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死後,劉邦為何且喜且憐,悲欣交集?《網路歷史》

傷痛的楚漢《28》

主筆:閑樂生朱暉

公元前196年寒冬正月,大漢開國元勛淮陰侯韓信死於長樂鐘室,年僅三十三歲。

隨後,韓信三族被誅,數千無辜,血染長安,哭號之聲,傳蕩千古。

當是時,寒風凜冽,長空飄雪,長安滿城人盡嗟嘆,無不悲愴,皆言淮陰侯一飯千金,不忘漂母;解衣推食,寧負漢皇?蕭何一言便強入賀,欲謀逆者怎會坦率如斯?是侯不負漢,而漢忍於負侯,侯之死,冤乎哉!

對於這個說法,呂後不嗤一顧,韓信究竟有沒有謀反已屬千古疑案,可能有,也可能沒有。

但他死的卻一點兒也不冤,他早該死了,他死了,對天下誰都有好處,若說要負,也是整個天下、整個時代負了韓信,與哀家無尤。

不久,漢高祖劉邦從北方戰場上回來了,這一仗打的很辛苦,陳豨果然厲害,漢軍傾盡全力,也隻將他逼回了代地而已。

看來這恐怕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了,高祖決定先回長安再說。

然而,高祖方至洛陽,呂後就來了,呂後告訴高祖:她把韓信全家都給殺了,殺的幹幹凈凈不留後患。

高祖聽這個消息後,其反應史書記載是五個字,『且喜且憐之』。

喜的是,呂後終於幫他除一隱憂;憐的是,韓信畢竟是大漢的開國元勛,想起他們從前共同戰鬥的光輝歲月,想起韓信往昔立下的蓋世功勛,高祖不由甚為惋惜。

畢竟,高祖自己清楚,沒有韓信,他是得不到天下的;他在政治上雖然無比心狠,但他也是個人,也有常人的感情,韓信是他的恩人,卻被他老婆呂後害死了。

害死自己的恩人,誰都會感到不忍、感到痛心;況且,韓信再該死,也罪不及子孫,呂後竟誅其全族,未免太毒了《註1》。

其實呂後這點毒算什麼,她厲害的還在後面呢,後來劉邦駕崩,呂後便一手遮天,把持朝政,臨朝稱制十幾年,差一點把劉氏江山變成呂氏天下。

這就不是本章要講的內容了,不提。

至於韓信到底有沒有謀反,其實高祖心裡很明白:韓信此人雖然目空一切,但性情率直且頗能審時度勢,說他謀反,可信度不高。

不過韓信這把利劍畢竟太過鋒利,怕隻怕萬一被有心人利用,所以提前給毀了,也是一件好事兒吧!

呂後又道:此次妾得以從容平定禍亂,蕭何欒說居功至偉,當重賞之。

高祖深以為然。

於是將蕭何的丞相之位再提一級為相國,並加封蕭何五千戶食邑,使蕭何封邑終於超過了曹參的10600戶,達到功臣中最多的一萬五千戶,並遣一都尉率五百卒,以為相國衛隊《名為恩寵,其實也是監視》;並封欒說為慎陽侯,食邑兩千戶。

項王的人頭值千金加萬戶,韓信的人頭值七千戶加五百兵,差不多,差不多!

封賞完畢,高祖又想到了什麼,便再問呂後:『韓信臨死,可有何遺言?』

呂後道:『信言恨當初不用蒯通計』

『這蒯通是何人?』

呂後道:『吾知此人,是齊辯士也。

當初韓信平定齊地時,蒯通就是他謀士,後來韓信領齊軍南下後,他便告病跑去隱居了』

高祖一愣,韓信為何隻感嘆不聽蒯通之言,而沒有悔恨自己謀劃不周?莫非蒯通與此事也有關聯?算了不想了,下詔齊國,捕拿蒯通,我要問個清楚。

齊相曹參多年為韓信副手,與蒯通也是熟知,稍一查訪,便找到了他的下落,得知他每日在臨淄街頭賣瘋,常以卜卦巫祝謀生。

果然,在臨淄的鬧市上,曹參重遇蒯通,卻見故人披發赤足、瘋頭癲腦,嘴裡哼哼唧唧的也不知念著啥東西,一群小兒在他身後起哄。

曹參下得車來,親至蒯通面前,拱手下拜道:『先生別來無恙』

蒯通並不搭理他,卻自顧自的嘀咕道:『這幾日將星落在長安,也不知是哪員戰將死了,我識也不識?』言畢,便拿手中磚瓦去丟曹參,口中一會兒念詩書百家之語,一會兒大笑不止。

曹參躲開磚塊,沖上前去,一把拽住蒯通衣服,叫道:『先生,你我故帥韓信已在今年正月,於長樂宮被呂後斬訖了!』

蒯通聞此,大叫一聲,昏倒在地。

曹參忙令人將他扶起,帶回府中,至夜方蘇醒過來,垂淚哭之不絕:

『韓信早不悟耶?韓信早不悟耶……』

曹參安慰了蒯通一番,道:『今漢帝下詔捕公,我極為難,奈何?』

蒯通道:『足下不必為難,我去見漢帝便是』

曹參頓足道:『不可,不可,公此去必性命不保也!』

蒯通道:『足下放心。

弟但口中舌在,即不能死耳』

曹參道:『果真如此,公可返齊,為我門下客,我定厚待於公』

不日,蒯通被帶到,高祖親自審問。

蒯通倒也幹脆,大方承認當初平齊之後,正是自己教唆韓信自立的。

高祖聞聽大怒:『昔教韓信反,何也?』

王者一怒,血流千裡,可面對天子之怒,蒯通卻不回答,反憤憤不平的抱怨道:『都怪韓信豎子不肯用臣之策,乃有今日身死族滅。

如用臣之計,陛下安得而殺之乎?』

高祖大怒:『混賬,死到臨頭,還大言不慚。

來人,給朕烹了這狂徒!』

蒯通看著端上來的沸騰大鼎,狂呼冤枉:『嗟呼,冤哉,冤哉!』

『汝教韓信造反,散佈反漢言論,罪不可恕,何冤之有?』

『此一時,彼一時也。

當年秦失其鹿,天下共遂之,高才捷足者先得也。

當日臣教韓信之時,臣惟知有韓信,不識陛下,況當時天下之人,欲為帝王者甚多,隻是力所不能,陛下焉能一概烹之?』

高祖若有所思,又問:『當日汝與韓信之言,究竟為何?』

蒯通道:『吾相韓信,言其面不過封侯,背則貴不可言。

因說之背漢自立,則可三分天下也』

高祖又問:『然信有何言?』

蒯通長嘆一聲道:『韓信言:‘漢王遇我甚厚,載我以其車,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

吾聞之,乘人之車者載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豈可以見利而忘義乎?’』

高祖頓時愣住,良久沒有說話,眼淚卻在眶中打轉了。

——原來韓信片刻都未曾忘懷我與他的君臣之義,且其死之前也隻言恨呂後,而我今日竟夷其三族,豈為人類?

蒯通又嘆道:『漢之所以得天下者,大抵淮陰侯之功也。

然彼竟不聽臣言,心念陛下解衣推食之恩,而引軍南下,敗項王於垓下,交兵而歸楚,勸進於汜水,迎陛下於陳,觀此種種,豈有反心?嗟夫,昔日楚漢之命皆懸於彼,彼卻毫無反心,今天下已集,且無權無兵,彼竟心生反意,而勾結陳豨,欲謀不軌,韓信真乃一愚人哉!』

高祖不忍再聽,便轉過頭去,揮手道:『置之!』《放了他吧》

蒯通於是再拜辭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隱隱約約聽到了高祖低低的啜泣聲。

蒯通一聲苦笑,慨嘆於人生世事、滾滾紅塵的無常,乃飄然回到臨淄,在曹參府上做了一名安分的門客,富貴終老《註2》。

這真是個傳奇的智者,雖然他沒能讓韓信聽取他的建議而成就大業,但他仍能以裝瘋賣傻的形式來避禍,哪怕避無可避了,還能以其超凡的智慧從容脫身。

他的事跡不能被後人熟知,隻因他跟錯了人,不在勝利者劉邦的麾下,否則漢初功臣之中,未嘗就沒有他的一席之地。

另外一邊,淮陰侯犯上謀逆而被族誅一事,並沒有讓帝國徹底安定下來,反而引發了一系列的悲慘事件,當初一起反秦,一起抗項的老戰友們,互相拉扯著一起下地獄了!

是年《公元前196年》春,韓信的老部下將軍柴武在參合《註3》大敗韓王信,並將其斬殺。

而趙王利在更早之前已在史書中失去而來蹤影,估計結局跟韓王信差不多。

至此,除了張良,新時代裡所有的舊貴族都被清洗幹凈了。

是年《公元前196年》三月,梁王彭越又被自己的舍人舉報謀反,呂後乃果斷夷其三族,並將其屍體剁成肉醬分賜諸侯。

之前韓信是被舍人誣告,如今彭越也是被舍人誣告《呂後乃令其舍人告彭越復謀反》,這可真是同樣的配方同樣的味道,小把戲演得一點創意也沒有。

彭越死後,高祖遂立其五子劉恢為梁王,接管彭越故地。

七月,淮南王英佈也被手下誣告謀反,英佈不想當肉醬,於是幹脆果斷的真反了。

英佈的水平高祖是知道的,可以說漢室諸將皆不及也,但這一年劉邦已經62歲,算很老了,身體又有病,實在不願出征,便打算派太子去平叛,這當然是荒唐,呂後一聽說,趕緊跑來哭著求著不要讓自己兒子上戰場:

『黥佈,天下猛將也,善用兵。

今諸將皆陛下同輩之梟雄也,乃令太子將此舊屬,無異使羊將狼,莫肯為用;且使佈聞之,則必放膽揮軍西進,關中動搖,全局瓦解!陛下雖病,可強臥輜車指揮,諸將不敢不盡力。

如此陛下雖辛苦,還請為妻子兒女自強!』

劉邦想了一下,也覺得英佈確實隻有自己才能收拾,隻得一聲長嘆,罵罵咧咧道:『吾固知豎子不足遣,乃公自行耳』然後帶病親征。

十月,英佈兵敗被殺。

不久,折騰了兩年多的代王陳豨叛亂也終告平息,陳豨也在代地兵敗被殺。

高祖遂立幼子劉長為淮南王,接管英佈故地。

次年二月,高祖劉邦青梅竹馬的好兄弟、最後一個比較大的異姓王燕王盧綰也陷入了君臣猜疑的漩渦之中,竟而勾結匈奴,以謀後路,高祖聞信大怒,乃派樊噲領兵攻燕。

盧綰不敢應戰,逃往匈奴。

現在大家應該已經很清楚了,這一系列事件都是高祖和呂後的既定謀劃,他們早就想消滅異姓王改封同姓王了,所以才千方百計制造借口,激化矛盾,必欲除之而後快。

這樣一段歷史當然非常血腥與罪惡,但若能因此而平滅隱患,而將藩鎮政治改為更加穩定的血親封建,卻也不失為歷史的正軌。

畢竟人心難測,盡管異姓王當時不想謀反,但不能保證他們今後不會謀反,更不能杜絕他們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所利用,因為榮華富貴使人盲目,絕對權力使人瘋狂。

當然,讀史者也不能因此而指責異姓王不懂退位保身,這就如同女子遭歹徒施暴後,不去責怪歹徒,反而責怪女子穿著性感一樣。

異姓王們的王位是用自己的戰功賺來的,憑什麼要主動交出,漢朝無理奪之也就罷了,甚至還要無情迫害之,這哪怕符合所謂『歷史的發展』,也必須被釘在道德的恥辱柱上。

而在此之後,高祖為了進一步穩固漢帝國的政治穩定,又采取了一個影響力深遠的戰略性舉措,那就是『白馬之盟』。

為此,劉邦還特意殺了一匹珍稀動物白馬,與宗室、功臣們共約:『使黃河如帶,泰山若厲,國以永存,爰及苗裔。

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若無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誅之』意思說,當黃河變成了褲腰帶,當泰山變成了磨刀石,只要咱爺們打下的江山還在,咱們後人就能世世代代享受封國的收益。

但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我老劉家的,不能為王;沒有軍功的,沒我老劉家認可的,不能封侯;誰敢亂來,天下共誅之!

也就是說,皇位、諸侯王位、列侯相位,這三個權力大餅,劉家人和軍功集團永遠平分,誰敢亂來就打誰!

大家不要小看這個盟約,正是因為有它作為政治基礎,固化漢朝封臣的權力邊界,此後四百多年中,周勃才得以安劉,光武才得以中興,獻帝才得以茍延殘喘,蜀漢才得以三分天下。

三月,高祖聽聞呂後的妹夫樊噲也有不軌之舉,大怒,便命陳平周勃二人去前線奪兵權而殺樊噲;陳平卻沒有完全聽命,隻是把樊噲抓了回來。

陳平這人,真是太機靈鬼了。

四月,高祖來不及處置樊噲,便在長樂宮駕崩了,時年六十三歲。

也就是說,高祖在駕崩的前一刻,都在憋著一口氣想收拾掉最後一個隱患才肯咽氣!這既是一個垂暮帝王的悲哀;也是一個暮年帝王的壯心不已。

做弱者,多不得好活;做強者,多不得好死。

這句話真的很有道理。

項王是自刎而死;淮陰侯更慘,三族被夷;劉邦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稱帝七年,就親征六次,比曹操還要老驥伏櫪疲於奔命,最後還因攻打英佈時受的箭傷復發而死。

此三人,可憐亦可哀,豈不使英雄淚滿襟耶?

唉,劉邦這輩子啊,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鬥到最後,雖然搞的自己很孤寒,卻總算給子孫留下了一個還算太平的江山,他也死的值了。

後人雖批評他『業愈高,德愈薄』,但沒辦法,這就是一個帝王的必由之路,沒有一個開國之主能逃的過。

所以,劉邦其實對死亡看得很開,他也是中國歷史上少數幾個不求長生的帝王,他甚至在自知將死之後放棄治療,即便呂後請來的神醫說應該還能搶救一下,但劉邦卻仍大罵道:『吾以佈衣提三尺劍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雖扁鵲何益?』死就死唄,有啥了不起,不用治啦!

劉邦能夠坦然接受死亡,死的豁達而又灑脫,光從這一點,他就比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都強。

在劉邦去世前一年的冬天,他攻打英佈凱旋而歸,順路回了一趟老家沛縣,並邀請了老家所有的親戚故舊、父老子弟前來歡宴;看著往日的晚輩稚童都已長大,看著昔日的同輩鄉鄰鬢發盡衰,劉邦感慨萬千。

十五年前,他在這裡起兵,當時他是沛縣鄉官亭長劉季;十五年後,他再一次回到故土,他已是天下至尊大漢皇帝;十五年來的風風雨雨恩恩怨怨,一時間全部湧上心頭。

劉邦確實很老了,多年的征戰為他換來了整個天下,同時也換來了他滿頭華發與遍體鱗傷,當年在鴻溝,項王給了他一箭,上個月在淮南,英佈又給了他一箭,這兩次箭傷幾乎都要了他的老命。

但是在他心中還有一個隱秘的傷口無可告人,那就是韓信全家的慘死。

劉邦明白,他雖然在形式上擺脫了韓信,但在內心,他知道他還是欠他的,他可以欺騙全世界,但他騙不了自己,他永遠無法忘懷韓信那股滿懷怨望的眼神,那是他一生的愧疚,那是他一生無法承受之重。

想當年,漢王與韓信,解衣推食,拜將陳策,君臣相得,共創大漢,一切是多麼的美好。

然而現在……

——唉,韓信哪韓信,假令汝學道謙讓,不伐已功,不矜其能,於漢家勛可以比周公旦、薑太公之徒,後世血食矣。

我又何必害汝?

歡樂的同鄉聚會上,劉邦卻莫名的沉溺在了昔日的過往中,不可自拔。

『英雄得志猶情累,富貴還鄉奈老何』人老了總是愛回憶的,當你經常發現過往種種紛至沓來的時候,你就真的老了。

眼見皇帝似有憂思,沛縣的父老便特意召集了120個少年兒童,為之歌舞助興。

劉邦很高興,乃一個勁的與同鄉故舊們幹杯勸酒,大家都知道受傷的人最忌喝酒,但劉邦顧不了那麼多了,人生在世須盡歡,縱情快意有幾回,劉邦越喝越盡興,隻覺得胸口有一種夾雜的激情與傷感正欲噴薄而出,忍不住隨手拿起竹尺,撫築擊弦,慷慨高歌道: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劉邦與他的紅顏知己戚姬,都擅鼓瑟擊築,在音樂方面是專業水平《註4》。

所以這曲,這歌,都相當動人,再說了,人這輩子,能有多少機會看到皇帝表演節目?所以那120位少年非常激動,乃更賣力表現,共舞唱和。

一時間,滄桑渾厚與純真天籟合為一體,歌聲激蕩豐沛川野,水湧雲騰,煙蘊四溢,將酒宴的氣氛推向高潮。

此時此刻,劉邦更覺悲欣交集,竟而拖著老邁的傷軀,起而共舞,不住的高唱道: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

天下雖初定,然北邊匈奴仍對大漢虎視眈眈,朕已老,時日無多,此生既不能雪白登之恥,而太子幼且文弱,各諸侯皇子亦皆年幼,安能如韓信、彭越之輩而鎮四方乎???

想至此,劉邦慷慨傷懷,不由雙淚滾流,泣數行下……

雖至巔峰,四顧寂寥,大好河山誰與共?

威加海內,遊子一人,雖死魂魄戀故鄉。

在人生的最後時刻,劉邦終於體會到了身為一個帝王的激昂、壯麗、孤獨、無奈與悲涼。

不可否認,劉邦在人生最後時刻這首充滿情懷的壯麗悲歌,給他加分不少,甚至讓有些人對這位流氓天子頓時改觀、而刮目相看,大文學評論家劉勰稱贊這首詩是『天縱之英作』, 宋代詩人陳巖肖則說『漢高帝《大風歌》不事華藻,而氣概遠大,真英主也!』朱熹也評論說:『自千載以來,人主之詞,亦未有若是其壯麗而奇偉者也』確實,今日之現代詩,動輒千百行,但哪怕萬行,也抵不過劉邦這三句詩之氣魄。

再比如寫詩狂魔乾隆一生寫了4.35萬首詩,但全部加起來的熱度與格局也不及劉邦這一首。

我堅信所謂文如其人,一個流氓無賴是寫不出這種文字的,高祖雖出身草莽,但自有其英雄氣,他做的那些可恥之事,也自有其政治上的無奈《註5》。

當然,也有太多人不理解他的,千年之後,清代有一詩人黃任言此事而詩曰:

天子依然歸故鄉,大風歌罷轉蒼涼。

當時何不憐功狗,留取韓彭守四方?

詩人的心永遠無法體會一個帝王的處境與情懷,由是便可觀之也。

註1:明清筆記小說載說廣西一帶有韋土司自稱韓信孑遺,還說是蕭何冒死藏匿送往南越,姓之以韋,去其韓之半也。

不過此說漏洞頗多,不足為信。

註2:蒯通後來可能還做了一件影響歷史的事兒。

據《漢書 蒯通傳》:『《蒯》通善齊人安期生,安期生嘗幹項羽,羽不能用其策。

而項羽欲封此兩人,兩人卒不肯受』蒯通曾與齊國學者安期生友善,並曾在項羽那邊待過一段時間。

這安期生可是位傳奇人物,他不僅是位修仙者《見晉皇甫謐《高士傳》:『安期生者,瑯琊人也,受學河上丈人,賣藥海邊,老而不仕,時人謂之千歲公』》而且是齊地黃老之學的重要傳承者,據《史記 樂毅列傳》:『樂臣公《樂毅之後》學黃帝、老子,其本師號曰河上丈人,不知其所出。

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樂瑕公,樂瑕公教樂臣公,樂臣公教蓋公。

蓋公教於齊高密、膠西,為曹相國師』安期生有位徒孫叫蓋公,後來成為了曹參的國師,並為曹參擔任漢相後清靜無為之黃老治國術奠定了理論基礎。

而這位蓋公,應該就是他前輩蒯通介紹給曹參的吧。

註3:在今山西陽高縣東北,自古以來就是溝通晉蒙的軍事要塞和邊貿重鎮,唐朝時稱『白狼關』,明朝時稱『殺胡口』,清朝時改稱『殺虎口』,與張家口並稱東西二口。

註4:見《西京雜記》:『高帝、戚夫人善鼓瑟擊築。

帝常擁夫人倚瑟而弦歌。

畢,每泣下流漣』

註5:歸根結底,漢家繼承秦制,不需要韓信彭越這樣的擁有戰國式思維的猛士,甚至就連周勃樊噲這樣的帶有戰國遺風的猛士都不需要《後周勃身陷牢獄,樊噲差點被殺》,還是蕭何曹參這樣的經由秦制培養出來的秦吏老實聽話。

所以漢家皇帝日後的主要工作,就是徹底抹平戰國遺風,培養新秦式的文法吏與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