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清治軍用兵上,簡而言之,可以概括為曾國藩『土氣』、左宗棠『大氣』、李鴻章『洋氣』。
曾國藩『土氣』
自認為『臨陣指揮,非其所長』的曾國藩,有著成熟的用兵思想和深遠的戰略眼光。
他主張結硬寨、打呆仗,集中優勢兵力以消滅敵人,變更主客之勢以掌握主動,都是極有見地的軍事思想。
曾國藩對新式武器裝備重視不夠,認為『制勝之道,實在人而不在器。
鮑春霆並無洋槍洋藥,然亦屢當大敵,未聞以無洋人軍火為憾。
和、張在金陵時,洋人軍器最多,而無救於十年三月之敗。
弟若專從此等處用心,則風氣所趨,恐部下將士人人有務外取巧之習,無反己守拙之道,或流於和、張之門徑而不自覺。
不可不深思,不可不猛省。
真美人不甚爭珠翠,真書家不甚爭筆墨,然則將士之真善戰者,豈必力爭洋槍洋藥乎?
』這些話體現了他墨守舊制的一面。
早在建軍之初,他就認識到『今之辦賊,不難於添兵,而難於籌餉;不難於募勇,而難於帶勇之人;不難於陸戰,而難於水戰』在此認識基礎上編練的湘軍水師,對於後來的一系列勝利功不可沒。
在戰爭中期態勢不甚明朗之時,他分析形勢:中國歷史上農民起義軍有兩種, 一種是『流寇』,一種是占據城池的『竊號之賊』。
鎮壓『流寇』需要四面圍堵,鎮壓『竊號之賊』則需要剪除枝葉、進搗根本,一旦攻其老巢,各路『遊賊』就會紛紛回救,官軍就可以聚而殲之。
太平天國的根本在於天京,要攻南京,就必須先駐兵於滁州、和州一帶,才能打破南京的外部屏障,切斷其糧草供應;而要進軍滁、和,又必須先圍安慶,兼圍廬州,各路太平軍必然前往救援,湘軍可以乘機打幾場殲滅戰,為進攻天京做好準備。
後來的戰爭發展,完全印證了曾國藩的判斷。
左宗棠『大氣』
曾國藩用兵重正而舍奇,所以被左宗棠恥笑為拙於兵事。
相比之下,左氏用兵,於奇正結合中更顯大氣。
他主張用兵要有『視天下事若無不可為』的堅定信心,並把作戰比作下棋, 認為若『舉棋不定,不勝其禍矣』。
左宗棠的『楚軍』,以老湘軍為班底,人數不多,最終能成就大事,足見指揮有力。
在浙江的作戰中,他不急於攻下省城,既『前瞻』杭州,又『回顧』後方,把手中的數萬部隊調撥得井井有條,不計一城一池之得失,側重於消滅太平軍的有生力量,並造成必勝的態勢,最終實現收復全省之功。
隨後,他奉命北上剿滅捻軍和西北回民起義,在分析形勢後,確定了『先捻後回、先秦後隴』的戰略指導方針。
收復新疆是他最為得意之作,勢如破竹、一氣呵成,主要得益於『先北後南、緩進急戰』的戰略。
左宗棠為人狂傲不羈,用兵卻從不大意。
他好算、能算,善於料敵決勝,認為『不同兵情,因賊勢而生』『用兵一事,先察險夷地勢,審彼己情形,而以平時所知將士長短應之,乃能稍有把握。
其中有算至十分而用之七八分已效者,有算至七八分而效過十分者』故而他自稱『每發一兵, 須發為白』。
李鴻章『洋氣』
曾、左攻城,多用圍城打援之法,常常曠日持久。
淮軍攻城,一般要迅速得多,淮軍的『開花大炮』往往發揮決定性作用。
李鴻章非常重視洋槍洋炮的作用,透出一股『洋氣』。
李鴻章帶著淮軍到上海後, 僅半年時間,原來的小槍隊全部改為洋槍隊,逐日按西法訓練,同時成立春字營炮隊。
到次年夏天,所部陸營洋槍多達一萬五六千支,基本達到人手一槍,炮隊也有很大發展。
李鴻章特意雇用一批外籍軍官,指導武器使用和士兵操練。
李鴻章大力擴充軍隊,一年之內,淮軍即擴至四萬人,到攻下蘇州時,已有水陸七萬餘人,成為僅次於曾國藩直轄湘軍的第二大軍事力量。
由此,淮軍的戰鬥力大大提高,『臨陣時,一營可抵兩營使用』。
同時,各部大都有洋炮隊,並建立巡撫直轄的巡標親兵炮隊,這種與步兵分離、歸統帥直接掌握的炮兵部隊,與現代軍隊中的炮兵旅、炮兵團相仿。
在中國軍事史上,恐怕也是前所未有的。
太平天國敗亡後,曾、左、李都曾督師參加對捻軍的征剿,從戰略而言各有側重,如曾氏『以靜制動』,李氏『扼地兜剿』,左氏『長圍圈剿』,總原則無外乎『以靜制動』、『覓地滅賊』八字。
不過,曾國藩過於謹慎,被動設防,以致『師久無功』。
李鴻章、左宗棠則把守與攻、堵與擊、圍與剿緊密結合,運用得心應手,遂以成功。
李、左之間,各有特點,李鴻章善借地利兜剿,左宗棠善佈長圍攻剿。
三人用兵思想的差異及效果的不同,由此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