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名臣范仲淹是個牛人,他兒子范純仁子承父業,無論是政績還是口碑都毫不遜色於其父,范純仁被稱作『佈衣宰相』,歷仕仁、英、神、哲、徽五朝,兩任宰相,仕宦生涯長達五十餘年。
難得的是范純仁忠實的繼承了乃父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愛國思想,一生不改初衷,勤政愛民,公忠體國,寬厚仁慈,將儒家『內聖外王』的理想發揮到了極致。
范仲淹的這個二兒子出生時就天示異象,那日,范妻李氏在夢中吟唱『你看,你看月亮的臉』,忽然就從月亮裡掉下一個孩子,李氏趕緊用裙子接住,醒來後范純仁就誕生了,原來這一切都是月亮惹得禍。
這個和嫦娥有著扯不清關系的孩子,天生聰慧,八歲就能詩善書,二十二歲高中進士,有意思的是這孩子戀家,讓他去武進縣當縣長,他說父母在不遠遊,讓他去近點的長葛縣當縣長,他說當官有什麼意思?
哪能比得上在家孝敬父母好。
這話說的,簡直讓削尖了腦袋都想擠進官場的現代人,情何以堪?
說到做到,范仲淹夫妻雙雙不在了,范純仁才慢條斯理出來做官,雖然仍然是個七品芝麻官,但他卻做的不同凡響,竟然上達天聽。
縣裡有一處牧場,專供皇家衛士牧馬,這些飛揚跋扈的侍衛們踐踏了田地裡莊稼,農戶敢怒不敢言,范純仁讓手下捉了一個侍衛,一頓暴揍。
打狗還得看主人不是,神宗不幹了,下令將范純仁收監治罪。
范純仁面見皇帝,說道』是國家稅收重要?
還是陛下私人面子重要?
如果聽任親隨糟蹋莊稼,那麼稅收又從何而來?
』結果,范純仁贏了,從此皇家牧場下放地方管理。
范純仁勤政愛民的事情遠不止這一件,他在知慶州時,適逢饑荒,餓殍遍野,身為父母官,范純仁救民於水火責無旁貸,他下令開倉賑災,手下官員擔憂的說,擅自開啟官倉,是死罪,還是逐級上報吧?
范純仁果斷的說』哪那麼多費話?
出了問題我擔著』。
結果闔州百姓得以保命。
上級果然找事來了。
百姓聽說范大人有難,群情激昂,群眾高呼著口號『范公活我,怎累公也?
』。
一夕之間,爭先恐後奉獻糧食,官倉堆積如山,前來查驗的官員隻得悻悻而歸。
范純仁在知山東任上時,山東民風彪悍,百姓為時事所迫,多暴力抗法,許多人淪為盜賊,當地治安城管嚴加緝拿,一時監獄人滿為患。
范純仁初來乍到,很奇怪這個地方怎麼會有這麼多罪犯?
手下解釋道,這些人雖然罪不至死,但是放出去以後,就會危害社會,給政府維穩添麻煩,把他們關起來,讓他們自生自滅,也算是為社會除害。
范純仁拍案大怒,既然罪不至死,以情殺之,這是什麼混帳邏輯?
於是下令開監放人,並訓導這些人』爾等擾民累官,實為不智,倘能自新,我將活爾』。
眾人跪拜叩首,皆表示悔過自新。
有人擔心,這些人一旦離開政府視線,又會犯上作亂。
范純仁說道『寬法慎刑,維穩之道,一味下猛藥,隻能適得其反,取亂之道』。
果然盜賊逐年減少,此地治安狀況大為好轉。
宋史載,范純仁在做地方官時,還偵破過一起非常蹊蹺的案子,他手下有一名副官叫做宋儋年的,莫名其妙的得暴病死了,范純仁覺得可能有詐,遂即派人前往勘察,發現宋副官口鼻出血。
經過暗訪,得知其小妾與與小吏通奸,經過審理,得出的口供是宋副官吃了摻有毒鼠強的鱉肉,回到家中後不治而亡的。
細心的范純仁不放過蛛絲馬跡,詢問『鱉肉是第幾道菜上的?
焉有吃了毒鱉肉而終席離開的道理?
』再經審訊,劈腿的小三終於開口了,原來宋副官從不吃葷,更不吃鱉,而是在散席後,回到家中,由奸夫奸婦下毒殺死的,至此案情大白,冤死的宋副官得以昭血。
范純仁為官明察秋毫。
他在任環慶路總指揮時,手下將領種詁將一名羌人做為盜賊流放,這名羌人經過他的駐地時,大呼冤枉,范純仁經過仔細調查取證,證實此人確實蒙受了不白之冤,下令無罪釋放。
種詁擔心上面追責,就誣告范純仁徇私情擅自釋放罪犯,朝廷派人調查後,發現種詁惡人先告狀,種詁被貶官。
後來范純仁受到呂惠卿中傷,被降職外調。
慶州百姓聽說范大人被冤枉後,萬人空巷,攔在范純仁的馬前,一個個淚如雨下,不肯放行,更讓人感動的是為給范純仁伸冤,甚至有民眾自發投河者。
古之名臣得民心者,試問有幾人能超過范純仁?
范純仁在基層為官生涯中,始終牽掛著治下民眾,獲得了極好的口碑,惹得宋神宗也心向往之,這位愛才的帝王將范純仁召至殿中,君臣之間有一段非常有趣的對話,神宗說『你父親范仲淹在慶歷年間,聲名赫赫,如今你繼承了他的衣缽,可謂豐采不減乃父啊』范純仁一揖匆忙謝道『臣不肖子,怎能與我父親相提並論?
』神宗問道『想必你必精於兵法?
』范道『臣儒家弟子,不知兵』神宗再問『你曾經長時間跟隨你父親,想必一定熟悉邊事?
』答『我跟隨父親時尚年幼,許多事已經記不得了,況且時過境遷,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范純仁在對答中已然得知了神宗心思,知道這位帝王抱負遠大,但今日之大宋,又豈能與昔日同日而語?
一旦妄開邊釁,必將陷民於水火,對遼對西夏,前人鮮有勝績,而如今論真打,宋朝又有幾分把握?
范純仁雖然也知道神宗這是看重自己,有心提拔,但他一推再推,希望能夠維持現在難得的和平局面。
非不願為,而是不能為也。
范純仁接著從容應對『臣雖不才,但陛下如果讓我治理城廓,愛惜百姓,不敢推辭,讓我開疆拓土,非我所長,但請選擇其他合適人選』神宗說道『依卿之才,何所不能,但可惜不肯為我悉心盡力罷了』范純仁惶恐答道『臣子之於君父,即使粉身碎骨也難以報恩,又怎會不盡力,但陛下所問,非我之長,不敢欺瞞陛下』范純仁一辭再辭,神宗隻是微笑著再三言明『不可』這段對話可以看出,神宗對范純仁的信任和贊賞,范純仁又怎能不殫精竭慮,鞠躬盡瘁,實現父子兩代忠君報國的遠大理想呢?
范純仁官居要職後,雖然反對王安石變法,但他是個經世致用的務實型官員,曾經因反對神宗朝最紅的紅人王安石而被貶官,但司馬光上臺後盡廢新法,他又覺得新法在某種程度上是為民著想,極力主張恢復新法中的『青苗法』『保甲法』等,由此可見,他始終站在底層人民的立場上,以是否有利於人民為出發點,他的這種趨利避害的思想,說明他是一個非常有主見的人。
其次無論是在變法最激烈的時候,還是在變法遭受最大挫折的時候,他都持公道正派的立場,從不附炎趨勢,黨同伐異,而是盡量消解兩派矛盾,緩和兩黨之間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范純仁以他獨特的人格魅力得到了不同陣營雙方的共同認可,成為你死我活兩派互掐之中絕無僅有的一個異數。
范純仁寬宏仁義,曾經營救過文字獄中的蔡確,也曾經搭救過與他政見不同的呂大防,他將其父范仲淹絕不與一人為怨的處世哲學發揮的淋漓盡致。
哲宗朝時,范純仁受到權臣章惇的排擠,在貶謫過程中,其夫人稍不如意,就大發雷霆,嘴裡絮絮叨叨的詛咒章惇,范純仁則安之若素,一笑了之。
有一次,到了橘州過渡時,因風大浪急,小船不幸被打翻,家人扶著年過花甲的范純仁,衣衫盡濕,范純仁看了一眼老妻,打趣的說『這難道也是章惇所為嗎?
』其灑脫、達觀、樂天的雅量讓人敬服。
范氏父子兩代人都是樸素節儉之人,其清苦生活令時人難以想像,宋人筆記中有一個側面描寫,說范純仁有一天請同事在家中吃飯,此人吃完飯後,逢人就說『宰相范公家的家風變了』旁人好奇的問他怎麼回事?
此人一本正經的說『我在他家吃飯,他家豆豉上居然擺放著兩片肉,這不是家風有了變化嗎?
』聞者莫不捧腹大笑,堂堂當朝宰相,待客居然隻有兩片肉,此人豈不是變相為范家勤儉持家的正能量做宣傳嗎?
范純仁晚年,耳目失聰,生活艱苦,但在貶謫之地,卻有著『逆境是吾師,苦口多良藥』的淡泊知天命心境。
徽宗即位後,有旨起復范純仁,但此時范純仁卻已經老態龍鐘,去日無多了,范純仁請旨回到家鄉養病。
徽宗竟然連呼可惜,可惜,且不無動情的說『賢哉,范純仁,可惜無緣得識一面』並派禦醫前往救治,終因醫治無效,范純仁以七十五歲高齡離世,好人真是有好報,長命。
死後徽宗贈其謚號為『忠宣』
范純仁不僅是宋代難得的完人,更是古代官僚中難得的道德模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