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是中國詩詞史上著名的女詞人,然而其詞中我們卻總是感到滲透著莫可名說的孤寂感。
例如,她在《點絳唇》中寫道:『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在《滿庭芳》中寫道:『無人到,寂寥渾似,何遜在揚州』在《浣溪沙》中寫道:『辟寒金小髻鬟鬆,醒時空對燭花紅』在《蝶戀花》中寫道:『獨抱濃愁無好夢,夜闌猶剪燈花弄』在《鷓鴣天》中寫道:『甫能炙得燈兒了,雨打梨花深閉門』
讀李清照的詞,這種無法言說的徹骨孤寂總是撲面而來。
這種孤寂感既來自詩人的敏感天性,也出於其一生的遭際。
詩人的天性讓李清照感到寂寞,藝術家的敏感讓李清照分外敏銳。
一朵花開,一聲鳥啼,都會在她的心中掀起層層漣漪,尤其是當向外發展受到限制時,她隻能更加關注自身的內心體驗,這容易將人的內心體驗導向寂寞。
少女時代的李清照其浪漫純真的詞作已經顯出淡淡的孤獨之感。
她在《浣溪沙》中,以『黃昏疏雨濕秋千』的詩句微妙地傳達出一個多情少女眼見秋千被黃昏暮色吞沒,被細雨潤濕而觸發的淡淡的哀愁與寂寞。
《如夢令》中『綠肥紅瘦』的感嘆是惜花,更是憐人,花兒在寂寞無人知的狀態下枯萎凋謝了,自己的青春是不是也會像花兒一樣無聲無息地凋謝?這首詞於婉轉嬌媚中透露出幽怨、孤獨與寂寞之情。
婚後的李清照更多的是因為愛而寂寞。
初為人妻的李清照常因丈夫的不時遠遊而愁緒更濃,寂寞更深。
例如,她在《鳳凰臺上憶吹簫》中寫道: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
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
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
新來瘦,非幹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
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
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
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人所共知,李清照與趙明誠十分相愛。
但二人總是聚少散多,李清照便經常處在寂寞的等待中。
更何況李清照沒有子嗣,生存的威脅時刻折磨著心性頗高的她,而此中隱情又不好明說,隻能對著樓前的流水自言自語,這種深入骨髓的寂寞隻有女性自己才能夠深深體會。
中年之後的李清照,經歷了人生的種種危機,生命流逝,紅顏難駐,聚散不定,死生無常,這一切都讓她產生無限感慨。
然而她年事已高,詞中曾經的激情澎湃、熱情洋溢也隻能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惜,化作無人能懂的孤獨和寂寞,這是一種深味人間悲涼之後的人生荒漠感。
她在《憶秦娥》中寫道:『西風催襯梧桐落。
梧桐落,又還秋色,又還寂寞』秋色年年,寂寞年年,這是李清照晚年心境最準確的寫照。
將這種孤寂之情表達到極致的,當屬《聲聲慢》。
該詞起筆『因愁慘而淒厲的氛圍籠罩全篇,使讀者不禁為之凝神』。
在這種基調的籠罩下,詞中柔腸欲斷的女性情感表達的不僅僅是簡單的閨怨情結,詞人的獨特遭遇和社會的動蕩不安使其內涵更加復雜與深沉,一字一淚,纏綿哀怨,是無奈,更是深悲。
若說作者早年之寂寞因為矜持而不能言明,那麼她晚年的寂寞則因為太深重太廣闊而根本無法用語言來表達,也沒有對象來訴說,隻能獨自『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