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襄19歲即以開封府鄉試第一的成績考取進士,名動京師,歷任西京留守推官、知諫院、知制誥等職,以正直端方、敢於言事的特點孑然獨立於士林,不入時流。
景祐三年《1036年》冬,范仲淹因彈劾宰相呂夷簡獲罪,落職饒州《今江西鄱陽縣》,歐陽修、餘靖、尹洙三人輪救,結果都步范仲淹後塵被貶出京城。
當時,蔡襄還隻是個小小的西京留守推官、館閣校勘,資歷尚淺的他卻公開站出來仗義執言,作組詩《四賢一不肖》,稱頌范、歐、餘、尹為『四賢』,臭罵在范仲淹貶官時推波助瀾的諫官為『不肖』。
蔡襄這一組詩洋洋灑灑,氣勢磅礴,京城內外,士人爭相傳閱,一時洛陽紙貴。
慶歷三年《1043年》,蔡襄與歐陽修、餘靖、王素等四人,被宋仁宗任命為知諫院,出任諫官,這給了正直無私的蔡襄一個施展才華、報效國家的平臺,他更加執著於上書言事,匡時濟世。
蔡襄生活的時代,北宋王朝已經有了七八十年的發展,朝廷承平日久,許多舊的制度已經不適應新形勢的發展,積弊叢生,危機四伏。
當時災情頻發,京東旱災、江淮蝗災、秦州地震,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憂心如焚的蔡襄向宋仁宗上奏,認為災害連連,是因循守舊、人事不修的結果,他要求宋仁宗自我反省,更加勤政務實,樹立朝廷威信。
此奏一出,聞者悚然,把當時朝廷內外的大臣們嚇出一身冷汗。
慶歷四年,開寶寺發生火災,安奉佛牙舍利的靈感塔被毀,朝野震驚,許多宮人甚至燒炙手臂,剃去頭發,表示對佛的崇敬歸命。
宋仁宗也信佛,深感惋惜,他安排人把靈感塔地宮中所藏佛牙塔移入內宮供養,並計劃重新建塔安奉。
蔡襄聽說後,極力反對,他上書說舍利若真有靈性的話,那它為什麼連自己居住的房子都保護不了呢?
他不但把宋仁宗重修佛塔的想法嘲笑了一番,還認為不修人事、專信佛法,那是以人力逆天意,本末倒置,勞民傷財。
蔡襄的話,擲地有聲。
好在宋仁宗心懷仁慈,除了繼續潛心佛法、關愛舍利之外,對蔡襄的話,倒也沒怎麼計較。
蔡襄生性剛直,不僅敢說,而且敢做,不管是在諫官任上,還是在其他崗位上,『忤旨』、『抗上』,對於他來說,簡直是家常便飯。
蔡襄工於書法,為當時第一,深得宋仁宗的喜歡。
皇祐六年《1054年》,宋仁宗最寵幸的妃子張貴妃病逝,宋仁宗悲痛不已,隨即高規格為其治喪,比如追封她為溫成皇後,立忌、酌獻、立廟、建陵、立志等。
後來,要在墓前立『溫成皇後碑』,碑文已經擬好,需要找一位書法高手來執筆,宋仁宗立馬想到了蔡襄。
蔡襄本來就對宋仁宗高規格為張貴妃治喪心懷不滿,曾多次上疏諫阻,當皇帝讓他書寫墓碑的旨意下達後,他便以『此待詔職也』為由,一口回絕了宋仁宗,讓本身處於悲痛之中的宋仁宗更加不快。
後來,蔡襄出任知制誥,當上了宋仁宗的秘書,負責起草詔令。
歷代秘書崗位都是前途無量的美差,只要順從了領導的旨意,出將入相幾乎指日可待。
蔡襄卻一點也不懂得珍惜崗位資源。
參知政事梁適,因結交內侍當上了宰相,遭到禦史的多次彈劾,梁適的追隨者上書宋仁宗,說如今禦史濫用職權,而宰相卻動輒得咎,以後誰還敢當宰相?
左右為難的宋仁宗,一面聽從禦史諫言,把梁適罷相,又以彈劾材料中有風聞之詞為由,把禦史貶出京城。
當宋仁宗安排蔡襄起草貶禦史的詔書時,蔡襄卻認為風聞之言也可參考,禦史不必擔責,竟然拒絕起草詔書,致使宋仁宗作出決定後,卻無法完成誥命手續。
不過,奇怪的是,這樣一個處處作對、常常讓皇帝不快的人,宋仁宗非但沒有貶他的官,降他的職,反而對他格外厚遇,曾感嘆說『有子如此,其母之賢可知』,主動給蔡襄母親賞賜帽子、披肩之類的珍貴服飾,親筆書寫『君謨』二字,安排特使拿著詔書,專程送達蔡襄家裡。
嘉祐五年《1060年》,宋仁宗還提拔他為翰林學士、權三司使,掌管全國財政大權,可見宋仁宗對他的賞識。
遺憾的是,嘉祐八年,試圖振興國家的宋仁宗因病去世,宋英宗繼位。
按宋朝的用人習慣,翰林學士、權三司使是參知政事即副宰相的熱門人選,像後來的宰相丁謂,就是由權三司使、參知政事而至宰相高位的,若無意外,蔡襄是極有可能成為宰執大臣的。
事實也接近可能,當時蔡襄與歐陽修齊名,都以剛正不阿著稱於士林,宰相韓琦極力向宋英宗推薦歐陽修和蔡襄為參政大臣。
然而,宋英宗畢竟不同於宋仁宗,他用了歐陽修為參知政事,卻沒有提拔蔡襄,因為蔡襄太敢說太敢做,作為權力通天的皇帝,怎麼會願意在自己身邊安置一個『火藥桶』呢?
怎麼會放棄至高無上的權力來主動接受下級的監督呢?
除了那個希望有所作為、爭當中興之主的宋仁宗。
當蔡襄意識到說話的環境已經大不如前時,不禁心灰意冷,他向宋英宗請求外調杭州,宋英宗立刻就批準了。
韓琦覺得非常奇怪,對宋英宗說,以往翰林們請求外調,必須請求數次才予以準許,蔡襄怎麼一請即允呢?
禮數是否過於簡單?
宋英宗卻反問道:『倘若蔡襄不繼續請求外調,怎麼辦呢?
』
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蔡襄出知杭州,兩年後便在任上抑鬱而終,年僅56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