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皇十二年《592年》,楊堅已經五十三歲,按照那個時代壽命標準來衡量,楊堅已經步入老年,這麼多年他辛苦締造的錦繡王朝,卻沒有時間停下來仔細欣賞一番。
現在天下太平、五谷豐登,他很想停下來好好欣賞一下自己眼前的如畫風光。
自平陳之後,楊堅心中忽然失去了前進的方向,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茫然,曾經的宏願已經實現,讓他日夜不得安寧的對手也一個個倒下,這反而讓他失去了奮鬥目標。
開皇十三年《593年》正月,楊堅巡幸岐州,那裡的山水讓他心曠神怡。
楊堅在岐州停留了一段時間,他的身體得到了不錯的調養,他漸漸喜歡上了岐州的風景,他決定要在這裡建造一座行宮,以供他和獨孤皇後頤養天年。
楊堅將建造行宮的任務交給了楊素,命令他在岐州北邊進行修建,取名為仁壽宮,楊素推薦著名的建築專家宇文愷主持修建工程,楊堅予以批準。
楊素在戰場上是讓敵軍聞風喪膽的將軍,在生活上也極為奢侈,由他來主持工程,規模可想而知,何況通過這個工程又能博取楊堅的歡心,楊素自然倍加用心。
他讓宇文愷將宮殿設計得極為華麗,經過將近兩年時間的修建,一座金碧輝煌的仁壽宮拔地而起。
開皇十五年《595年》三月,仁壽宮竣工,楊堅派高穎前往視察工程。
高穎回來報告認為宮殿過於華麗,楊堅心裡有些不高興。
楊素得知消息後倍感害怕,他立即密奏獨孤皇後,希望獨孤皇後能夠為他開脫。
三月二十九日,楊堅親自到仁壽宮。
當時民夫不堪苦役,死者相繼於道,楊素讓部下焚燒屍體進行清掃,匆匆掩埋防止楊堅知道。
可是楊堅在沿途還是聽說了這件事,心中便有些生氣,等到了仁壽宮一看,頓時火冒三丈,厲聲斥責楊素”竭百姓之力,雕飾離宮,為吾結怨於天下”。
楊素當即不知所措,嚇得汗如雨下,站在旁邊的封德彝倒是氣定神閑,悄悄地提醒楊素,告訴他不必驚慌,等到皇後來時必有重賞。
轉天楊堅召見楊素,楊素心裡七上八下,等到入見後,看見獨孤皇後坐在旁邊,他懸著的心總算放下。
果然如封德彝所說,獨孤皇後對楊素頗為慰勞,贊揚他有孝心,結果楊素非但沒有受到懲罰,反而受賞萬錢,這意味著楊堅心中最後一道憂國憂民的心理防線被徹底攻破,從前這對以節儉著稱的皇帝夫婦開始變得樂於奢侈。
然而,就在建造仁壽宮的這兩年時間裡,全國各地的狀況並不樂觀。
開皇十四年《594年》,關中地區發生了大旱,從這年五月起烈日炎炎,黃土地烤出了裂縫,農民顆粒無收,隻能用雜糠充饑。
楊堅當時見到農民們的食物,禁不住淚流滿面,他向百官傳示,宣佈不食酒肉,以表達與民同憂之情。
九月,楊堅宣佈帶領百姓到洛陽尋找食物,一路上他讓自己的衛隊扶老攜幼,表現出了帝王的仁慈愛民之心。
但是楊堅的這種憐憫是廉價的,因為此時隋朝中央政府有著充足的糧食,只要楊堅一聲令下開倉放糧,那些飽受饑餓之苦的災民就可以免去長途跋涉之苦。
唐太宗李世民評價這段歷史時,說楊堅已經由節儉變得吝嗇。
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註重集權,將各種資源牢牢控制在自己手裡,這與他打敗所有對手後,忽然失去目標有密切關系。
當權力失去目標,而以自身增值為目的時,必然就會轉變為專制主義,對專制權力的過分追求,便是人們經常說的權力欲或者權力狂。
一旦陷入了權力的欲望中,對權力的享受超過對權力的恐懼時,擁有權力者就會變得冷酷、高傲、虛偽和猜忌。
到了洛陽之後,楊堅又下了一道詔書,詔令高仁英、蕭琮和陳叔寶按照原先自己本地的習俗進行祭祀,所需要的物品都由朝廷供應。
這樣做是為了顯示楊堅的寬宏大量,也有粉飾太平的作用,而且讓三位亡國之君跟隨,那是何等威風。
楊堅帶著陳叔寶登上洛陽郊外的邙山,當年幾次慘烈的鏖戰,為北周政權的建立奠定了基礎。
今天楊堅故地重遊,四海已經為他所有,最懂楊堅此時心境的當屬曾經當過皇帝的陳叔寶,他當時為楊堅作了一首詩∶”日月天光德,山河壯帝居。
太平無以報,願上東封書。
“
楊堅此時當然希望有人能夠歌功頌德,他最向往的歌功頌德方式,就是到泰山封禪。
陳叔寶故意投其所好,請求上表封禪,楊堅立即表示答應。
而且封禪的事情一傳出來,立刻被一些有想法的人利用。
例如晉王楊廣立即率領百官請求封禪,他的這個表現被楊堅大加贊嘆。
此時的楊堅已經有些飄飄然,對人的評價更多的是依據個人好惡來評定,這就給了投機鉆營者以機會,晉王楊廣因為不遺餘力地請求封禪,在楊堅的眼中顯得格外孝順可愛,從此對楊廣偏愛起來。
但讓他想不到的是,不久的將來他的災禍正是來自楊廣。
要求封禪的呼聲在楊廣的鼓動之下迅速高漲,楊堅趁勢讓牛弘、許善心等人制訂封禪禮儀,不久後禮儀制訂完畢,楊堅於十二月五日起駕東巡,一行人浩浩蕩蕩,到達齊州時安頓休整。
楊堅準備一切封禪事宜,於開皇十五年《595年》正月十一日率領百官登上泰山,於山頂設壇進行封禪。
完成了封禪大典,楊堅實現了埋藏在心頭多年的願望,他興高采烈地返回京城,路途上還沒有忘記重申收繳並禁止私造武器的命令。
三月一日,楊堅到達京城後,又舉行了一系列的慶典儀式,以宣誓封禪大典大功告成。
當時楊堅站在巍峨的宮殿上極目眺望,自己締造的空前成就讓他十分陶醉。
但是年輕時代改天換地的內心沖動已經隨著歲月而流逝,無限的滿足和無比的自豪讓他感到應該好好享受自己締造的一切。
三月二十九日,楊堅帶著獨孤皇後前往剛剛建成的仁壽宮。
與京城皇宮的莊嚴刻板比起來,仁壽宮處處顯示出生活的氣息,沒有政務的煩惱,每天高枕無憂,讓楊堅真正嘗到了生活的歡樂。
楊堅在仁壽宮一直住到七月二十二日才回到長安,但是他已經喜歡上仁壽宮的生活氣息,漸漸習慣了那種舒適的生活,回到長安僅僅三個月後,他就又到溫泉去休養。
在享受生活的同時,楊堅對朝廷事務越來越失去興趣,尤其越來越喜歡在離開朝臣的休養地發號施令,也就是從此時開始,仁壽宮逐漸成為楊堅在位最後幾年的政治舞臺中心,成為那個時代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