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的詞作被稱為『皆以尋常語言入音律。
煉句精巧則易,平淡入妙者難』。
她的詞中不僅多見疊字與對偶的運用,豐富了詞的音韻,還將口頭語化為神奇,用平淡口語書寫內心真摯的情感。
她的疊字不乏對聲音的模擬,擬聲多是不斷的愁緒,稀見輕松活潑的詞作。
顛沛流離的人生際遇讓她擁有了年少時的閑愁、婚後的離愁和南渡後的哀愁。
李清照詞作的擬聲多見擬雨之聲,雨的意象從《詩經》開始就奠定了離別愁緒的原型。
李清照在寫雨的詞作中塑造了人物孤獨的形象,模擬雨聲之態可分為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是『滴嗒』的雨聲。
說明了此時的雨聲比較小,例如,『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淒清』『點滴霖霪,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反復的『滴嗒』到『嗒滴』的雨聲過程中存在著一定的時空間距,產生了時間的延宕性,使得聲音置於時間之中。
在詩歌中,時間以一種流動的、暗示的方式展露出來,它彌漫於詩歌的字裡行間。
作者的愁思置於時間流逝的無奈之中,『滴嗒』的雨聲展示了綿延無盡的愁緒。
這種審美想像,伴隨著對過去年華的追憶,使自己清醒地意識到當下的處境,更加產生失落感和悲戚的情緒。
不僅強化了聲音的時間藝術,更延伸到對空間之『遠』的藝術感知,給人一種令人可以反復咀嚼的審美韻味。
其次是『瀟瀟』的雨聲。
當雨聲漸大時,風和雨融為一體,例如,『小風疏雨瀟瀟地,又催下千行淚』『恨瀟瀟、無情風雨』『瀟瀟微雨聞孤館』此時的雨聲是『瀟瀟』之聲並伴隨著不同的風,可見風雨交加的天氣更多生寒意之感。
這裡的雨聲不再是『滴嗒』之聲,給人以靜態的思考,而是伴隨雨聲的逐漸增大,覆蓋了詞中之人的聽覺感知。
聲音在此時占據了感官的主導地位,無形中影響了聽者的心境,在一定的空間場景內產生了共鳴。
正如『淚水』是詞中之人聽雨聲之時內心情感的外化,『恨意』則是聽雨聲後『愁意』的升華。
因此,從一定程度上來說,詞作裡對雨聲的描繪和體驗,其實是一個空間感知的過程,詞人通過自身全方位和立體化的空間性體驗,將雨聲描繪出來。
海德格爾說:『此在通過‘去遠’的方式將世內存在者帶到近旁,從而使自己獲得空間性』因為文本不同於現實中真實存在的聲音傳達,它是間接地呈現出聲音,需要結合相應固定的聲音意象才可以塑造出一定的聽覺空間。
同時,讀者處於由文本所塑造的聲音空間,讀者一邊『聆聽著』已經形成的聽覺空間,一邊結合自身的經驗對文本所塑造的聽覺空間進行再創造,並創造出賦有個人經驗的聽覺空間。
所以『瀟瀟』雨聲形成的聽覺空間,既是人們所『熟悉』的普通的聽覺空間,又是『不熟悉』的特殊的聽覺空間,從『瀟瀟』的雨聲之中,創造出屬於獨特聽覺的審美空間。
最後是雨聲與其他意象的組合。
如雨聲和梧桐的組合:『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雨聲和芭蕉的組合:『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霖霪』還有雨聲和梨花的組合:『雨打梨花深閉門』在這些意象的疊加組合之中,是聲音與意象的融合,更添其中的愁意。
一方面,詞人賦予自然景物以人性化的特征,並和自然景物形成一種『對話』關系,意象之間組合後產生的聲音在使用了一定的藝術手法後,不僅使人產生了動態之感,更形成了屬於自然界獨特的音樂。
聲音是屬於大自然更為高級意義的語言,自然本身就構成合目的性的審美對象,聲音就成為欣賞和了解大自然的途徑之一。
另一方面,雨聲和芭蕉、梧桐的意象巧妙地結合在一起,創造出獨特的音樂之感。
這種音樂不同於其他類型的音樂,是利用文字的一些要素,比如韻律、重復、語調、節奏等,美化其聲響效果。
這種間接的音樂之感讓文字的表意性和音樂的表音性結合起來,間接地產生音樂上節奏韻律的樂感,在人們的腦海中產生諸如旋律、節奏、和聲的效果。
李清照詞作中的視覺詞語和聽覺感知之間的描寫可以使得詞作中的意境韻味餘長,詞作之中蘊含的悲情更顯其深,而且能夠讓讀者置身於聽覺詩意之下,感受到視覺和聽覺融合所帶來的審美直觀與審美想像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