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太後的『鴉片戰爭』:農民種罌粟,官府忙收稅。《網路歷史》

第一次鴉片戰爭開打,慈禧太後還是個四五歲的娃娃;第二次鴉片戰爭期間,她隻是個妃子。

兩次鴉片戰爭跟她沒什麼直接關系啊,『慈禧太後的‘鴉片戰爭’』從何說起呢?

晚清抽鴉片的男子。

我們今天說的『鴉片戰爭』,是慈禧太後統治期間發生的,不是真刀真槍的拼殺,而是市場上『洋藥』《進口鴉片》與『土藥』《本土鴉片》的角逐。

寓禁於征

道光年間,鴉片成為清朝面臨的嚴重問題,朝廷一直采取厲行禁止的態度,最嚴厲的時期,『凡吸食、販賣、種植者皆斬』。

雖然事實上走私、販賣越來越多,但朝廷一直未松口,即便在第一次鴉片戰爭戰敗後也沒有松口。

1858年10月,中英在上海進行稅則談判,英國強硬地提出『鴉片貿易合法化』的要求,咸豐帝也想以此作為交易的砝碼,換取罷議《天津條約》中公使駐京條款。

結果呢?

中英雙方簽訂《通商章程善後條約·海關稅則》,其中規定:『洋藥準其進口,議定每百斛納稅銀叁拾兩』

英國推動『鴉片貿易合法化』的目的達到了,而咸豐帝『罷議公使駐京條款』的願望落空了。

事實上,鴉片問題已經嚴重到了禁而不能止的程度。

據估算,1842年印度產鴉片在中國銷售28508箱,到1858年已大幅增至61966箱,其數量增長之快,令人感到憂慮。

既然進口鴉片可以公開銷售,那本土鴉片也沒有禁止的必要了。

1859年,惠親王綿愉奏請將洋藥、土藥一律抽厘,獲咸豐帝允準。

抽鴉片的勞工。

需要明確一點,朝廷並沒有放棄禁止鴉片的姿態,對鴉片征稅抽厘,美其名曰『寓禁於征』,即通過征稅增加鴉片吸食成本,抑制煙毒泛濫。

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說辭,其真實想法不外乎:既然無力禁絕,不如從中收稅以緩解巨大的財政壓力。

鴉片商戰

1861年,當慈禧太後奪得大權之際,她接手的就是一個煙霧繚繞的清朝。

一方面,進口鴉片貨值日益增長,大清的白銀嘩啦啦地外流;另一方面,本土罌粟種植面積日益增長,因為種罌粟制鴉片獲利更高,各地農民紛紛棄種農作物。

朝野上下都看到,本土種植大有文章可做。

隻有本土鴉片生產多了,才能減少進口。

也就是說,鼓勵本土種植罌粟生產鴉片,一可以減少白銀外流,二可以增加稅收。

精美的鴉片煙槍。

於是,『鴉片商戰』的論調開始被公開討論。

早在道光朝末期,官員梁章鉅就記下了『鴉片商戰』的言論:

『近日英夷就撫而鴉片之禁漸弛,漏卮之弊愈不可稽,於是留心國計者僉議,請令各直省普種罌粟花,使中原之鴉片益蕃,則外洋自無可居奇之貨……』

在這時候再提『鴉片商戰』,顯然更容易為人所接受。

既然免不了鴉片之害,那就不如自產自銷,起碼會逆轉白銀外流的趨勢。

1873年,實業家鄭觀應在《救時揭要》一書中寫道:『使人皆多食川土,而少食洋土,豈非固國衛民之一道乎?

1874年12月,直隸總督李鴻章在奏折中寫道:『既不能禁英商之不販洋煙,即不能禁華民之不食洋煙,惟有暫行弛禁罌粟,不但奪洋商利權,並可加增稅項……陰陽相抵,以冀洋藥漸來漸少,再加厲禁為宜』

老李還說:『土藥性暖價廉,而癮亦薄,不比洋藥為害之烈』

對於『以土抵洋』的觀點,慈禧太後態度曖昧,言談之間仍是禁止種植,甚至1864年頒佈了《禁栽種罌粟示》,但從未認真加以落實。

而各地封疆大吏則積極行動了起來,或鼓勵或默許農民大規模種植罌粟,對此征收稅厘。

事實上,『鴉片商戰』已經開打。

慈禧太後對此心知肚明。

罌粟遍野

因為比種糧食收入多好幾倍,農民種植罌粟可謂熱情高漲。

同治年間以及光緒初年,20年的時間裡,罌粟花迅速開遍全國18個行省,從東北到西南,從東南到西北,沒有一個省甘居其後。

以山西為例,咸同交替之際種植罌粟成為風氣,之後快速蔓延,到光緒初年達到『幾於無縣無之』的地步,北部『數百裡一望無際』。

《溫洗馬戒吸食鴉片栽種罌粟說》一文提供了一組數據:『按吾晉土田志舊書所載四十九萬五千九百三十四頃,今自罌粟盛行,每縣之田,種罌粟者不下十之三四,合全省土田計之應占十五萬頃』

1909年,四川罌粟田。

1903年《農學報》記載,『山西鶯粟之產,以太原、榆次、交城、文水、代州 、歸化等處為最盛』,六地種植面積超過3萬畝。

根據1906年《國際鴉片委員會報告書》統計數據,山西全省每年產鴉片300萬斤,若以畝產20兩計,約占耕地120萬畝之多。

位於東南沿海的浙江,同治、光緒年間也迎來了罌粟種植的興盛期,『人人情願作花農,不植稻粱植罌粟』。

在臺州府,『田家春熟,概種罌粟,豆麥則十居一二』;在溫州府,『《罌粟》初自臺州來,近多畦種……雖有禁拔之令,而種植益翻』;在紹興府餘姚縣,『《罌粟》其利倍於棉花,多廢彼而種此』……到1900年,浙江全省罌粟種植面積已達473700畝。

1902-1907年,東北的罌粟田。

1873年,英國傳教士理雅各在中國觀光,沿途所見,『黃河和長江之間的土地上都佈滿了罌粟田』,哪怕在孔子的故裡也不例外。

1894年,英國年輕人莫理循在中國中西部旅行,據他所見:『《從湖北、四川到雲南》整整1700英裡的旅途中,罌粟種植園從未從我的視野中消失過』

朝廷中毒

『以土抵洋』成效顯著。

根據姚賢鎬在《中國近代對外貿易史資料,1840-1895年》一書中的統計,1867年,鴉片進口貨值在中國進口貨值中占比46.15%,1894年這一比例降至20.56%。

歷史學者費正清曾指出:『1880年以後,中國土產鴉片逐漸代替印度的產品』

《中國社會史:煙毒的歷史》一書引用的另一組數據顯示,1906年,本土鴉片為58.4萬擔,而進口數量為5.4萬擔,鴉片的自給率達到91%。

可以斷定,清朝取得了『鴉片商戰』的勝利。

在『土藥』瘋狂增長的同時,官府對征稅抽厘忙得不亦樂乎。

從罌粟種植到鴉片生產、運輸、銷售等各個環節,各省設置了名目繁多的稅、厘、捐。

1901年,北京一家鴉片煙館。

當初『寓禁於征』的設想,其重點就在於『征』,以此來解決財政危機。

鴉片稅成為很多地方的支柱收入。

例如,《十年海關報告《1882-1891》·重慶報告》指出:鴉片稅與鹽稅為四川省最重要的兩種歲入來源,且在1882年至1891年鴉片稅的重要性高於鹽稅。

陜西、山西、甘肅、雲南、貴州等省,莫不如此。

有學者粗略統計,全國鴉片稅厘收入在1868年至1886年每年約為300萬兩,1887以後突然增為每年900萬兩甚至超過1000萬兩,1895年以後又降為600萬至700萬兩。

1901年以後,為了償還庚子賠款和舉辦練兵、辦學等新政,朝廷在各省推行土膏統稅。

此稅稅額數倍於以往,猛然推高鴉片稅厘收入。

1908年,征收洋土藥稅厘3302萬兩,占國家財政總收入《27992萬兩》的比例為11.8%。

晚清國庫空虛,支用浩繁,從鴉片貿易中征收的這些銀兩,確實為朝廷提供了經費保障,維持了運轉。

不過,就像癮君子一樣,朝廷也中煙毒極深,一旦離開鴉片稅厘,它的財政體系隨時面臨崩潰的危險。

煙毒泛濫

進口和本土鴉片競相流出市場,吸食者必然一天比一天多。

晚清到底有多少人吸食鴉片呢?

要想拿出一個比較準確的數字是十分困難的,那時候又沒有相關的統計。

貧窮的鴉片吸食者。

根據一些推算和人物見聞,我們還是可以了解大概情況。

這類描述,足以讓人吃驚。

從達官貴人到販夫走卒,大量吸食者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據《泰晤士報》駐京記者莫理循《即前文提到的英國年輕人莫理循》在致友人的信中所言:

『皇太後本人就吸鴉片,外務部尚書慶親王是煙癮極大的鴉片煙鬼。

外務部的第二號人物、這個帝國最有權力的大官之一——瞿鴻禨手裡也攥著大煙槍。

曾去參加英王加冕典禮的載振也吸鴉片煙,這個放蕩的年輕惡棍現在是商部尚書』

更離譜的是,皇宮裡竟然開了很多鴉片煙館。

光緒初年,太監徐志詳在東華門鑾儀衛公所內開設鴉片煙館。

1881年,因卷入盜竊案被抓,據他供述,當時紫禁城內私開煙館70餘處、賭局7處。

吸食鴉片的旗人貴婦。

在帝國的權力中心如此,民間就更加泛濫了,無數人變成『煙鬼』,『垂頭喪氣鬧昏昏,斜睨燈槍欲斷魂』。

1893年,傳教士哈德遜·泰羅在訪問十個省份後說:『當我1854年第一次到中國時,鴉片上癮的人相對較少,但近二十年鴉片迅速蔓延,近十年更快,現在吸食鴉片猖狂得驚人』

據在四川行醫的加拿大人啟爾德所見:『在四川鴉片風行的一些地區,估計有50%至80%的人上癮,其中30%至50%是女人。

……在成都及四川其他城市的街道上,經常可見鴉片煙館』

溫州傳教士蘇慧廉做過調查,溫州城內1892年公開經營的煙館有700多家,1904年增加到1200多家。

按照當地人口數量測算,每30個成年男子就有1人吸食鴉片。

這還不算嚴重。

在衢州府西安縣,1909年小小的縣城內煙館數量超過 300餘家,遍佈大街小巷,吸食鴉片男子占比達到20%。

1909年,參加上海萬國禁煙會的清廷代表唐國安估算,全國吸食者群體達1345萬人左右。

歷史學者林滿紅根據1906年鴉片銷量《洋藥5.4萬擔,土藥58.48萬擔》推算,全國有1960萬吸食者,占全國總人口的4.56%。

結語

無論廟堂之高還是江湖之遠,有識之士的禁煙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鴉片把一個國家搞得烏煙瘴氣,不禁絕的話隻能讓清朝速亡。

鴉片煙館內景。

1906年9月20日,慈禧太後下旨:『著定限十年以內,將洋土藥之害一律革除凈盡』不久,《禁煙章程》公佈,希望從限種罌粟入手,通過杜絕吸食、清查煙館、配制戒煙方藥等方式,逐步實現禁煙目標。

但是,偌大一個國家被鴉片蹂躪數十年,千瘡百孔病入腠理,哪有那麼容易治愈?

歷史留給大清的時間已然不多。

禁煙目標未及實現,大清王朝就轟然倒塌,騰起的鴉片煙灰直沖雲霄。

參考資料:

馬維熙《走向激進:清末禁煙運動之縮期禁煙政策研究》

林滿紅《晚清的鴉片稅《1858~1906年》》

付娟《論鴉片貿易合法化對中國近代禁煙的影響》

鐘聲、向來《晚清浙江的鴉片種植》

吳朋飛、侯甬堅《鴉片在清代山西的種植、分佈及對農業環境的影響》

劉增合《晚清『鴉片商戰』觀與近代經濟民族主義的非理性》

曾耀輝《晚清鴉片稅及其對民生社會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