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背景
據《史記·李斯列傳》記載,韓國派水工鄭國遊說秦王嬴政《即後來的秦始皇》,倡言鑿渠溉田,企圖耗費秦國人力而不能攻韓,以實施『疲秦計劃』。
事被發覺,秦王嬴政聽信宗室大臣的進言,認為來秦的客卿大抵都想遊間於秦,就下令驅逐客卿。
李斯也在被驅逐之列,盡管惶恐不安,但他在臨行前主動上書勸說秦王不要逐客,寫下流傳千古的《諫逐客書》。
鑒賞
《諫逐客書》是李斯給秦始皇的一個奏章,發生在秦王嬴政十年。
秦國宗室貴族借韓國派水工修灌溉渠,陰謀消耗秦的國力,諫秦皇下令驅逐一切客卿。
秦王讀了李斯這一奏章,取消了逐客令。
可見本文說服力之強。
作者先談歷史,以穆公、孝公、惠王、昭王四位國君召士納賢為例,強調重用客卿之重要。
接著再談現實,作者列舉秦王的愛好,諸如昆山之玉,隨和之寶,明月之珠,以及所佩太阿劍,所乘之纖離之馬等等,都是來自諸侯各國。
實效性
首先是《諫逐客書》具有明顯的實效性。
實效,就是要講求實用,註重效果,這就涉及到公文的目的及功能。
公文不像藝文那樣,優遊浸漬,潛移默化,以美感人,公文乃是『政事之先務』,它的目的是為了完成特定的公務,它的功能是可以解決實際的問題。
從本質上說公文是一種實用性程式性的文書,以此區別於一般的文章或文學作品。
公文所產生的客觀效果是衡量公文實用性大小的一個重要尺度。
所以公文撰制時必須事先預計效果,辦理時講究效率,客觀上註重功效。
徐望之《公牘通論》指出:『事前體察周詳,令出務求實效』這說的是下行公文。
上行公文也要做到『下情不壅於上聞,謀事惟期其必達』。
一篇公文,如果實用性不大,效果不顯著,就很難說是上乘之作。
因此,實效性顯著,應是好公文的重要條件。
以此看來《諫逐客書》正是具有實效性顯著的特點。
這篇公文最成功之處就在於,該文一上秦王,就達到預期的目的,收到滿意的效果。
司馬遷在《李斯列傳》中曾這樣敘述過李斯上書的前因後果:『秦王拜斯為客卿。
會韓人鄭國來間秦,以作註溉渠,已而覺。
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諸侯人來事秦者,大抵為其主遊間於秦耳。
請一切逐客。
’李斯議亦在逐中。
斯乃上書曰:『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復李斯官,卒用其計謀』當時秦王的逐客令已下,李斯也在被逐之列,而憑此上書,竟能使秦王收回成命,由逐客變為留客、用客、重客,這就不能不承認《諫逐客書》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公文的實效性在這裡得到了最充分的體現。
論斷典范
其次,《諫逐客書》在『對事的論斷』方面堪稱典范。
筆者以為『對事的論斷』應視為公文的一個重要特征。
事是公文的內容,論斷是對公文內容的表達方式。
『對事的論斷』體現了公文的內容與形式的統一。
顯然,公文須有事,劉勰所說『言事於主』、『指事造實』,徐望之所說『謀事惟期其必達』、『尚實事不尚虛文』,都指出公文的內容就是事,因為公文就是辦實事的。
但是公文在表達事時,不必對其來龍去脈進行具體的敘述,往往是高度概括,或者點到為止。
公文對於事,主要是用『論斷』的方法。
正如《公牘通論》所述,『陳言論事』、『公文本質,重論斷』。
論斷是個合成詞,包含論和斷兩個方面。
斷,判斷、決斷之謂,對事的是非、得失、功過等表示肯定或否定的態度,對事的實施提出一定的辦法。
論是論事理,要受文者承辦事務,必須把事理論說明白。
簡言之,斷就是要辦什麼事,論就是辦這事的理由。
論是斷的前提,如果不把事理論清說透,斷就會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缺乏說服力。
在古代公文中,由於文種不同,對事論斷的情況也有差別,如下行的君命文種,比較偏重於斷,凡戒敕、廢立、告諭、政令等,都顯示獨斷的至高權威,而上行文種的章、奏、表、議等則較側重於論《當然也應有斷》,凡諫說、勸請、陳乞、彈劾、執異等,本身就需要有充分的理由,不論說何以達其目的。
況且上奏文種面對的是國君這個特殊對象,更要情至理足。
《諫逐客書》在這一點上,具有非常鮮明的特色。
全文的斷就是開頭一句話:『臣聞吏議逐客,竊以為過矣』希望通過這一判斷成立,使秦王接受,並收回成命,不要逐。
為此在下文展開了有力的論說。
開頭這一斷語的
特點是,在客卿已被逐的緊急情勢下《《史記集解·新序》:『斯在逐中,道上上諫書』》,用非常警醒而委婉的言辭開宗明義,起句發意振聾發聵。
本文尤具特色的更在其論的部分,對事理的論說充分深刻,令人信服。
這裡有必要指出兩點,其一是用重筆濃墨,鋪張排比,列舉事例。
如文中鋪排了四君用客的大量事實,鋪陳了秦王所喜愛的大量生活享用,由於事例充實,鋪墊充足,加強了與下文的對比,因而得出的結論極其有力。
而這些事例都有所依傍,且經過精心選擇,因而顯得可靠典型。
從鋪排的技巧來說,排比句接踵聯翩,文意飽滿,文氣流暢,文勢充沛,極有感染力。
其二,在論證上的特點是正反並反復對比,層層深化。
如在論證的首層,四君用客《實筆》 與『卻客不內』《虛筆》 的對比,首層四君用客與次層秦王輕客的對比,次層重物與輕人的對比,處處在對比之中顯示逐客之謬誤。
全文在邏輯關系上是步步推進,層層深化。
時間上由遠到近,推移有序:先言古代,次論現實,再次言及未來。
在言及逐客的危害時,程度上由輕到重,步步升級:先說如果沒有客卿,秦國就不會『富利』和『強大』;接著說『非秦者去,為客者逐』,『此非所以跨海內、制諸侯之術』,直接落到統一天下這個關鍵問題,比上層更切近要害;再說棄
黔首、卻賓客,是所謂『藉寇兵而齎盜糧』,資助了敵人削弱了自己,對秦國的不利更嚴重些;最後指出『今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仇,內自虛而外樹怨於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也』不僅不能統一天下,而且有亡國的危險,把逐客的危害引申到極點。
這種由輕到重、步步推進的說理過程,避免一開始就突兀沖撞,造成相反結果,它符合人的心理接受規律。
針對性
再者《,諫逐客書》具有很強的針對性。
公文的針對性一方面是指每件公文都是針對某一具體的事務而發,另方面也指公文具有比較具體的受文對象,受文者具有確定性。
周知性的公文讀者面較寬,但也有一定的范圍;下行文受文的面相對說要窄一些,在現代的公文中有的還規定了閱讀傳達范圍;上行文一般是給一個上級機關,受文對象很具體。
古代的上奏文種是專門給君主的,對象最明確。
公文寫作時都視受文者的不同情況進行斟酌,有的放矢。
《諫逐客書》的針對性,從內容上來說,是對著逐客這事而發,全文緊緊扣住逐客以論說其錯誤。
文章這樣處理很高明,因這逐客的起因是韓國人鄭國勸秦王修築一條灌溉渠,其目的是企圖以浩大的工程耗費秦國的財力,使之不能對外用兵,如果就此事進行辯解,顯然是沒有道理的。
李斯避開這個起因不談,隻抓住逐客對秦不利來論說,完全從秦國的利益著眼,這就容易使秦王接受。
另外,李斯當時也無辜受牽連,但他在上書中片言不涉及自己,這樣完全符合公文的本質要求,徐望之說:『公文本質之可貴,貴在一字一句皆從民生國計上著想』針對逐客對秦不利來論說,正是從國計民生著想的體現。
《諫逐客書》的針對性,還表現在針對特定的受文者來采取諫說的策略。
李斯上書是給秦王政這個具體的人看的,如果不熟悉這個人,不揣摩這個人的願望、想法,不去迎合他的心理需求,那就很容易碰壁。
對這個問題,劉勰有中肯的評價:『煩《順》 情入機動言中務,雖批逆鱗而功成計合,此上出之喜說者也』順著秦王的感情、心理,引到統一六國的關鍵問題,符合主要任務的需要。
當時秦王的最大欲望是兼並天下,凡是違反這一欲望,就難以立足,凡是利於達到這一欲望,就容易被接受。
李斯緊緊抓住秦王的這一心理,把秦國的霸業作為整篇諫書的靈魂,貫串始終。
在論說的首層以秦王政的祖先重用客卿造成『霸西戎』、『治強』、『散六國之從』、『蠶食諸侯』、『使秦成帝業』等成就去聳動秦王;在論說的次層則把用客卿提到『跨海內,制諸侯之術』的高度;再接著以古代五帝三王『不卻眾庶』無敵天下去打動秦王。
總之,每個層次都反復論述這樣一個根本的利害關系:納客就能統一天下,逐客就有亡國危險。
以利勸之,以害怵之,這就緊緊抓住了秦王的心,深深擊中其要害,使秦王順理成章地接納其意見,並收回逐客令,達到了上書的目的。
以上論述了《諫逐客書》是如何有針對性地、成功地對逐客之事加以論斷,使該公文收到了顯著的實效。
實效性、針對性、對事加以論斷,這三個特征在文中體現最為突出。
當然,該文還有個別其他的公文特征,像當時李斯已在被逐之中,寫這篇上書必須十分注意時效,除了『道上上諫書』急就此文之外,在寫法上開頭單刀直入,指出逐客之錯,使秦王為之震動。
可見首句發意、開門見山,既為當時緊急情勢決定,也是公文時效性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