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東亭比蘇麻更早認識康熙,他父親是康熙的師父,專門教導康熙的學業。
每天天不亮,康熙就要坐著轎子去學堂。
他不明白,為什麼別的孩子都能睡懶覺,他卻不能?
小孩子都有惰性,康熙為了多睡會,每次都故意拖延時間。
魏東亭和康熙年紀相仿,卻因為身份懸殊的原因,不得不盡到臣子的本分,催促康熙準時前往。
康熙貴為阿哥,不能受罰,所以魏師父立了規矩,只要康熙遲到,魏東亭就會受罰。
康熙以為魏東亭是師父的親兒子,一定會免於懲罰,誰知魏師父管教嚴厲,從未寬恕過,甚至拿板子敲魏東亭的手心。
康熙心疼魏東亭,隻能更加勤勉。
魏師父教導魏東亭,身為皇上的子民,就要忠君愛國,所以魏東亭對康熙忠心耿耿,從無二心。
康熙長大後,一心想親政,奈何鰲拜和索尼等人四足鼎立,都不肯交出手中的權力。
鰲拜是朝廷第一重臣,門生部將遍佈天下,宮廷禁衛、京外大營他手裡,大臣們又是墻頭草。
索尼在世時,大家都聽索尼的,索尼去世後,他們都倒向了鰲拜,康熙沒有實權,每天寢食難安。
身居帝位卻受制於大臣,康熙心裡不忿又鬥不過四位大臣,隻能悄悄抱怨。
身在其位謀其職,沒有站在康熙的位置上,很難有人懂他的苦衷。
但魏東亭和蘇麻例外,他們知道康熙所思所想,既佩服他胸懷大志,也懂他舉步維艱的辛酸。
為了對付鰲拜,康熙命令魏東亭組建一支宮廷護衛隊,並讓他頒佈一道密旨,連同這些人一起除掉鰲拜。
秘密組建宮廷護衛隊,又傳密旨,如果不是過命的交情,康熙斷不會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他。
要知道,這兩件事無論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會讓康熙陷入險境。
魏東亭知道皇恩浩蕩,更知道這份信任千斤重,所以就算豁出命去,也不能讓康熙失望。
自古帝王皆多疑,魏東亭是康熙的發小,這些年兩人幾乎形影不離,但康熙不敢保證魏東亭在錢財和權力面前是否會背叛他,所以他瞞著所有人,在魏東亭的府裡埋下了眼線。
魏東亭主要負責宮廷護衛隊的訓練,力求和鰲拜打鬥時制勝,並沒有想過康熙會派人暗中監視他。
這天,鰲拜和宮廷護衛隊在康熙的大殿上生死對抗。
鰲拜被生擒後,求康熙賜死。
康熙淡定地說:康熙八年三月初七深夜,你和班佈爾善等六人密謀篡逆,當時你們每個人掌中寫一冊,他們五人掌中寫一廢字,隻有你掌中寫了隱字,就沖這一點,我也不會殺你。
鰲拜被壓下去後,康熙認為魏東亭、吳六一護駕有功,重重嘉獎了他們。
不過康熙唯獨點了一名叫郝老四的少年,要求立斬不赦。
魏東亭不解,郝老四是他的好兄弟,此次滅賊他一直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為何會被斬呢?
魏東亭不忍心看著發小被冤枉,他願意用身家性命擔保郝老四對皇上忠心耿耿。
康熙選來一位大臣,對方是五品禦前侍衛,兩年前奉皇上密令,到魏東亭府上做看門人,監視魏府中人的一言一行。
他早已發現郝老四被班佈爾善重金收買,叛變投敵並上報給皇上。
魏東亭愣住了,他低頭含淚對康熙說:奴才有眼無珠,竟然認賊為友,罪無可赦,請皇上治我失察之罪。
康熙解釋這件事事出有因,請魏東亭不要責怪他安插眼線的事。
那時候他自己的性命都難保,豈敢相信任何人?
但是今天,他確信他是忠臣,只要魏東亭不怪他就好。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總是微妙而脆弱的。
彼此信任的建立需一點一滴積累的,信任的崩塌卻往往始於某一瞬間的質疑。
康熙認為,許多話說開就好。
但是對魏東亭而言,這件事的打擊是巨大的。
他對皇上從無二心,甚至願意把命獻給皇上,康熙雖然和他是君臣,但是在他眼裡,康熙和他的親兄弟無疑,如今親兄弟卻懷疑他,還安插了眼線監督他兩年之久。
一段關系存續的基石是信任,當信任被懷疑侵蝕,如何努力也隻是延長幾日崩塌期限。
這份信任一旦崩塌,就算修復好,中間也註定隔著一條間隙,無法復原。
除掉鰲拜後,康熙真正掌握了實權,做到了親政。
他掌握實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迎娶蘇麻,這些年,他早就把蘇麻當成了自己最愛的女子,他們從小為伴,也算青梅竹馬,但蘇麻卻寧肯出家為尼,也不肯當皇上的妃子。
蘇麻拒絕康熙的求婚時,魏東亭故意賀喜蘇麻飛上枝頭當鳳凰,還喊她娘娘,向她請安。
蘇麻憤怒道:東亭,你要是再喊我娘娘,我就一頭碰死在這。
是不是皇上派你來的?
東亭,在這皇宮裡,我有一個弟弟,那就是皇上,我有一個哥哥,那就是你。
你們倆是我在宮裡最親的親人。
魏東亭有些惶恐:我隻是個奴才,怎麼敢跟皇上相提並論?
蘇麻說,皇上對咱也算恩遇了,可是他為了保住皇位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滅鰲拜的時候不是連你都監視上了嗎?
你可是和他從小一塊長大的。
連你都害怕了,幹嘛還把我往火坑裡推?
自從鰲拜的事後,魏東亭徹底認識到君臣有別,不管他們曾經經歷過什麼,哪怕有同生共死的交情,也註定不能交心。
所以當蘇麻說她不願意當妃子,是瞧夠了當嬪妃的辛酸和宮裡的爾虞我詐,魏東亭才理解蘇麻不嫁皇上的決定有多對。
雖然她不嫁給皇上可能面臨抗旨被斬的罪名,但是她當了皇妃,就算保住了命,也隻會過得生不如死。
就像他現在的處境,他和康熙的心越來越遠,但作為臣子,他不得不遵守臣子的本分,為了朝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魏東亭負責運送朝廷的銀兩,誰知路上被施瑯的人劫持,護銀的官兵也被殺了。
康熙一聽沒有魏東亭的名字,大為憤怒:魏東亭呢?
他為什麼不親自護送?
朕要將他碎屍萬段。
『碎屍萬段』,多狠的詞啊。
魏東亭盡心盡力為康熙辦事多年,這次銀兩被劫,他的第一反應不是相信魏東亭,而是認為他辦事不利,如果事情真是如此,他定不會放過他。
可事實的真相是,那輛銀車是魏東亭的障眼法,裡面隻有糧草而已。
他已經將銀兩如數交給國庫。
康熙尷尬地大笑:東亭啊,朕已經接到太子的奏報,這些天你可把朕嚇個半死。
魏東亭淡淡地說:奴才就算有一萬個腦袋,也不敢丟了朝廷的護銀啊!
魏東亭這句話,表了忠心,也諷刺了康熙的多疑。
這些年,他從未信任過他,哪怕他曾拼命除掉過鰲拜。
魏東亭正是料到事情會如此,所以做起事來更加小心謹慎。
他身為子民,就算康熙懷疑他,他依然忠心耿耿,不僅保護了銀兩,還帶來一隻戰船模型,為康熙收復臺灣提供更好的方法。
康熙讓他籌集三千萬兩銀子,當時銀子還差四百萬兩。
魏東亭坐擁大清最肥的總督,只要他動點心思,別說四百萬兩,就算一千萬兩,他也拿得起。
但據康熙了解,他當了八年總督,才攢下三千兩銀子。
為了籌集剩下的四百萬兩,他已經準備賣地和祖宅了。
康熙和魏東亭君臣多年,這些年經歷了太多事,他也更加清楚魏東亭的為人,為了不讓他為難,康熙將他南巡的撥款充公,正好為魏東亭籌足三千萬兩銀子。
人到中老年,會越發懷念從前。
康熙年輕時總覺得權力才是最重要的,為了保護皇位無所不用其極,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尤其是蘇麻和孝莊去世後,康熙舉辦千叟宴,才第一次覺得孤獨。
那些他曾親近的人,都一個個離他而去。
魏東亭去世前,康熙已經進入垂暮之年,那天晚上康熙說到冊立儲君的事,第二天一早,他要宣讀冊立一國之君的旨意,康熙將詔書拿給魏東亭看。
魏東亭打開後,驚訝地張大了嘴。
魏東亭萬萬想不到康熙會冊立這個人為皇上。
這一刻,他才徹底認識到,他這一輩子都無法讀懂皇上的心意。
康熙向魏東亭說起了他的心事,他放不下朝廷的黨爭和奪嫡,他是真的不想離開人世。
如果他能再活二十年,一定會培養出一個聖君來,可惜他沒有時間了。
康熙說完心裡話時再看向魏東亭,魏東亭已經閉上了眼,康熙嗔責道:你這個老東西,睡得可真快。
第二天一早,康熙發現魏東亭已經沒有呼吸時,沒有任何驚訝之情。
那麼,魏東亭為何會在看完詔書之後去世呢?
第一點,魏東亭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他和康熙談心時,已經動作遲疑、老眼昏花,行動不如康熙便利。
看完詔書後,他吃驚於康熙做的決定,心情起伏太大,所以導致他躺下後再也沒有醒過來。
第二點,魏東亭是康熙身邊僅存的親信,蘇麻孝莊他們都見到了康熙這輩子所做的英雄事跡,但康熙最大的心病是阿哥們之間的黨爭,魏東亭去世,也意味著屬於康熙的時代徹底結束,未來將是另一種天下。
第三點,康熙和魏東亭討論帝位的繼承人時,魏東亭很好奇康熙冊立之人是誰?
當康熙將詔書拿給他看時,他曾猶豫過,可還是打開了。
看完了詔書後,說了一句:皇上您是一代聖君、無愧先祖,無愧後世。
可見康熙的決定雖然超出他的預料,卻是明智的決定。
他追隨康熙一生,去世前得知康熙的天下依舊安穩,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
既然對人生沒有絲毫的遺憾,自然會坦然地離開。
蘇麻和魏東亭從小陪伴著康熙長大,他們見證了康熙從孩子成長為大人,再到獨當一面成為一國之君的艱辛歷程。
康熙身邊真正能得到善終的人不多,蘇麻和魏東亭都走得坦然,這也算是康熙對他們最大的恩賜。
隻不過這份恩賜,也夾雜著遺憾。
蘇麻一心想離開皇宮,過屬於自己的日子,可惜康熙娶蘇麻不成,將蘇麻永久禁錮在宮中。
魏東亭為康熙馬首是瞻,忠心不二,當他知道自己被康熙派人監視時,曾失望、恐懼過,他也想逃離皇宮的爾虞我詐,可是伍次友的經歷告訴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躲不掉的。
伍次友隻是因為和康熙一樣喜歡蘇麻,就被康熙記恨,哪怕他不求功名利祿,安心做個閑雲野鶴之人,康熙也未曾放過他。
他魏家世代為官,又如何躲得掉呢?
自古伴君如伴虎,蘇麻和魏東亭能親眼看著康熙開辟一片盛世,又見證了他的殺伐狠絕,既是幸運,也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