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第三十七回《司馬徽再薦名士,劉玄德三顧草廬》中寫道,劉備向荊州名士司馬徽打聽諸葛亮是個什麼人,司馬徽說『可將他比作興周八百年的薑子牙,開漢四百年的張子房』。
薑子牙是興周第一功臣,這是無疑的。
而在在世人的心中,似乎多數都跟司馬徽一樣覺得漢興第一功臣就應該是張良,但這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誤會!至少漢高祖劉邦不是這樣定奪的,他欽點的第一功臣是蕭何。
論出身,張良是韓國貴族的後裔,家世為相,蕭何隻是一個籍籍無名的縣吏,碌碌無為;
論謀略,在建立漢朝的過程當中劉邦屢經危難,常常是張良挽狂瀾於既倒,蕭何似乎隻是一個忠誠的管家,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但是,如果天下是一隻鹿,劉邦說,蕭何就是那個發蹤指示的獵人,而其餘的謀臣武將,不過是撲住了那隻鹿的獵狗。
在漢高祖五年,蕭何封酂侯,成為漢興第一功臣,漢高祖十一年,蕭何拜相國,張良卻跟劉邦打報告說自己要退休去追求神仙之道。
為什麼比肩薑子牙的張良,沒能取代前者,成為漢興第一功臣?
其實,張良與劉邦的君臣際遇,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悲劇的結局。
這倒不是因為張良沒有能力,也並非他缺乏忠心,而是張良的建國思路和劉邦有根本的分歧。
劉邦出身吏員,早年所做過的最大的官兒不過是個亭長。
官兒雖然不大,但是這段公務員的經歷對劉邦的影響是深遠的。
因為秦朝的幹部培養制度是以吏為師,秦始皇的郡縣制是青年時代的劉邦所接受的唯一的國體思想。
而張良呢?
他和劉邦的教育背景太不一樣了。
張良是戰國七雄之一韓國的貴族後裔,作為山東六國的保守政治勢力的一員,張良的建國思路是分封制的。
事實上,在漢朝建立的過程當中,劉邦原本的打算應該是復盤秦始皇的統一之路,建立一個郡縣制的大一統政權,但是最後卻建成了一個非驢非馬的郡國並行制的怪胎,這裡的始作俑者,就是張良。
在建國的問題上,張良壞了劉邦的事,而且不止壞了一次。
張良第一次壞了劉邦的事,是在垓下會戰之前。
彼時,劉邦被項羽圍在滎陽。
他向韓信和彭越發出通知,讓他們派兵前來助戰,但二人遲遲不肯動身,韓信甚至以擔任代理齊王的條件威脅劉邦。
面對著韓信的落井下石,劉邦氣急敗壞地辱罵韓信的使者:『我困在這兒兩手攥空拳,每時每刻都在盼望著你來幫我一把,兔崽子居然在這個時候要稱王!』
就在這個時候,是張良踩了劉邦的後腳跟,輕聲提醒劉邦說:『我們現在能力不濟,韓信要稱王我們能禁止他嗎?
如果不做個順水人情給他,隻怕要生出大變故來!』於是劉邦隨機應變地改口說:『男子漢大丈夫,要做就做真齊王,做個代理的算怎麼個意思?
』於是派張良把齊王的印信給韓信送去了。
韓信成了齊王,等於開了王國封建的先例。
但是說實在的,劉邦的心裡對這件事情恐怕有一千一萬個不情願。
張良第二次壞了劉邦的事,是在漢朝完成統一,大封功臣的時候。
據說當時劉邦站在洛陽南宮的復道上看見群臣在沙地當中竊竊私語,回身問張良:『他們私底下嘀咕什麼呢?
』張良說:『惦記著怎麼造反啊!』
劉邦嚇一跳,『這怎麼個意思?
』張良說:『現在大家都盤算著天下的地分給這麼多的功臣怕是不夠了,先來的有,後來的恐怕沒有,那分不到的就隻能搶唄!』
劉邦說:『那怎麼辦?
』張良問:『這一票人裡頭你最恨誰?
』劉邦想都不想:『雍齒啊!』張良說:『趕緊把他先封了,其他人心裡就落了定了』於是劉邦封雍齒為什邡侯。
這一回,張良等於迫使劉邦開了侯國封建的先例。
王國封建和侯國封建都是張良推動的,他親手把劉邦的郡縣制建國理想摧毀了。
所以在漢朝建立之後,張良跟劉邦的關系,事實上很冷淡。
一個明顯的證據是:當劉邦琢磨要廢太子,立趙王如意的時候,呂後出面請張良去向劉邦說項,張良回答『從前陛下聽我的,是身處危難,迫不得已。
現在他坐穩了天下,我說話不好使了』
言下之意,從前張良曾經押著劉邦的脖子辦事情,這指的應該就是兩次封建的事兒。
所以如果不是情勢所逼,光靠套交情,劉邦不會買張良的賬。
張良壞了劉邦的事,劉邦又怎麼會封他為漢興第一功臣呢?
和張良正相反,蕭何是劉邦政治理想最堅定的支持者。
和劉邦一樣,蕭何也出身縣吏,他所接受的國體思想也是郡縣制國家。
當初劉邦率軍進了關中,攻克秦朝都城咸陽。
其他的造反將軍們忙著發橫財,蕭何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卻是去丞相和禦史大夫的府邸當中把律令圖書等等重要的政府文件搶救了出來,這些文件詳細記載了秦朝各地的行政區域規劃,賦稅、人口等等的信息。
這一批文件,是劉邦能夠在三秦地推行郡縣制統治的法律基礎。
如果沒有這批文件,劉邦就是想搞郡縣制,他一個亭長芝麻官兒出身的人咋可能知道郡縣制國家這麼復雜的行政規劃該怎麼做!
所以,幫助劉邦邁出建立郡縣制帝國的第一步的人,是蕭何。
正因為如此,劉邦才會在五年的楚漢戰爭當中,放心地把整個關中交給蕭何來管理。
而有了關中這個穩固的根據地和樣板房,劉邦才有可能逐步去建立一個大一統的郡縣制國家。
所以在漢高祖十一年的時候,劉邦正式任命蕭何做了相國,以行政命令的方式肯定了他作為自己的第一政治助手的身份,而那個壞了事的張良,則隻能打一封退休報告,從此黯然退出了漢朝的政治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