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遼國援軍大舉南下、頻頻調動部隊之際,幽州城下的太宗,急於拿下卻對此一無知。
隻是傻乎乎地把幽州城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妄圖一口吃個胖子。
此時,太宗的自我感覺非常良好,他一邊忙著部署攻城事宜,一邊忙著接見投降的遼軍將領。
遼鐵林都指揮使李札盧存、建雄節度使劉延素、薊州知州劉守恩紛紛來降,太宗均一一接見,並給予賞賜。
毫無疑問,他很享受這種君臨萬方、四海來歸的感覺。
形勢一片大好嘛!趙炅堅信,眼前這座雄偉的幽州城,必將像太原城一樣,最終臣服於自己腳下!於是,他加緊督戰。
宋軍在皇帝的嚴令下,不惜傷亡,晝夜攻城,搭雲梯、挖地道、轟石炮,各種各樣的辦法試了個遍,甚至連用作預備隊的猛將曹翰部也全員投入戰鬥,但該死的幽州城就是巋然不動。
就在攻守相持不下的關鍵時刻,遼國援軍到了!
七月六日,耶律沙率軍抵達幽州城,在城西的高梁河一帶與宋軍相遇,史上著名的高梁河之戰正式開打!宋軍見來者是昔日石嶺關敗將耶律沙,頓時信心百倍,個個奮勇向前。
耶律沙見宋軍依舊如此勇猛,膽氣上不免又矮了三分,隻好硬著頭皮,揮軍應戰。
兩軍纏鬥起來。
正在城西北督戰的太宗聞聽遼援軍抵達,立刻親率宋軍精銳趕來,也投入到戰鬥中。
兩軍激戰至黃昏時分,耶律沙部終於不支,收兵敗走。
太宗下令,全力追擊。
就在宋軍追著耶律沙屁股猛砍的時候,兩支遼軍突然殺出——不是別人,正是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軫所率領的援軍。
他們命令每一名士兵舉兩個火把,分左右兩翼,包抄夾擊宋軍。
此時,暮四合。
隻見漫山遍野,無數火把火光跳躍,不知究竟來了多少遼兵。
猝不及防的宋軍驚恐萬分,根本沒料到會遭遇遼軍重兵的伏擊,頓時亂了陣腳。
趁宋軍驚懼之時,耶律休哥、耶律斜軫揮軍奮擊,以逸待勞的遼軍從左右兩翼發動猛攻。
原本敗退的耶律沙此時也穩住陣腳,轉過頭來反攻宋軍。
三股遼軍,如三支利劍,直插宋軍大陣。
太宗見勢不妙,急調攻城部隊來支援。
正在攻城的諸路宋軍接到命令,不敢怠慢,立刻撤圍,前去救駕。
守城的遼軍見攻城的宋軍急匆匆撤退,知道援軍已到。
於是,韓德讓和耶律學古立刻大開城門,率守軍沖殺出來。
幽州城內戰鼓齊鳴,聲震天地,為遼軍助威。
自平定太原以來,宋軍連續行軍、作戰,頓兵堅城之下,幾乎沒有休息,眾將士勉強支撐一陣後,終於抵敵不住,全軍崩潰。
混戰之中,耶律休哥直奔宋軍中軍殺來,他的想法很明顯——擒賊先擒王,目標很明確——大宋皇帝趙炅。
正在觀戰的太宗見對面一支遼軍不管不顧地直沖自己而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立刻掉轉馬頭,往南逃跑。
此時,宋軍眾將正疲於應付、自顧不暇,無人能近身護衛太宗,太宗隻好領著幾名侍衛拍馬狂奔,慌不擇路之時,大腿上中了兩箭,光榮負傷。
耶律休哥不依不饒,緊追不舍,即使自己身受三處創傷,仍然不肯放棄,換了驢車繼續追趕。
雖然趙炅的護衛不多,好在屁股下的禦馬『碧雲霞』是匹千裡良駒,載著皇帝一路疾馳,這才漸漸脫離了戰場。
耶律休哥一路追至涿州也沒趕上,隻好悻悻然北返。
驚魂未定的太宗逃到涿州附近,正好遇到往前線押運糧草的宋軍。
於是,在運糧部隊的護送下,太宗換了一身便裝,改乘運糧的驢車,繼續南逃。
此時,高梁河畔,群龍無首的宋軍,在遼軍的強力沖擊之下,已經完全陷入混亂,將領四散奔走,士卒爭相潰逃。
遼軍乘勢掩殺三十餘裡,斬首萬餘級,繳獲兵器、糧草無數,連宋太宗的禦袍,以及平太原後新納的北漢官嬪,也悉數落入遼軍之手。
七月十一日,仍在狂奔的趙炅,一路跑到了定州。
在這裡,他得到一個重要消息:一直追著他不放的耶律休哥,收兵北返了。
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趙炅,終於緩過一口氣來。
隨後,他命崔翰、孟玄喆等將領留守定州,李漢瓊駐守鎮州,崔彥進屯兵關南,並授予諸將『便宜從事』之權,令其積極備戰,做好防禦遼軍報復性侵的準備。
之後便離開定州南下,於七月二十八日返回開封。
至此,高梁河一役,以宋軍慘敗告終。
可以肯定地說,從宋遼兩軍的實力對比來看,宋軍是占上風的。
這一點,從宋軍於石嶺關、沙河均大敗遼軍就可看出;尤其是在高梁河交戰之初,攻城多日、疲乏不堪的宋軍仍然擊潰了耶律沙率領的遼國援軍。
這些都說明,宋軍的實力並不弱,是完全有能力擊敗遼軍的。
既然如此,宋軍為何會慘敗?
關鍵因素,就在於三軍統帥趙炅。
第一,盲目決策。
平定北漢後,頭腦發熱的趙炅一拍腦袋,就貿然決意北伐幽州,但又完全沒做任何與遼軍開戰的軍事準備與心理準備,這簡直就是把戰爭當兒戲。
如此決策,焉能不敗?
!
第二,軍紀渙散。
拿下太原後,趙炅將北漢後宮嬪妃全部據為己有,還帶到了北伐幽州的前線。
上行下效,士兵們也紛紛擄掠北漢婦女充作軍妓。
自古打仗,最忌諱軍中藏女人。
如此胡鬧,焉能不敗?
!
第三,將士厭戰。
趙炅急於立下不世之功,樹立威望,擺脫即位合法性問題的困擾,於是一意孤行;而宋軍將士在太原戰役中,已經浴血鏖戰了五個月,正是需要休整的時候,此時北伐幽州,自然引起將士們的普遍不滿。
大家雖表面不說,但內心都很反感。
這一點,從鎮州出發之日扈從六軍不齊就已初現端倪。
後來,圍攻幽州半月不下,將士連番作戰,頓兵堅城之下,已形成『疲憊之師,不肯用命』的局面。
如此態勢,焉能不敗?
!
第四,戰術失當。
趙炅抵達幽州之後,從頭至尾,基本就沒做打援的準備,似乎眼中隻有幽州城,看不到南下增援的遼軍。
就連近在咫尺的耶律奚底、耶律斜軫等外圍遼軍也沒有全力清剿,埋下了致命的隱患,最後果然敗於遼國援軍之手,這是戰術上的嚴重失策。
同時,對於幽州城的圍攻,趙炅采取的是四面合圍、裡外三重的蠢辦法,逼得幽州軍民上下一心、全力死守。
如此愚蠢,焉能不敗?
!
反觀遼國,遼景宗善於擇人,派耶律休哥、耶律斜軫、耶律學古等大將,火速發兵救援,並授予完全的一線軍事指揮權;幽州守將韓德讓,臨危不懼,勇擔大任,憑險固守,靜待外援,全力配合,無論攻守,都很得當。
四路遼軍相互配合,協同作戰,抓住時機,全力出擊,終於一戰而定。
兩相對比,更可看出趙炅在軍事決策和指揮上的低能。
高梁河之戰,對後世影響極為深遠。
宋軍經此慘敗,完全葬送了平定北漢之後震懾遼國、一統天下的大好形勢;石嶺關大捷所樹立起來的對遼軍的心理優勢也完全喪失;經宋太祖精心調教、在統一中原的實戰中錘煉出來的大宋中央禁軍,遭遇重大打擊,不僅損失了數萬精銳,更嚴重挫傷了自信心,在將士心中投下揮之不去的陰影,就此落下『恐遼症』的病根。
而那位固執己見、獨斷專行的宋太宗也為此付出了代價:大腿上的箭傷從此年年復發,最終要了他的命,教訓極其慘痛!高梁河之戰,成為宋遼關系的重要轉折點。
從此,宋遼之間開始了長達二十五年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