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到來之際,天氣炎熱雖然令人惱,但好在一波又一波的水果上線了,多少寬慰了人的脾氣。
正值荔枝上市,吃貨們的狂歡時節,不少人炫太多還容易上火。
然而當現代人吃荔枝吃到要上火的時候,古代的皇帝卻還在小心翼翼地分配著一顆兩顆的荔枝。
清宮檔案中記載乾隆二十五年的荔枝結果季,有一天宮裡摘下了三十六個荔枝,然後乾隆分了十個去供佛,分十九個給後宮妃子們包括皇太後,除了皇太後有兩個,其他的每人隻能得一個。
這樣還剩下七個,雖然沒說,但這七個大抵是留給乾隆自己的了。
這一個兩個的,看著也太辛酸了,現代人一天就能吃一整個後宮的量。
另說乾隆有那麼多孩子,居然一個也分不到。
乾隆這邊還在你一個我一個,七百年前的蘇軾卻已經是『日啖荔枝三百顆』了,先不說他到底有沒有一天三百顆吃到上火,他能放出這樣的豪言,不是說他多有錢,而是因為他當時就身在惠州。
荔枝算是一種嬌氣的水果,有地域條件限制,隻在南方生長,廣東向來是產荔枝大戶,但在古代的時候,嶺南兩廣是被視為蠻荒之地的存在,而被貶到此的蘇軾,倒也有些因禍得福,在當地吃了許多連帝王都難以隨性吃上的食物。
晉稽含《南方草木狀》記載,漢武帝為了吃上新鮮荔枝,修建扶荔宮,異想天開地把荔枝移植到長安,結果違背了自然規律,吃了個寂寞——『移植百株於庭,無一生者,連年移植不息。
』
所以說,古時要吃荔枝最好到產地去。
荔枝水嫩鮮甜,但凡吃過的都要流連於它的美味,蘇軾第一次吃上荔枝後,就明白為什麼楊貴妃那麼喜歡荔枝了——『不須更待妃子笑,風骨自是傾城姝』。
蘇軾還把荔枝捧到了相當的高度:『予嘗謂荔枝,厚味高格兩絕,果中無比,惟江鰩柱、河豚魚近之耳。
』
若有人說他太誇張,蘇軾估計都要翻個白眼,大聲說道:『拜托,那可是荔枝誒!』
當年的楊貴妃遠在長安,為了吃上新鮮荔枝費勁心思,唐玄宗特地命差官日夜兼程,騎著快馬從四川飛運鮮荔枝到長安。
巴蜀距離長安也有兩三千裡,古代沒有現在的道路四通八達,也沒有汽車飛機,路程是實實在在擺在那裡的,馬再快也有極限,趕不上就是趕不上,強行運作就隻能是勞民傷財。
蜀道之難,路上不知耗費多少財力、人力,『郵傳者疲斃於道』,如此興師動眾隻為一己口腹之欲,也難怪杜牧被氣得明譏暗諷:『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但也沒辦法,誰讓荔枝除了挑地,還挑時間,白居易早就總結了,荔枝『若離本枝,一日而變色,二日而香變,三日而味變,四五日外,色香味盡去艾』。
說它嬌氣真不冤枉。
馬伯庸有本小說就是寫長安的荔枝,小官李善德原以為得了個美差,為皇帝采購『荔枝煎』——類似鹽漬蜜煮的荔枝幹。
結果被下套了,『煎』字被貼了紙,揭開後發現人要的是『荔枝鮮』。
新鮮的荔枝哪那麼容易弄到,李善德當下兩股戰戰,直接認定自己完成不了任務,必死無疑。
可見這世上有錢也弄不到的東西還是很多的,就古代這個交通條件,遠在北方的皇室貴族們要吃上一口新鮮荔枝,有時也不是斥巨資就可以的。
而貴人都已經這樣了,一般人《除荔枝產地外》更是難以一睹荔枝真容,隻能在種種荔枝軼事裡想象荔枝的風采。
正是因此,曾被貶到重慶、吃過荔枝的白居易,才特地讓人畫了荔枝圖,並親自作《荔枝圖序》,詳細介紹荔枝的種種。
當然,白居易在這裡說的是『巴峽間』的荔枝,不是嶺南的。
回過頭來說乾隆,快馬加鞭采鮮荔枝固然是一種方法,整株搬運也是一種。
漢武帝時就這麼幹了,乾隆那會兒也是如此,但是手段更高明些。
清宮檔案記載:『福建巡撫進貢鮮荔枝100桶《株》』,采用的方法是把整株荔枝樹連根帶土栽植在桶裡,然後從福建裝船,走水路運到北京。
一般送的時候這荔枝樹已經掛果了,在路上邊走邊熟,到了之後很快就可以采摘。
這就比單純運來荔枝樹種在本土裡要有效多了,不過這樣的代價同樣很大。
荔枝品種極多,成熟期有先後,最早在四月下旬就有了,以七月為盛期。
明代詩人有詩雲『南州六月荔枝丹,萬顆累累簇更團』,古人的六月指陰歷,換過來也正當陽歷的七月。
荔枝成熟後,絕對要趁著新鮮吃,不然采收時正是高溫、高濕天氣,第一天和第二天吃都是有區別的。
曾有個北方的同學,總覺得荔枝不好吃,後來才發現他吃的都不是新鮮的荔枝。
現如今,荔枝早已不是什麼稀罕之物,而是進入千家萬戶,成了人人都能消費得起的大眾水果。
如此再回過頭看古人為荔枝付出的巨大艱辛,真是讓人感慨,這不得趁時多炫幾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