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悠揚圓潤的風琴聲如泣如訴,哀怨的琴聲在南京天王府回蕩。
洪秀全在偌大的天王府內顯得異常孤獨,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就喜歡聽這種樂器。
他已經得到一個男人所能想象的一切,但他不快樂。
這種內心深處的憂愁、惶恐、焦慮沒有任何緣由,這種沒來由的苦悶,才是最可怕的,不可說,不能說。
洪秀全隻是一個偏遠山區的鄉村教師,他沒有超高的智商,也沒有很高的情商,機緣巧合將他推向權力之巔,所以惶恐一直纏繞著他。
這篇文章將展現一個有戀母情結的洪秀全,一個畏罪狂,一個叛逆者。
一
洪秀全是有戀母情結的。
洪秀全的父親在他事業剛起步的1847年就死了,從此洪秀全再也沒有提過其生父,即使坐鎮南京稱王後,也沒有給他的父親任何頭銜。
也許有人說他是為了避免跟天父上帝沖突,但他跟楊秀清同為上帝的兒子,卻將楊秀清的父親追封了王爵。
洪秀全對男性有恐懼心理,所以他將天王府設置成女兒國。
宮中漂亮的女孩們,不準哭泣,不準愁眉苦臉,不準大聲喧嘩,不準嫉妒,天王府是人間天堂,所以洪秀全希望每一個女孩都是天上的人。
他無法跟一個女孩像一個人類那樣相處,所有的女孩都必須是他想象中女神的樣子。
洪秀全有潔癖,宮中的一切都必須很整潔,晚上洪秀全沐浴的時候,女孩們需要準備四條幹凈散發著香氣的浴巾,用絲制成,如果是冬天,浴巾必須加熱。
幾個宮女負責清理他的上半身,另一組人照顧他的另一半地方,剪胡子、梳頭發、擦鼻子、洗手、洗腳、洗肚臍眼周圍等每個地方都有專門的一個人伺候。
每次大概有十幾到二十多人伺候。
兩個侍女為他穿衣,可以站在他面前,但目光不能高過他的肩膀,更不能直視他。
穿衣的時候,需要把他脖子周圍的繡花領子撫平,但手絕不可以碰到他的脖子。
宮女清晨需漱口,保持清新的口氣,隨時保持幹凈,衣服光鮮亮麗,佩戴飾花。
上面這些情形並非我胡編亂造,而是被洪秀全絮絮叨叨地記錄在《天父詩》中,這些情形被美國著名漢學家史景遷寫在《太平天國》一書中。
洪秀全若在禦花園走動,無分晝夜,侍女要注意他的衣服夠不夠暖,甚至要攙扶他走穩。
洪秀全若想乘車輿遊園,欣賞花鳥,她們就得拉著華麗的禦輦,時刻小心顛簸。
她們仔細鋪地毯、被子,安置火盆讓他保暖,還給他吃人參鹿茸以增強體力;她們還給他按摩頭腳、足踝、胳膊、膝蓋,以解除身體疲勞。
洪秀全偶爾也有開心的時候,在某些不可向外人道的事情上,他充滿感激地寫出這樣的詩句:
真會救亮脫鬼迷,真會救亮是真妻。
真會救亮好心腸,真會救亮識道理。
洪秀全將自己比作太陽,這個『亮』當然指的是洪秀全本人,為何高高在上的他要被『救』呢?
我猜測應該是他的某些功能缺陷導致,鑒於本文的嚴肅性,不再展開討論,其中意思自己體會。
也許隻有極少數時刻,他的憂鬱和脆弱的一面才可以展現出來,他才能體會片刻的寧靜。
二
洪秀全終於按照自己的幻想構建了一座天堂,他是一個直男,在堅強的外殼下,他是脆弱的。
他的脆弱無人可說,無法言說。
他是上帝的次子,怎麼能向一個女孩傾訴自己的愁悶呢?
也沒有心理學家為他梳理心理疾病,從這一點來看,他是很可憐的。
如果得不到女孩們的愛,他希望得到的是尊敬,如果得不到尊敬,那麼恐懼也不錯。
一點芝麻小事,都會讓洪秀全火冒三丈,比如扇子扇錯地方,熱毛巾送遲了一些。
同樣錯誤犯兩次就要受到杖擊處罰,處罰時必須面露歡悅,口中必須盛贊天王,否則很可能會被處死。
處死的流程是這樣的,先帶女孩去焚香沐浴,然後帶到後花園內院,用大刀砍死。
洪秀全直言:『爾不顧主有人顧。
』
這句話的語氣非常像一個倔強的孩子,跟他對李秀成說話口氣一樣:『朕鐵桶江山,爾不扶有人扶』。
洪秀全將十幾年青春奉獻給殘酷的科舉制度,錯過了人生最美好的青春期,其心智沒有成熟,極其脆弱。
此時,洪秀全終於得到的幾千名女孩的恐懼,他站在恐懼的中心,將其幻想成愛。
從這一點來說,洪秀全隻是一個渴望愛,卻無法得到愛的可憐人。
洪秀全跟所有的男性同事無法和諧相處,面對老滑頭楊秀清的胡作非為,他是膽怯的,他不敢跟楊秀清剛正面。
天京事變之後,他終於大權獨攬,但他害怕石達開,也害怕李秀成。
面對一個戀母情結的男人,任何男性都無法成為其真正的朋友,他從心底將一切男性當作競爭對手。
在太平天國後期,洪秀全最信任的是蕭朝貴的十三四歲的兒子蕭有和。
蕭有和整天不幹正事,玩花惹草,是典型的紈絝子弟,但洪秀全卻讓其掌握最高權力:
凡是上奏一切內外本章,都得鈐以幼西王金印,自己方可過目。
幼西王《蕭有和》出令,有不遵幼西王令者合朝誅之。
此時說明,洪秀全的心理疾病更重了,一切成年男子都無法跟其正常交流,隻有小孩子才能讓他放心。
洪秀全的清教徒式性格,說明他是有嚴重的畏罪狂心理。
年輕的時候,他將自己的失敗歸結於縱欲,歸結於不好的習慣,歸結於不夠『自律』。
這種心理也大多源自於戀母情結,他們希望自己純潔,以為這樣可以得到母親的愛。
洪秀全的青春是苦悶的,屢試不中,這讓他成為鄉親們眼中的傷仲永。
洪秀全三次去廣州考試,廣州是一個省城,也是全國最開放的大都市,商賈雲集,青樓等娛樂場所很多。
他是一個敏感的窮孩子,這一切對他的價值觀沖擊很大,他痛恨這個社會,認為萬惡淫為首。
所以他無法面對性,始終對其帶有強烈的罪惡感,他當然不會因此而變成一個聖徒,他無法控制自己,但他一邊放縱,一邊懷有深深的罪惡感。
如果洪秀全活在現代,他可能會成為戒色吧的吧主。
三
他很苦悶,沒有一個苦悶的人不是叛逆的。
洪秀全像一個鍵盤俠,他將所有的苦悶、挫折和失敗,都歸因於儒家的毒害,都歸結於色。
一個人隻有足夠封閉,才能夠足夠極端,叛逆起來才足夠徹底。
洪秀全將毀滅一切。
他將千年古寺變成廢墟,文宗閣、文匯閣及其所貯《四庫全書》一同化為灰燼。
他將將包括孔孟經書在內的其餘一切書籍斥為『妖書』,下令焚毀,凡買賣藏讀者一律問罪。
緊接著,全城開始大規模搜查銷毀古書,『讀者斬,收者斬,買者賣者一同斬』
他將家庭解體,拆散夫妻、母子、兄妹,將繁華的城市變成一個大軍營。
連夫妻之間的感情都會被處斬。
他在破壞方面確實足夠強大,但他又建立起了什麼呢?
他什麼都沒建立。
毀壞是如此的容易,建設卻如此困難。
沒有人教他經濟學的知識,所以他所到之處隻有破壞。
沒有人給他心理疏導,所以他苦悶。
沒有人教他哲學和藝術,所以他的人生隻有空洞乏味。
人類的無知才是最可憐的,他陷入無知的惶恐中,所以他每天虔誠祈禱。
人類的身體如此脆弱,想在身體方面獲得快樂是有限的,也註定是失敗的。
洪秀全一共有10個子女,在南京的十年間生了7個,數量其實不多,洪秀全也不像謠傳的那麼好色。
按照網友的想象88個老婆,十年時間,88個娃至少該有吧。
洪秀全跟大詩人顧城的性格有點像,隻是沒有後者的才氣,但偏執程度差不多。
人間沒有天堂,如果你執意要建造一座天堂,那麼這座天堂註定會崩塌。
終於洪秀全抑鬱了,老了,禿了。
在南京城第一次聽到風琴,就愛上了它,他將其搬到天王府,小心翼翼地保護起來,不用的時候就把他鎖在華麗的房間裡。
隻有黃昏時才讓宮女演奏。
一直演奏到午夜方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