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璧城之戰後,高歡已經大限將至。
在臨死前,高歡有憂慮,時年二十六歲的高澄同樣也有憂慮。
高歡與高澄擔憂的是同一個問題,那就是侯景會不會叛亂。
此時的侯景貴為司徒、河南大將軍、大行臺。
侯景曾對高歡說∶”隻恨我抓不住宇文泰,請求給我三萬部隊,我將橫行天下,一定能渡過長江把蕭衍那老頭給你抓來,讓他去當鄴城太平寺的住持!”聽了侯景的豪言壯語,高歡給了他十萬兵,讓他經營河南,把他看作自己的一半身體,此時,侯景已專制河南十餘年之久。
高澄輔政之時,為了樹立自己的權威,曾大肆打壓高歡的舊臣,時任吏部尚書的侯景也在高澄的打壓之列,因此,二人結下了仇隙。
侯景素來瞧不起高澄,他曾對司馬子如說∶”高王活著,我不敢有異心;高王死後,我不能與這個鮮卑小兒共事!”司馬子如趕忙捂住他的嘴巴。
等到高歡病重後,高澄偽造了一封高歡的書信征召侯景。
侯景鎮守河南以後,曾請求高歡說∶”如今,我手握大兵駐防在外地,奸詐之人可能生出奸計陷害,大王以後給我的書信,請在書信的某處加上小點。
“高歡同意了,後來,高歡每次送給侯景的書信,都另外加上小點,即使高歡的兒子們也不知道二人的這個約定。
侯景接到高澄偽造的書信,一看上面沒有小點,就知道事情有變,遂拒絕赴命。
他又風聞高歡病情加重,就采納了行臺郎王偉的計策,擁兵自重。
此時,高澄左等右等侯景不來,又聽說侯景有叛亂的跡象,這讓他是如坐針氈。
高歡告訴高澄∶”侯景專制河南已經十四年了,經常有飛揚跋扈之志,隻有我才能蓄養他,你駕馭不了他的。
如今天下未定,不要立即發喪。
庫狄幹是個鮮卑老公,斛律金是個敕勒老公,二人性格剛直,都不會背叛你;可朱渾道元、劉豐《即劉豐生》,從遠處投奔於我,也一定沒有異心;潘相樂《潘樂》是有道之人,心底寬厚,你們兄弟終會得到他的幫助;韓軌稍微魯莽些,你要多少予以容忍;彭樂真心難測,要提防他;能夠與侯景匹敵的,隻有慕容紹宗一人,我一直故意壓制他,沒有提拔,就是留給你以後提拔重用的』又說∶『段韶忠誠仁厚,智勇兼備,親戚中隻有這個孩子是個人才,軍中之事,要與他一起商量』又說∶『邙山之戰,我沒能采納陳元康的建議,致使把西魏這個禍患留給了你,我死不瞑目啊!』
東魏武定五年《西魏大統十三年,南梁中大同二年,公元547年》一月八日,也就是玉璧之戰結束兩個月零八天,東魏渤海王高歡去世,終年五十二歲。
以高歡的聰明自然不會忽略了侯景,但他沒能在死前把侯景召回晉陽,其間的原因大概就在於高澄自作主張給侯景寫了那封偽造的書信,已打草驚蛇,等到高歡再去召喚侯景時,侯景已經警覺,拒不從命了。
高歡雖然死於一月八日,但高澄秘不發喪,唯有行臺左丞陳元康知道。
即便不知高歡的死訊,但敏感的侯景已經非常不安了,一月十三日,他決定背叛東魏,以河南六州向敵國西魏投降。
潁州刺史司馬世雲獻出城池響應,侯景入居潁州;侯景用計生擒了豫州刺史高元成、襄州刺史李密、廣州刺史暴顯等人;他還派遣二百名士兵滿載武器,黃昏時分進入西兗州《治所河南省滑縣》,打算趁夜偷襲城池,西兗州刺史邢子才發現後,將這些士兵全部抓獲,並向東方的各個州郡發佈緊急公文,讓他們加強戒備,因此,侯景未能奪取東方各郡。
一月十七日,南梁武帝蕭衍夢見中原各地的地方官紛紛來降,南梁群臣都表示祝賀。
第二天清晨,梁武帝對中書舍人朱異說;”我素來很少做夢,如果做夢了,夢境往往會實現。
“朱異說∶”這是天下將要統一的好兆頭。
“
高歡父子利用崔暹等人整頓朝綱,得罪了不少功臣宿將,這次侯景背叛東魏之後,東魏眾將借機把過錯都推到了崔暹身上,大家一致認為是崔暹的苛察導致了侯景的背叛,要求高澄殺掉崔暹向侯景謝罪,說得高澄有些心動。
當時,崔暹為度支尚書,兼任尚書仆射,他憂國憂民,以天下為已任,一直以來為東魏朝廷勤勤懇懇。
陳元康勸道;”雖然如今天下並沒有統一,但是國家的法律已經確定,如果僅僅因為幾個大將領兵在外,為了討好他們,就濫殺無辜,這將敗壞國家的法律,這不僅僅會辜負了上蒼,更無顏以對萬民!漢景帝誅殺晁錯之事,已是前車之鑒,請大人三思。
“聽了陳元康的話,高澄這才作罷,部署派遣司空韓軌都督可朱渾道元、劉豐、庫狄幹等各軍前去討伐侯景,另外命令斛律金率領潘相樂、薛孤延等將固守河陽,牽制西魏軍東去救援。
侯景深知狡兔三窟的道理,他在向西魏表示投降後不久,又於二月十三日派遣行臺郎中丁和南下,向梁武帝上書表示願意歸降南梁。
梁武帝召集群臣商議,尚書仆射謝舉等大多數大臣都認為∶ “這些年來,我們與東魏和好,邊境無事,如今接受東魏的叛臣,這不合適。
“梁武帝卻說∶”你們說得也都在理,但是,接納了侯景,就可以平定塞北之地;機會難得,豈能膠柱鼓瑟,不懂變通!”
丁和還說侯景最終決定投降南梁是一月十七日,也就是梁武帝做夢的那天,梁武帝聽了,更覺得此事非常神奇。
不過,即便如此,做出這一關乎國運的重大決策仍然讓梁武帝感到非常痛苦。
朱異揣測出梁武帝的心思,他對梁武帝說;”自從陛下登基以來,天下百姓不論南北都願意受到您的領導,隻是沒有機會實現他們的願望。
今天,侯景將東魏的一半領土都拿來歸順,假如不是上天讓他如此、眾人贊同,又怎能出現這種情況呢!如果拒絕接納,恐怕會斷絕了後來人的希望,這顯而易見,望陛下不要遲疑。
“梁武帝聽了朱異的話,這才下定了接納侯景的決心。
二月十五日,梁武帝下令任命侯景為大將軍,封河南王,都督河南北諸軍事、大行臺,可以代行皇帝職權。
平西將軍咨議參軍周弘正深通占卜,過去他就才曾對人說過∶”幾年以後,中國將發生大亂。
“等到梁武帝決定接納侯景後,周弘正說道∶”動亂就要開始了!”三月三日,梁武帝第四次舍身同泰寺,三月七日,他派遣司州刺史羊鴉仁都督兗州刺史桓和、仁州刺史湛海珍等人率領三萬梁軍向懸瓠進發,向侯景的部隊送去糧食。
當梁武帝蕭衍還在同泰寺內執意做他的和尚夢時,東魏的高澄卻一直心神不寧,時至今日,他仍然嚴密封鎖著其父高歡去世的消息,侯景拒不聽從他的命令,反叛已成定局,但他尚未公開與朝廷決裂,這也給了高澄以喘息的機會。
他馬不停蹄地親自到各地巡視,以免引起連鎖反應,留下段韶鎮守晉陽,以丞相功曹趙彥深為大行臺都官郎中。
高澄提前讓陳元康模仿高歡的筆跡,寫下數十條命令交給段韶和趙彥深,等高澄離開後依次執行。
臨別時,高澄緊握趙彥深的雙手哭著說∶”我將母親和弟弟們都托付給你了,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這片心意。
“趙彥深,原名趙隱,南陽人,曾為尚書令司馬子如的抄錄員,後高歡需要兩名秘書,司馬子如推薦了他,被任命為丞相功曹參軍,專門掌握軍國機密。
趙彥深謹慎小心,思維敏捷,高歡曾對孫騰稱贊說∶”趙彥深小心謹慎,曠古絕倫。
“
四月六日,高澄來到鄴城,朝見孝靜帝。
孝靜帝設宴款待高澄。
此時。
整個東魏帝國都對高歡的生死存在著種種猜測,孝靜帝設宴的目的未必不是想從高澄的舉止中窺探出一點蛛絲馬跡來,為了不讓外人看出異樣,席間,高澄故意顯出漫不經心的模樣,起身歡快地舞蹈……《資治通鑒》認為高澄這樣做不符合儒家道德規范,殊不知這正是高澄的策略。
顯然,如果此時孝靜帝知道了高歡已死的消息,那不知道還將生出什麼樣的波瀾呢?
高澄把晉陽交給趙彥深和段韶後,他一方面要組織對侯景的進攻,更重要的則是要把鄴城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上。
所以,五月八日,他晉升太傅庫狄幹為太師,太保、錄尚書事孫騰晉升為太傅,晉升汾州刺史賀拔仁為太保,晉升青州刺史尉景為大司馬《五月二十二日即在青州去世》,以元徽的弟弟、襄城王、尚書右仆射元旭為太尉,免去了難以駕馭的元暉業的太尉一職;晉升司空韓軌為司徒,以領軍將軍可朱渾道元為司空,以尚書令高隆之為錄尚書事,以尚書仆射高洋為尚書令、領中書監,以徐州刺史慕容紹宗為尚書左仆射,以容貌俊美、性格寬和、深為高澄喜愛的高陽王元斌為尚書右仆射。
穩固好朝廷,高澄接下來便開始處理侯景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