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祖死去,其弟趙光義繼位,是宋初著名疑案之一,史稱『燭影斧聲』。
關於宋太祖之死,《宋史·太祖三》的記載十分簡單,僅有『帝崩於萬歲殿,年五十』一句。
《續資治通鑒長編》的記載比較詳細。
書中說,太祖『夜召晉王,屬以後事。
左右皆不得聞,但遙見燭影下晉王時或離席,若有所遜避之狀,既而上引柱斧地,大聲謂晉王曰:‘好為之’』據李燾的註語,這段『燭影』之事據《湘山野錄》,今本《續湘山野錄》可見。
書中又說,太祖死後,『宋皇後使《太監》王繼恩出,召貴州防禦使德芳《趙德芳,趙匡胤之子》。
繼恩以太祖傳國晉王《趙光義》之志素定,乃不詣德芳,徑趨開封府召晉王,見左押衙程德玄坐於府門』據李燾的註語,王繼恩召晉王之事,據《涑水記聞》,今本《涑水記聞》卷一可見。
其他宋代典籍,有關太宗繼位的記載均甚簡略。
因《長編》記載中有『燭影下』、『引柱斧地』之語,故後世稱此事為『燭影斧聲,千古之謎』,成為宋初的一大疑案。
其真相如何,元、明、清三代,爭論不休。
元代的陳桱、楊維楨,明代的劉定之等人,都認為是趙光義謀害了太祖,篡奪了帝位。
而元代的黃溍,明代的宋濂、邱濬、程敏政等人,則認為趙光義並無篡弒之事。
清高宗乾隆皇帝在《通鑒輯覽》中,更指斥李燾的記載是誣蔑宋太宗。
直至近代,猶爭執不下。
其實,宋太祖之死與趙光義繼位,直接牽涉到前後兩個皇帝,內中忌諱必多,當時人如何敢留下詳細記錄?
至數十年後,釋文瑩方在《湘山野錄》以隱晦的筆法留下疑竇。
差不多百年後,司馬光才在《涑水記聞》中記載了光義繼位之詳情。
宋太祖趙匡胤像
李燾《長編》的記載,雖是糅合了《湘山野錄》與《涑水記聞》的記載而成,但史料價值已大不同。
李燾身為南宋著名的史學家,其記載經過了仔細考證;《長編》一書,又呈宋孝宗看過,實際上是一部官史,得到了官方的認可,因此,其可信程度,遠非《湘山野錄》和《涑水記聞》可比擬。
因此,筆者以為,今天要考究太祖之死與太宗繼位,當主要依據《長編》之記載。
從《長編》關於宋太祖之死的記載,可以看出如下幾點:
其一,太祖是猝死。
從不豫至死,隻有兩三天時間,死得很突然。
其二,太祖死時,並無明確的傳位遺詔。
宋皇後派王繼恩召德芳,即可證此點。
其三,光義是預知太祖死期的。
十九日晚,太祖召光義飲酒,二十日清晨程德玄即預先在光義府前等候《如王繼恩去它處,也必有光義親信等候》,反映出光義必然知道太祖要死於二十日。
其四,光義的帝位是搶奪而得。
王繼恩說事久將為他人有,程德玄要光義直前勿候,宋皇後以母子之命相托,足以反映出光義是用強力奪得帝位的。
王繼恩召時,光義入久不出,顯然是在後堂緊急部署,以確保搶位成功。
光義入宮一日以後才得以即位,反映出他的繼位遇到了一些阻礙,費了不少事才得以成功。
從《長編》記載所反映的這四個問題,已足以得出結論,宋太祖之死與趙光義繼位,均是在不正常的情況下發生的。
宋太祖的猝死,從其他方面的記載中,也可以得到印證。
宋太祖在開寶九年《976》年方50歲,身體健康,這從他在開寶九年的活動可以看得很清楚。
據《長編》卷17記載,宋太祖在開寶九年有如下的活動:
正月己卯《十二日》,幸左飛龍院,觀衛士射,遂幸北苑,令衛士與契丹使騎射。
癸未《十六日》,濮州以孝弟薦名者270人,上駭其多,召問於講武殿,率不如詔。
二月己未《廿二日》,吳越王錢俶等入見於崇德殿,宴長春殿。
先是,車駕幸禮賢宅,案視供帳之具。
及至,即詔俶居之。
庚申《廿三日》,大宴大明殿。
後四日,召俶等宴射苑中。
又三日,幸禮賢宅。
三月壬申《五日》,太祖親告太廟,常服乘步輦。
丙子《九日》,車駕發京師,赴西京洛陽。
在去西京的途中,謁安陵,登闕臺。
在西京,有自開封遷都西京之意,光義力諫,反對遷都。
直到四月甲辰《八日》,始下詔東歸。
光義及百官皆隨從至西京,留宰相沈義倫為東京留守兼大內都部署,左衛大將軍王仁贍權判留司三司、兼知開封府。
辛亥《十五日》,太祖一行回到東京開封。
此次出巡逾一個月之久。
甲子《廿八日》,宴近臣及節度使於講武殿。
五月己巳《三日》,幸東水磑,遂幸飛龍院,觀漁金水河。
庚辰《十四日》,幸講武池,遂幸玉津園觀稼。
六月庚子《五日》,自左掖門步行至晉王光義第,遣工為大輪,激金水河註第中,且數次臨視,促成其役。
七月戊辰《三日》,幸晉王第,觀水入新池。
丙子《十一日》,幸京兆尹光美第視疾。
後兩日,復幸光美第。
八月己亥《五日》,幸新龍興寺。
乙巳《十一日》,幸等覺院,遂幸東染院,賜工人錢。
又幸控鶴營,觀騎士射,賜帛有差。
又幸開寶寺,觀經藏。
丁未《十三日》,遣黨進等人領兵伐北漢。
九月甲子《一日》,幸綾錦院。
庚寅《廿七日》,幸城南池亭,遂幸禮賢宅,又幸晉王第。
十月己亥《六日》,幸西教場,觀飛山軍士發機石。
在開寶九年《976》,宋太祖如此頻繁地出遊,甚至遠至西京洛陽,可知其身體健康,精力充沛。
說他是一個垂危的老人,無論如何也難以令人首肯。
在現存史籍中,開寶九年正月至十月十九日,都沒有太祖生病的記載,也沒有宰執大臣入視問疾的記載。
因此,太祖的猝死,必不是因病所致。
宋太宗趙光義像
日本學者荒木敏夫曾撰《宋太祖酒癖考》一文,推斷太祖是由於飲酒過度,因而在一夜之間猝死的。
太祖常宴近臣、外臣,平日也常飲酒,如杯酒釋兵權,雪夜至趙普家飲酒即是。
但是,早在建隆二年《961》閏三月,太祖就曾對侍臣說過:『沉湎於酒,何以為人?
朕或因宴會至醉,經宿未嘗不悔也』這說明他飲酒是有所節制的。
所以,太祖死於飲酒過度的推斷,論據是不足的。
況且,據《長編》所載,太祖最後一次與人飲酒,是與光義同飲,結果太祖死於酒,光義卻安然無事,這不是不可能的,但光義必定在酒中作了手腳,並非是酒本身致太祖於死地的。
光義能夠預知太祖的死期,說明太祖之死與光義必定有關。
照理說,光義於開寶六年《973》趙普罷相後,封晉王,兼開封尹,位在宰相上,實際上已是準皇儲的地位,似乎並無必要使用非常手段,從太祖手中搶班奪權。
明人程敏政即說:『非病狂喪心者,其孰肯舍從容得位之樂,而自處於危亡立至之地哉?
』
但是,當光義感到其繼位人的地位受到威脅時,情況就不同了。
到開寶末年時,光義廣羅黨羽,內外交通,勢力大盛,『威望隆而羽翼成』,太祖不可能不感覺到光義集團的咄咄逼人之勢。
開寶九年《976》之前,太祖親征李筠、李重進和北漢時,均令光義留守京城開封,唯獨在開寶九年赴西京之時,卻要光義隨行,並有意想遷都洛陽,不會是無緣無故的。
太祖之所以打算遷都,除了避契丹鋒芒及其自敘的原因外,脫離開封——光義經營十多年而根基深厚的東京府,應該是不便明言的重要因素。
光義是反對遷都最力者,而在西京之行後半年,太祖即猝死而光義遂登上帝位,這豈不正好說明,太祖的遷都之意確有針對光義之意,因此促成了光義搶先發難,搶班奪權。
宋代史籍中,頗有太祖與光義友愛甚篤、關系密切的記載,以此證實太祖素欲傳弟。
如《長編》卷十七記載太祖親自監工為晉王第註水、太祖為光義灼艾分痛、太祖稱光義『龍行虎步,且生時有異,必為太平天子』;太祖讓光義在殿陛乘馬,『示繼及之意』;《東軒筆錄》卷一記載太祖至西京,得張齊賢,留給光義為輔相。
這種種記載,都企圖造成一種印象,即太祖與光義極為親密,故早就有意傳位。
然而,上述種種記載,都是史臣粉飾之詞,文人編造之語,實不可信。
考之史實,光義與太祖的關系並非親密無間,是有矛盾、有裂痕的。
雖則光義繼位,已使史籍中不可能留下明確的記載,但仔細分析探尋,還是有蛛絲馬跡可尋的。
比如,殿直官安希武的祖父是趙光義的親信安習。
據安希武說:
太宗判南衙時,青州人攜一小女十許歲,詣闕理產業事。
太宗悅之,使買之,不可得。
《安》習請必置之,遂與銀二笏往。
習刀截銀一二兩少塊子,不數日,竊至南衙。
不久,太祖知之,捕安習甚嚴。
南衙遂藏習夫婦於宮中,後至登位才放出,故終為節度留後。
其青州女子,終為賢妃者是也。
安希武言及其祖父事,且涉及賢妃,當應有據,否則焉敢胡言?
太祖知道光義強買青州女子事,即下令嚴捕光義親信安習,其中也包含警告光義之意。
光義與太祖之間的真實情感,也就可想而知了。
此事當在開寶九年《976》,因安習在嚴捕之下,難以久藏。
而且,說不定此事也是光義搶班奪權的促因之一。
《邵氏聞見錄》卷一也記載:『太祖朝,晉邸內臣奏請木場大木一章造器用。
帝怒,批其奏曰:‘破大為小,何若斬汝之頭也!’』這其中,除了節儉,是否還有其他因素呢?
撇開太祖與光義的矛盾,僅從年齡上講,光義也不能說就是當然的繼位者。
太祖隻比光義大12歲,即使光義的準皇儲地位不動搖,光義也不是必然會繼位的。
誰能說太祖必然先於光義去世呢?
隨著時間的推移,光義繼位的可能性隻會逐步減少,而不可能增加。
在開寶九年,光義38歲,已近不惑之行,而太祖方知天命,光義繼位之期尚未可知,急於登上九五之尊的心情,也會促使光義伺機動手,搶班奪權。
況且,宋朝正繼五代之後,五代之際父子相殘、兄弟仇殺的情形,人們記憶猶新,不曾磨滅。
光義仿而效之,乃是很自然的事。
從種種跡象看,光義不僅與太祖之死有關系,而且是這樁死事的直接促成者。
宋末元初人、自稱城北遺民的徐大焯,在其所撰《燼餘錄》甲編,有太祖之死的記載:
太宗屢於上前盛稱花蕊夫人才,未匝月,蜀主暴卒。
太祖異之,亟召花蕊入宮……悅其敏慧,留侍掖庭者十載,有盛寵。
太祖寢疾,中夜,太宗呼之不應,乘間挑費氏,太祖覺,遽以玉斧斫地。
皇後、太子至,太祖氣屬縷,太宗惶窘歸邸。
翌夕,太祖崩。
據此,則光義為了花蕊夫人,先害死蜀主孟昶,又害死太祖。
據《長編》卷六記載,蜀主孟昶於乾德三年《965》五月乙酉《十五日》到達開封近郊,太祖派光義勞之於玉津園。
六月甲辰《五日》,封孟昶官;庚戌《十一日》,孟昶即死去了。
孟昶從到開封至死,的確『未匝月』。
光義為一青州女子,不惜冒犯太祖而必得之,其好色之心可見。
為傾城傾國的花蕊夫人而一再下毒手,也是完全可能的。
清人《百美新詠圖傳》繪花蕊夫人
《隨手雜錄》記載:『太宗朝,武程乞放宮人三百人。
帝喻執政:‘宮中無此數。
’執政請以狂妄罪之,帝釋而不問』此事見載於《長編》卷三十四,是淳化四年《993》七月的事。
如此看來,光義是不留意於女色的。
實則不然。
僅僅四年以後,至道三年《997》五月,太宗剛死,真宗繼位不久,即對輔臣說:『宮中嬪禦頗多,幽閉可閔,朕已令擇給事歲深者放出之』既然嬪禦都『頗多』,宮人就更多了,於此可知武程的請求是有根據的。
真宗的話,揭穿了太宗宮人不及三百的謊言,不僅反映光義留意女色、後宮人眾,而且說明他護過拒諫,文過飾非。
光義收入後宮的亡國嬪妃,並非僅花蕊夫人一人。
《燼餘錄》甲編記載,江南小周後,『歸宋未幾,太宗登位。
月朔必令內朝,朝必留侍數日。
後主有怨言,暴卒,小後入宮』。
江南被宋軍攻滅,在開寶八年《975》十一月,一年後光義即帝位,確系『歸宋未幾』;後主李煜,被光義賜牽機藥害死,見載於《默記》卷上,正是『暴卒』。
太宗與小周後之事,宋人畫有《熙陵幸小周後》圖,正可印證《燼餘錄》所載。
該圖至清初尚存,為明清時期的不少文人見過。
身為宋人,敢把宋太宗強奸小周後的事畫入圖畫,若非真有其事,能平安無事嗎?
因此,小周後之事,信所必有;而且連李煜的妹妹也被光義收入了後宮,將姑嫂倆一網打盡。
又據《燼餘錄》甲編記載,光義率軍平定北漢以後,北漢主後宮的嬪妃也被光義收用,並帶同北征遼國。
南唐後主李煜像
從上述種種記載,都可以看出,光義是個好色之徒,為攘奪女人是不擇手段的。
因此,垂涎花蕊夫人美色,當應為光義搶班奪權、向太祖下手的一個重要原因。
綜上所述,可以得出結論:太祖的猝死,很有可能是光義一夥下了毒手,其原因除了急於登上大寶外,也包含著爭奪美人之意。
光義謀害太祖,究竟用了什麼手段呢?
元人楊維楨有詩說:『夜闥鬼靜燈模糊,大雪漏下四鼓餘,床前地,戳玉斧,史家筆,無董狐!』很明顯,楊維楨認為是光義用玉斧砍死了太祖。
《燼餘錄》和《長編》等也都提到了玉斧。
『玉斧』究竟是什麼東西呢?
據谷霽光先生考證,宋代柱斧有兩種:一是武士所用,一為文房用具。
文房用具的柱斧又名玉斧,以水晶或銅鐵為之。
所謂『燭影斧聲』之『斧』,就是玉斧,乃文房用具,難用作殺人之具。
因此,光義以斧殺之說,是不可置信的。
在探尋光義謀害太祖之手段時,有一件事似乎未得到重視,這就是程德玄的身份及其後之境遇。
程德玄此人,在太祖之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應該得到足夠重視。
《宋史》卷三0九《程德玄傳》、《長編》卷二十二、《涑水記聞》卷一等處記載,程德玄攀附至近列,太宗頗信之,眾多趨其門,雖其性貪,官不甚達,然太宗亦優容之。
程德玄憑什麼能夠得到太宗的『優容』呢?
必然是因為他曾幫過太宗極大的忙。
程德玄是一個醫官,史稱其善為醫,在太祖死去的那兩天活動中,程德玄居於重要地位。
一個醫師,在光義搶班奪權行動中嶄露頭角,隻能是施用其醫術助光義登上了帝位。
光義是常在酒中下毒害死人的,據《燼餘錄》甲編記載,蜀主孟昶和吳越國王錢俶,都是光義在酒中下毒害死的。
用同樣的辦法來對付太祖,又何嘗不可能呢?
各種史籍差不多一致記載,太祖是在與光義飲酒後才死的,恰巧光義有下毒的機會。
在酒中下毒,而又不被發覺,就需要一位高明的醫師了。
程德玄的本領於是派上了用場。
正因為是程德玄下的毒,光義才會派他守候宮中來人,並預知太祖死期。
程德玄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勞,光義即位後又如何能不『優容』他呢?
!王繼恩不從宋皇後之命去召趙德芳,反而徑趨開封府,正是光義平日交好收買的結果。
另一個可注意的情況是,太祖死後,兩位宰相——薛居正和沈義倫不見有任何活動。
兩人忠厚有餘,膽略不足,『不過方重靖介自守之相耳』,焉敢過問皇位繼統大事?
!參知政事盧多遜,在光義即位後,不僅加官,而且晉升為宰相,受到太宗寵信,不僅證實了他早已投靠光義,也隱約反映了他在光義繼位之事上是出過力的。
由此可知,光義說出『若還《趙》普在中書,朕亦不得此位』的話,不但完全可能,而且並非虛語。
趙普『富有時才,精通治道,經事霸府,歷歲滋深』。
他直接指揮了陳橋兵變,策劃了宋初開國大政,救殿前都指揮使韓重贇於將戮之時,罷符彥卿典兵成命於已頒之後,在宋初權傾中外,為佐命諸將所敬重、畏服,其地位和影響是舉足輕重的。
如果太祖死時,趙普仍為宰相,則皇位誰屬,很大程度上要取決於趙普了。
試看太宗死後,呂端以宰相身份定議立真宗,即可知趙普更有此能力了。
因此,趙普罷相,出鎮河陽,實在是給了光義集團篡位的莫大便利。
清宮殿藏畫本趙普像
光義以陰謀手段害死太祖,搶到皇帝之位後,為掩蓋事實真相,制造了許多謠言,以混淆視聽。
有關光義與太祖兄弟親密,太祖早就揚言要傳位光義等等的流言,其出處不外是光義及其幕府。
光義即位後,很重視實錄的修撰工作。
太平興國三年《978》三月,命修《太祖實錄》,至太平興國五年《980》九月完成,由李昉等人負責,後來被稱為舊錄。
到真宗咸平元年《998》,又令重修《太祖實錄》,咸平二年《999》修成,由錢若水等人負責,後來被稱為新錄。
光義父子,如此重視《太祖實錄》的編修,目的是很明顯的,要掩人耳目,美化光義。
元代史臣袁桷即說:
宋太祖實錄,舊有兩本。
一是李昉諸臣所為,太宗屢曾宣索,已有避忌。
至真宗咸平再修,王禹偁直書其事,出為黃州。
在官修《實錄》的編寫上煞費苦心,豈不正好說明光義心中有鬼嗎?
然而,壟斷官史,並不能隻手遮盡天下人耳目,有關太祖太宗授受的真相,多少還是流傳下來一些。
終北宋之世,民間一直有『太祖後裔當有天下』的說法廣為流傳,即是對光義非正常即位的一種曲折反對。
這種傳說,《揮麈後錄餘話》卷一有比較詳細的記載。
北宋滅亡,政權南遷,高宗即位後,即有婁寅亮上疏,請求『遴選太祖諸孫有賢德者,視秩親王,使牧九州』。
造化弄人,高宗之子又在『苗劉之變』後夭折,使高宗無後。
高宗終於收養太祖後裔為子,繼位而為孝宗。
皇位終於又回到了太祖後裔手中。
孝宗之後,繼位者無一不是太祖後裔。
作為太祖的後裔,他們不可能不對太宗光義當年篡奪帝位不滿,於是,李燾在呈孝宗閱過的《長編》一書中,留下了『燭影斧聲』的記載,啟千古之疑竇;而對太宗光義不利的記載和圖畫也得以流傳,給後世留下了蛛絲馬跡,尚可窺知一點兒真情。
《作者:張其凡》
本文摘選自《宋太宗:陰影下的帝王》,張其凡著,萬有引力出品,廣東人民出版社2022年出版。
略有刪節,標題系編輯所擬。
已獲出品方授權。
作者簡介:張其凡《1949—2016》:宋史專家,暨南大學中國文化史籍研究所研究員,博士生導師,中國宋史研究會前副會長。
主要研究方向為五代史、宋史、歷史文獻,著有《趙普評傳》《五代禁軍初探》《宋初政治探研》《宋太宗》等十餘部學術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