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清新動人的詩作,居然出自『暴君』楊廣之手。《網路歷史》

隋朝詩壇⑥楊廣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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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江平不動,春花滿正開。

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

這一首清新雅致的小詩名為《春江花月夜》,作者就是那個遺臭萬年的『暴君』隋煬帝。

據考證,此詩寫於公元601年。

這一年楊廣剛被立為太子,志得意滿的他奉召巡撫東南。

黃昏之時遠眺江岸,但見暮靄沉沉,江水浩淼,江岸春花如火,熱熱鬧鬧一如皇太子即將到來的錦繡人生。

最動人的還屬末尾兩句,他別出心裁地用『將』和『帶』兩個動詞,寫活了江流扶明月、潮水擁星光的絕美意境。

不僅僅是星輝交映的宏闊,還有與生俱來的詩情奔湧。

這個北方長大的漢子,對煙雨江南似乎總是特別偏愛。

他力排眾議修建直達江南的大運河;勞民傷財在揚州修建行宮,並數度巡幸江南;甚至埋骨於揚州,最終將靈魂和身體一並交付於這片溫軟的大地。

2

對於楊廣來說,江南是他的宿命,更是他的使命。

學術上的江南實際上包含了長江以南的大片土地,而並非僅是現代的包郵區。

沿著長江自西而東,在北緯30度到北回歸線之間,這一大片的沃土分佈著江南魚米之鄉和天府之國多個產糧大區。

中國古代很長時期內,經濟重心一直在黃河流域,北方的經濟比南方進步。

但到魏晉南北朝時期,社會發生了深刻變化。

400多年的混亂使北方經濟受到嚴重的沖擊,與此相比,南方經濟獲得迅猛發展,成為全國經濟重心。

占了半壁江山的大糧倉江南怎不令人垂涎。

眾所周知,楊氏的背後站著強大的關隴集團,在隋文帝統治時期,楊氏政權一直秉持的是關中本位的路線。

其實在隋文帝統治後期,對於國家戰略的走向已經有了調整的苗頭。

開皇二十年,楊勇被廢,楊廣代之成為太子,歷史上的說法都是楊廣陰謀奪取太子之位。

私以為,在繼承人抉擇的背後,是兩代帝王決意脫離關中本位,意欲在包括江南在內的更為廣闊的基礎上重新構築權力的大政方針。

太子楊勇的妻子出身於和北魏王室有關聯的元氏,而楊廣的妻子則是西梁蕭琮的妹妹。

西梁蕭氏在四川經營數代,擁有廣泛的群眾基礎,並且因南梁皇族後裔的身份與南朝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在兩位繼承人裡,在控制江南這一策略上,楊廣比楊勇更有優勢。

關於這段歷史,坊間的傳說更多的是說因為楊廣比楊勇更善於演戲,因而獲得了看重愛情忠貞的母親獨孤皇後的支持,從而成功地撬掉了太子哥哥楊勇的墻角。

個人認為,作為一個成熟而冷靜的政治家,絕不會因為個人的喜好而隨意抉定國家的繼承人,老謀深算的楊堅夫婦,在帝國的走向問題上一定有過深思熟慮,而脫離關中本位恐怕才是楊廣問鼎的決定性因素。

3

歷史上的楊廣向來爭議頗多,形象不佳。

一提起隋煬帝,腦海中浮現的便是演員富大龍在《隋唐演義》中的精彩演繹。

那句經典的臺詞『女人之於本王,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其餘無不可』,可謂於細節中見真章。

楊廣的一生,是尤其割裂的一生。

前三十年,為了獲取母後的信任,他深深的壓抑著本性,完全是一派後院幹凈、妻賢子孝的皇家生活典范。

後二十年,靈魂裡的撒旦在其父親楊堅去世的那一刻就被瞬間釋放,他便活成了那個恣意妄為、不可一世的暴君楊廣。

不管是東征西伐、開鑿大運河,還是不管不顧的南北巡遊,都是楊廣的恃才傲物、剛愎自用。

可透過楊廣自負到有些偏執的表象,我們不得不說這樣的楊廣在執政能力上其實並不遜於他的父親,於治國一事上,兩父子同樣具有出色的執行力和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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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廣上位後,在江南問題上他應該算是深度貫徹了他爹的戰略方針。

從大業元年三月開始,他就下令召集淮北河南段的男女民工百萬人,開始修建溝通淮水和黃河的運河通濟渠。

那個時候楊堅去世僅半年,國家級的水利工程,可不是拍拍腦袋就可以做的,從設計勘察到工程預算,都是一項浩大的工程,可見這項工程在文帝時期便已立項完成。

同時開挖的還有溝通淮水到長江的邢溝段。

四年之後征集河北諸郡的男女百萬人開挖永濟渠,將黃河與幽州連通。

更多的則是為了遠征高句麗的軍事需要,那個時候隋煬帝已經平了西北的吐谷渾和契丹等族,雄踞東北一角的高句麗是實現他雄才偉略的下一個目標。

連通長江到杭州的江南河是最後開挖的,時間是大業六年。

造陪都洛陽其實也大有深意。

從地理格局上來看,長安四周被群山包圍,作為交通要塞的函谷關和潼關地勢險峻,具有天然的防禦優勢,但是也有致命的缺陷。

一旦長期被圍關中的生產能力將不足以供應龐大的人口需求,勢必會成為孤島而陷入斷糧的危局。

洛陽位於華北平原的西北,對於長安來說,洛陽就像是它通往東方的橋頭堡,是它連接南北經濟重鎮的絕佳中轉站。

偉人說『風物長宜放眼量』。

確實如此,數百年甚至千年之後,依托運河而構建的帝國漕運系統,為王朝的統治者和依附其而生的百姓送來白花花的真金白銀,運河成為名副其實的經濟大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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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件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偉大工程,卻成為楊廣的原罪之一。

618年3月,親衛嘩變,時年五十歲的楊廣被表弟宇文化及縊殺在了江都宮,真正將孤家寡人演繹到了極致。

其實這一切早有征兆,楊廣有一首描寫南方孤村野景的詩作——《野望》,也可堪稱經典。

寒鴉飛數點,流水繞孤村。

斜陽欲落處,一望黯銷魂。

據考證,這首詩寫於隋仁壽四年,也就是他繼位當年,但是詩作中無絲毫上位者的張揚和得意。

寒鴉、流水、孤村、斜陽,所有的落寞意象就像是讖緯一般,預演了這位人間帝王最終的歸宿。

一個即將登上人生巔峰的帝王,話語裡盡是寥落和孤寂,這本身就具有玩索無盡的意味。

劉亮程說『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獨地過冬』,大抵沒錯。

千百年裡,又有幾人能夠讀懂楊廣的孤獨和抱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