雖然敗了，但薜仁果駐軍高墌堅城，千萬不可輕易冒進！』
李世民胸有成竹地說：
『我早就算好了，破敵就在今天，舅舅不要再說了！』
他率騎兵緊緊咬住宗羅睺，直逼到涇水邊，敵軍根本沒有時間進城，隻能繞過城，向遠方逃跑。
薜仁果出城佈陣，被唐軍逼迫，又有不少部隊臨陣投降，仁果見情況不妙，隻好退進城裡。
黃昏時刻，唐軍後援趕來，包圍高墌。
秦軍將士離心，夜裡很多人跑來投降，第二天天亮，薜仁果計窮，隻好也開城門投降了。
05
後記
竇軌等將軍都向李世民道賀，問了：
『我軍一戰而勝，大王舍棄步兵，也沒有攻城工具，隻二千騎兵就直撲城下，大家都以為勝不了，卻成功拿下敵人，這個是為什麼？
』
李世民說：
『宗羅睺手下，都是隴外兇悍的騎士，初戰我軍出其不意取勝，斬獲並不多。
如果不緊逼，讓他們從容進高墌城，薜仁果整頓後還是一支勁旅。
我緊緊咬住，逼得他們逃散到隴外，高墌城防務空虛，仁果肯定嚇破膽，根本沒時間考慮對策，隻有投降一條路了』
大家佩服。
李淵下詔，要替第一次淺水原之戰犧牲的唐軍報仇，對降敵大開殺戒。
倒是剛剛投降大唐的瓦崗首領李密勸解：
『薜舉濫殺無辜才丟了隴西，陛下可不能這樣對付投降的軍民喲！』
於是隻把薜仁果兄弟、宗羅睺等首腦押到長安，斬首。
其他將士們全部赦免。
這是秦王李世民掛帥滅掉的第一個割據勢力，消除了大唐的西顧之憂。
沒多久，大臣安興貴兄弟用計消滅了河西李軌，從而形成了關中、隴右、河西聯成一片的大後方根據地，為大唐出潼關掃平山東割據勢力王世充、竇建德等打下堅實的基礎。
薜舉死掉還沒有安葬，薜仁果就被消滅了。
父子流星般短暫閃亮後，就迅速消亡，正是嗜殺而無謀的武夫，是不能長治久安的明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