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和南唐後主詞都是血淚寫成 王國維為何說境界大小不同呢?《網路歷史》

前言

昨天回答了一個問題:你怎麼賞析《宴山亭·北行見杏花》?

跟南唐後主的詞有不同嗎?

宋徽宗留下來的詞中,這首《宴山亭·北行見杏花》最為知名。

趙佶與李煜都是亡國之君,經歷非常相似。

甚至有人說趙佶是李煜轉世而來,當年李煜在北宋受到的屈辱,讓趙佶在金兵那裡重新體驗了一遍。

這當然是小說家的杜撰了。

不過,因為相同的經歷,他們在詩詞中透露出來的情感也比較相似。

至於他們之間的不同,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的有相關的論述。

一、王國維筆下 宋徽宗與南唐後主相似處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

尼采謂:『一切文學,餘愛以血書者』後主之詞,真所謂以血書者也。

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詞亦略似之。

王國維引用了尼采的一句話:一切文學中,我最喜愛用血淚寫成的作品。

宋徽宗和南唐後主兩個人被俘以後的作品都是字字血淚。

所以王國維說,李後主的詞,是貨真價實的『血書』,後面又跟了一句,宋朝的徽宗皇帝那首《燕山亭》也有點這個意思。

不僅王國維提到的這首詞與李煜相似,趙佶其他的作品,也有身世之嘆、故國之悲,例如這首《眼兒媚》:

玉京曾憶舊繁華。

萬裡帝王家。

瓊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蕭索,春夢繞胡沙。

家山何處,忍聽羌笛,吹徹梅花。

玉京曾憶舊繁華,主語不是『玉京』,一座城當然不會自己回憶什麼繁華,這是詩家語的倒序加省略之法。

主語被省略,《我》回憶過去繁華的京城,萬裡江山都是我的家呀。

有多麼繁華呢?

奢華的宮殿之中,從早到晚都是鶯歌燕舞。

下闋一轉,如今我們被俘離開了家鄉汴京,在遙遠的蠻夷之地做著思鄉之夢。

故鄉啊,你在哪裡?

耳邊響起的笛聲《梅花落是笛曲》讓我如何忍心聽下去呢。

這種心情在李煜的很多詞作中都可以見到,比如這首《破陣子》李煜 (五代)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裡地山河。

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幹戈?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

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這兩首詞真得很像,上半闕回憶故國,前兩句是時間與空間,後兩句和宋徽宗一樣,寫出了故都的繁華,第五句以反問轉折收尾:我們過慣了幸福的美好生活,何曾見識過戰爭呢?

下半闕分了兩個時間,前兩句寫了現實中的痛苦,一旦成了俘虜,人瘦發白憔悴如斯,就這樣毫無希望地消磨著時光。

結尾三句很妙,特地又把時間拉回到戰敗的那一天,大廈將傾,管弦還在演奏,君臣之間隻剩下無可奈何的抹眼淚了。

這首詞在結構上比宋徽宗復雜一些。

看完這兩首詞,與其說是對於故國的回憶,不如說對於自己以前高質量生活的回憶。

兩個一國之君成了階下囚,以往的尊嚴和榮華富貴轉瞬成過眼煙雲。

亡國奴的恥辱與悲慘的遭遇,讓這兩個人成為了『以血書者』,可憐可恨可悲。

這是他們的相似之處,那麼不同之處在哪裡呢?

二、 王國維評價趙佶與李煜的不同之處

王國維接著說出了兩個人的不同之處:

然道君不過自道身世之戚,後主則儼有釋迦、基督擔荷人類罪惡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

這句話的意思是,趙佶心裡面裝著的僅僅是他自己而已,但是李後主不同。

王國維從其作品中感覺到,李煜有佛祖和基督為承擔人類的罪惡而去受苦的意思。

好像李煜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代替天下受苦的人們去經歷磨難,所以說這兩位『以血書者』,其境界還是有大小之分的。

譚獻說過,作者之用心未必然,讀者之用心何必不然 。

李煜未必有這個心,但是他的作品中卻能夠讓王國維感覺出來有這個意思。

那麼,如何看出兩人思想境界上的不同呢?

三、其大小固不同 兩人作品的比較

我們先看一下趙佶的這首《宴山亭·北行見杏花》:

剪冰綃,輕疊數重,淡著燕脂勻註。

新樣靚妝,艷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

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

愁苦,問院落淒涼,幾番春暮?

憑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

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

怎不思量,除夢裡有時曾去。

無據,和夢也新來不做。

這是一首非常優秀的詠物詞,其中的杏花被賦予了人格精神,以其冰清玉潔的品質、燕脂勻註的美貌,令仙女都自慚形穢。

可惜光陰催花老,偏又經受一陣雨打風吹。

在一個淒涼院落,花與人相對,物我相憐,愁苦淒涼。

宋徽宗被俘北上,杏花因風飄落,有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

燕子歸來,如何能理解我的痛苦呢,更增添了重重的離恨。

回想故國,遠隔千山萬水。

如何不讓我思念呢?

隻有進入夢鄉,才能見到依稀的印記。

但是,如今連思鄉之夢也做不成了。

這首詞真實感人,不經歷痛徹心扉的苦難,寫不出這種作品,因此被王國維認為是』以血書者也『。

但是王國維認為他的作品,更多的』自道身世之戚『而已,李煜的作品就比趙佶偉大多了。

他的優秀作品大多寫於被俘以後。

我們看幾首李煜的詞。

《相見歡》: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這首小令沒有用太多的意象,隻有風雨中凋謝的林花。

一開始借物起興,寥寥幾句寫出了自然界的無情與人生的痛苦。

寫的是花也是人,自然界中』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生活中』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李煜寫的是自己、還是世界上所有不幸的人呢?

見仁見智吧。

還有這首著名的《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闌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這首詞分四段,每一段兩句,都是情和景的融合。

最後一段問君,是自問然後自答,將愁比作東流不盡的春水。

這一段被歐陽修學了去: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

歐陽修沒有這種亡國之痛,隻能寫寫離愁。

而李煜將家國之痛寫入其中,自然比歐陽修厚重的多。

在王國維的眼中,李煜的詞中不僅僅是自己的血和淚,而是所有受苦受難者的血和淚。

所以說:其大小固不同矣。

​結束語

亡國之痛黍離之悲,是很多文人騷客筆下的題材。

但是從一國之君的文中道出則不同,畢竟地位落差太大,所以就更加震撼人心。

題主所提的這個問題,趙佶詞與跟南唐後主的詞有不同嗎?

王國維已經給出了答案, 他認為二人的區別在於,一個人隻是寫自己,另一個人在寫普天下受苦受難的人。

讀宋徽宗的作品,隻是他這個太可憐,讀李煜的作品,會憐憫所有不幸的人。

@老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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