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元年七月,東晉相國劉裕進位宋王,他下令赦免了宋國國內五年有期徒刑以下的罪犯。
八月,他從彭城南下,移駐壽陽,以度支尚書、表兄劉懷慎為都督北徐州、兗州、青州、淮北諸軍事,中軍將軍,北徐州刺史,代替自己鎮守彭城。
劉裕離開淮北的彭城標志著晉軍北伐的徹底終結。
九月,劉裕辭去了揚州牧一職。
此時,整個東晉帝國的各個地方大員均為劉裕的親屬或者近臣。
十二月,晉恭帝又下詔給予宋王劉裕特殊的待遇∶宋王的禮帽上配有十二條流蘇,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乘坐金根車,駕六馬,備五時副車,置旄頭雲罕,樂舞八佾,設鐘虞宮縣。
進王太妃為太後,王妃為王後,世子為太子,王子、王孫爵命之號,一如舊儀。
新年過去後,身在壽春的宋王劉裕召集群臣一起喝酒,酒酣耳熱之際,他淡淡地對大家說∶『桓玄篡逆,晉室的政權就已經轉移了,我率先號召人們起義,興復晉室,南征北戰,平定四海,建立了大功,遂被授予九錫之命。
如今,我的年紀已經大了,地位如此之高,大凡天下事物都忌諱盛滿,物盛則衰,這樣下去,難以永保平安。
因此,我打算辭去爵位,情願退休,在京師安度晚年』
可在座的人沒有一個能真正理解劉裕的真實想法,大家都紛紛稱頌劉裕的功德,勸說他不要辭職,等等。
天色已晚,酒宴完畢,眾人各自散去。
傅亮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品味著劉裕席間的話,他突然醒悟,於是,趕緊往王府回轉。
傅亮一進門,隻說了一句話∶『臣下應當去京師一趟』
劉裕當然明白傅亮的意思,他也沒有多說,隻問道∶『你需要幾個人跟隨?』
傅亮回答∶『幾十人就行了』
說畢,起身告辭。
出得門來,傅亮抬眼望去,隻見一顆長星《類似彗星》明亮而寂靜地劃過那深沉而又略顯詭異的夜空。
他拍著大腿嘆息著自言自語道∶『我從來都不相信天文術數,沒有想到今天竟然應驗了!』
傅亮到建康運作以後,晉恭帝即於元熙二年《公元420年》的四月征召宋王劉裕入京輔政。
劉裕任命四子劉義康為都督豫州、司州、雍州、並州諸軍事,豫州刺史,接替自己鎮守壽陽。
此年,劉義康年僅12歲,劉裕留下相國參軍劉湛為長史,總理豫州府的軍政要務。
元熙二年《公元420年》六月九日,東晉相國、宋王劉裕一行抵達了建康。
此前不久,為了配合劉裕篡位,東晉帝國照例出現了不少祥瑞。
據說,竟陵郡的江邊自行出現了十餘件古代的銅制禮器,人們奉獻給晉恭帝,晉恭帝司馬德文不敢接受,讓給劉裕,劉裕將其藏在相府。
劉裕的船隻還停靠在石頭城邊的渡口,禪讓大典即進入倒計時了。
傅亮按照劉裕的密令,暗示晉恭帝司馬德文禪位,傅亮本人親自寫下禪讓詔書的草稿,然後,讓晉恭帝司馬德文書寫。
接到草稿以後,司馬德文面露喜色,他對身邊的侍從們說∶『晉氏早就失去了民心,桓玄的時候,就被篡奪,正是劉公讓天下又延續了二十年。
今天之舉,我心甘情願,還有什麼遺憾的呢?』於是,司馬德文在紅色的紙上抄下了那份詔書。
據《建康實錄》記載,當天,使持節兼太保、散騎常侍、光祿大夫謝澹《謝安的第三子》,太尉、尚書劉宣范拿著皇帝的印綬,送交劉裕。
劉裕自然要作態一番,又上書表示辭讓。
但此時晉恭帝司馬德文已經離開皇宮,回到了瑯邪王府邸。
百官拜別晉恭帝,隻有秘書監徐廣號啕大哭,謝晦對他說∶『徐大人,你是不是哭得有些過分了』
徐廣反唇相譏∶『你是宋朝的佐名元勛,我是晉室的前朝遺老,悲歡之情,當然不同!』
劉裕依然在推辭,但是,他的上書已經沒有皇帝批復。
這時,百官再次上書勸說他接受皇帝印綬,但是,他依然沒有同意。
太史令駱達又提出∶『從義熙元年到元熙元年,太白星在白天出現了七次。
根據占卜書∶’太白經天,民更生,異姓興。
‘義熙七年,五道彩虹出現在東方,占卜為∶’無虹現,天子黜,聖人出。
’……』駱達一共舉出了數十條征兆,群臣又依此懇請,在這種情況下,劉裕才終於同意了。
元熙二年六月十四日,劉裕下令在建康南面建立高臺,舉行登基典禮,向上天報告,即皇帝位。
至此,58歲的劉裕代替了35歲的司馬德文,成為江南地區的最高統治者。
典禮結束以後,劉裕駕臨建康皇宮,登上了太極前殿,下詔大赦天下。
對於被鄉黨清議遭到禁錮的人士,也一概恢復名譽。
同時,改元永初,封晉恭帝司馬德文為零陵王,食邑一郡,給予司馬德文諸如載天子旌旗,乘坐五時副車,使用晉朝原來的正朔,上書不言表,答表不稱詔等優厚待遇。
然而,劉裕並沒有按照他詔書所下的那樣,給司馬德文配備應有的禮儀,他隻是嘴上說說而已,『有其文而不備其禮』。
同時,他還不敢真的將司馬德文遷往零陵,而是下令在建康附近的秣陵縣興建王宮,以安置司馬德文,並派族弟冠軍將軍劉遵考率軍看守。
將司馬德文的皇後褚靈媛降號為零陵王妃,褚靈媛僅生下兩個女兒,一個即海鹽公主司馬茂英,嫁給了劉裕的太子劉義符,另一個是富陽公主,名諱不詳。
典禮過後,謝晦不失時機地對劉裕說∶『陛下應天受命,登壇之日恨不見謝混奉上印綬』
劉裕也嘆息說道∶『我也非常遺憾,不能讓年輕人看到他的風采!』謝晦的話當然是提醒劉裕在新朝中能夠重視陳郡謝氏,而劉裕的回答也是為了讓謝晦放心,畢竟劉裕還要依靠門閥士族的支持。
登基以後,劉裕即追尊父親劉翹為孝穆皇帝,親生母親趙安宗為孝穆皇後,尊奉繼母蕭文壽為皇太後。
同時下詔,將晉朝封給王導的始興公降為始興縣公,封給謝安的廬陵公降為柴桑縣公,封給溫嶠的始安公降為荔浦縣侯,封給陶侃的長沙公降為醴陵縣侯,封給謝玄的康樂公降為康樂縣侯。
至於其他屬於劉裕勢力的被封為公的,不再降低爵位。
與劉裕關系較好的晉臨川王司馬寶被封為西豐縣侯,食邑一千戶。
六月十七日,劉裕加封同父異母弟弟劉道憐為太尉、長沙王;追封司徒劉道規為臨川王;尚書仆射徐羨之加鎮軍將軍,右衛將軍謝晦為中領軍,宋國領軍檀道濟為護軍將軍,中領軍劉義欣《劉道憐第三子》為青州刺史,立南郡公劉義慶為臨川王。
追尊劉穆之為南康郡公,王鎮惡為龍陽縣侯。
即位以後的劉裕經常嘆息說∶『劉穆之不死,當幫助我治理天下,這真可謂是‘人之雲亡,邦國殄瘁’!”還說∶”劉穆之死後,人們就小看我了。
“最後,他又冊立自己的兒子桂陽公劉義真為廬陵王,彭城公劉義隆為宜都王,第四皇子劉義康為彭城王,改晉朝使用的泰始歷為永初歷。
由來隻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
禪讓以後的司馬德文很快就預感到事情並不美妙。
他與自己的皇後褚靈媛這對患難夫妻,常常擔心有一天會被殺掉。
褚靈媛與司馬德文形影不離,共居一室,司馬德文吃的飯、喝的茶,全部出自褚靈媛之手。
因此,劉裕派出的謀殺團一直沒有得手。
於是,劉裕想到了褚靈媛的兄弟們。
褚靈媛共有四個兄弟∶褚秀之、褚淡之、褚裕之和褚湛之。
這四人一直投靠劉裕,早在司馬德文退位之前,為了讓司馬德文絕嗣,他們遵照劉裕的指示,利用皇後親兄弟的關系,出入皇宮,一旦發現司馬德文的妃子生下了皇子,便伺機殺害。
因此褚靈媛留下的也隻有兩個皇女。
如今,劉裕既想殺害司馬德文,又不想堂而皇之地派人進入王府,造成負面影響,隻能派遣司馬德文的下屬或者親戚前往,以免引起非議。
劉裕首先命令瑯邪王侍中張偉攜帶一瓶毒酒,前去秣陵鴆殺司馬德文,張偉不忍謀害故主,含恨喝掉了那瓶毒酒自殺。
劉裕聞訊,不禁大怒,又派褚淡之兄弟假意前去探望褚靈媛,引出褚靈媛到另外一個房間裡說話。
就在褚靈媛離開司馬德文的這一小會兒,劉裕派出的士兵們翻墻而入,進入司馬德文的住室,逼迫司馬德文喝下毒酒。
皈依佛教的司馬德文搖了搖頭,說道∶『佛教說∶凡是自殺的人,轉世就不能再投人胎了』士兵們一擁而上,將司馬德文蒙在被子裡,活活捂死!司馬德文死時年僅36歲。
這是劉宋永初二年《公元421年》九月的事,距離司馬德文禪位僅僅一年多一點。
司馬德文被殺後,劉裕在朝堂上率領百官舉行哀悼儀式,並命令太尉監護葬禮,謚號為晉恭帝。
對於劉裕的作為,前人早有微詞。
比如,南宋學者王應麟在《困學紀聞》中就說道∶『魏之篡漢,晉之篡魏,山陽、陳留猶獲考終,亂賊之心猶未肆也。
宋之篡晉,逾年而弒零陵,不知天道報施,還自及也。
齊、梁以後,皆襲其跡,自劉裕始』從劉裕開始,開了一個壞頭。
以後以禪讓方式取得帝位的人都效仿劉裕,將前朝君主殺死,不過,這也應到了劉裕自己子孫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