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王朝》
作為北周開國皇帝孝閔帝宇文覺的的弟弟,宇文毓在北周的混的可以說是風生水起。
他身居大將軍的高位,提領隴山以西的大片土地,又兼任岐州刺史,可以說在地方是軍政民大權一手抓。
邊疆地區的高級領導,那就相當於是邊區的土皇帝,北周皇帝遠在長安,鞭長莫及,宇文毓還不是想怎麼著就怎麼著?
但有趣的是,咱們的這位封疆大吏,並不是一個肆意妄為的人。
《周書·卷四·帝紀第四》:轉岐州諸軍事、岐州刺史。
治有美政,黎民懷之。
史書記載,宇文毓在岐州一帶任職時,勤政愛民,政績斐然,深得當地老百姓的擁戴。
如無意外,宇文毓同志將會在岐州再幹個二三十年,然後光榮退休,最後在史書上留下如下記載:
宇文毓,陜西靖邊人,北周皇族兼地方長官,性格踏實穩重,工作積極,從政三十餘年後退休,享受朝廷退休金待遇。
《北周明帝宇文毓 形象》
是的,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尤其是在北周還並非是一個全國性的統一政權的背景下,像宇文毓這樣的官員,能混上這麼多字的記載,就已經相當不錯了。
因為歷史就像一輛發出轟隆隆聲響的巨型推土機,它在時間的基建上碾過,而那些不夠幸運的人,往往會被推的渣也不剩。
但很顯然,歷史並不打算把宇文毓變成一粒渣,而是打算把他變成一個龐然大物。
孝閔帝元年,公元557年。
對北周王朝來說,這是極不平靜的一年。
這一年,北周朝堂上的權臣宇文護雷霆出擊,廢黜了孝閔帝宇文覺的皇位。
權臣廢君,當然是要自立。
但奇怪的是,把皇帝宇文覺拉下馬後,宇文護並沒有僭越登基,改朝換代。
宇文護當然不是不想當皇帝,而是他不敢。
我們知道,北周王朝的奠基人,是宇文泰。
南北朝分南北,隔江相對峙,南方有宋齊梁陳,北方則是北魏一家獨大。
之後北魏分裂,權臣高歡建立了東魏,東魏進而轉變為北齊,而另外一位權臣宇文泰則建立了西魏,西魏進而轉變成了北周。
孝閔帝宇文覺是宇文泰的兒子,而權臣宇文護則是宇文泰的侄子。
《宇文泰 形象》
更為微妙的是,宇文泰臨死之前,曾經主動把軍國大權都交給了自己的這位大侄子。
把如此重權交給宇文護的原因並非是因為宇文泰多麼器重他,而是宇文泰通過這種移交權力的方式告訴宇文護,我給你的,是管理權,而不是繼承權。
無論西魏《北周》如何,能當皇帝的,隻能是我宇文泰的兒子。
至於你宇文護,雖然我給了你權力,讓你輔佐朝政,但你終其一生,都不過是給我們父子打工的。
你是個打工仔!
既然是個打工仔,那你老老實實地打你的工!
而現在,全天下都知道你宇文護是北周王朝的大忠臣,是宇文皇族的看門人,而礙於這個身份所產生的巨大輿論壓力,宇文護就算是廢黜了宇文覺的帝位,也不敢貿然稱帝,因為他需要時間來緩沖,來緩和自己的身份。
日子還長,咱們細水長流嘛。
前腳廢了皇帝,後腳自己就登基稱帝,文武百官難免有情緒,天下百姓也難免議論紛紛,但如果自己等個一年半載再稱帝,那麼百官和百姓估麼早就把這件事兒給忘了。
熱點這麼多,新聞也這麼多,營銷號鋪天蓋地的胡編亂造,人們總是會習慣性地在新鮮事物面前,選擇遺忘。
自己雖然不能當皇帝,但北周家大業大,皇位總不能一直空著,這麼大個攤子,總要有人來管理。
於是,那個在岐州不動聲色,默默耕耘的宇文毓被選中了。
宇文毓是廢帝宇文覺的弟弟,兄終弟及,也算是合情合理。
《孝閔帝宇文覺 形象》
於是乎,在遙遠的公元557年,宇文毓離開了岐州,駕臨長安,成為了北周王朝的第二任領導人,即北周明帝。
優秀的人無論走到哪裡,都能散發光芒,身為一州之長官,宇文毓可以惠及一州,而成為了北周天子,他更是可以惠及天下子民。
《周書·卷四·帝紀第四》:帝寬明仁厚,敦睦九族,有君人之量。
皇帝以仁政治國,又勵精圖治,所以政績突出,深受愛戴,不僅如此,帝王和睦君臣,致使北周朝堂政治清明,社會穩定,北周國力也日趨強盛。
十分值得一提的是,宇文毓還是個對文化事業很上心的人。
皇帝曾經在全國范圍內找來八十多位文化大儒,刊閱史書,搜集文卷,整整編撰了五百多冊圖書。
您別小看這五百多冊書,上到先秦戰國,下到魏晉南北朝,無不囊括其中。
這麼一來,對比就出來了。
互聯網上有那麼一小撮歷史愛好者,他們一貫把南朝的四個政權《宋齊梁陳》視為中原正統,而把北朝政權中的北魏,東魏,西魏,北齊,北周視為蠻夷,多有輕視,但實際上,北朝所出現的政權,在經濟,文化,軍事等方面的發展,一直是遠遠超越南朝的。
不僅如此,在君王的德行問題上,北朝也是南朝所不能及的。
《梁元帝蕭繹 形象》
南朝的梁元帝蕭繹在江陵焚書,整整焚毀了歷朝歷代的經史子集十四萬冊,而北周明帝宇文毓卻註重文化保護,提倡文學發展,如此對比之下,敢問誰才是正統,誰又是蠻夷?
偏見不應該存在於歷史之中,心存偏見的人,也沒有資格討論歷史。
說回正題。
除了文化發展,皇帝在軍事領域也不是吃幹飯的。
武定元年,公元559年,吐谷渾率軍入侵北周邊境,皇帝聽說之後態度堅決,立刻派兵反擊,把吐谷渾按在邊境上那是好一頓打,吐谷渾區區小國,哪兒遭過這罪啊,被宇文毓打了一頓,屁也沒敢放一個,連夜買臥鋪票逃走了。
皇帝有能力,國家在變好,這對誰來說都是個好消息,但唯獨對宇文護是件壞事兒。
兄弟,有沒有搞錯啊?
我隻是把你拉過來頂班的,你怎麼還認真上了?
我是打工仔,你是臨時工,你怎麼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呢?
眼見宇文毓的皇帝大位越坐越穩,宇文護可就開始著急了。
現在皇帝不過初登帝位,風評就這麼好,如果再讓他幹兩年,朝政穩固,百官擁戴,到時候自己再想廢君篡位,那可就不太容易了。
不成,不成,必須想個辦法,把宇文毓給弄死。
但問題在於,殺皇帝不是屠豬宰狗,說殺了就給殺了,那是北周天子,是一國之君,全天下人都在那看著呢,自己上去一刀就給他捅死了,那不坐實了自己篡權謀逆的行為了麼?
簡單粗暴的方法不行,宇文護開始想別的辦法。
《古代禦廚》
這個辦法,要從一個叫做李安的人說起。
當然了,不是導演李安,而是廚子李安。
李安這個人,在北周王朝並不是什麼大官兒,也絕非什麼顯赫的人物,隻不過是皇宮內苑一個的廚子。
所以李安雖然在官場無名無籍,但在廚子圈卻是大神級別的人物。
這位仁兄燒得一手好菜,從夥夫一直幹到了北周皇宮行政總廚的位置,深得皇帝喜愛。
周明帝一天到晚三頓飯,全都是李安來負責。
《周書·卷十一·列傳第三》:護乃密令安因進食於帝,加以毒藥。
雞賊的宇文護發現了李安得天獨厚可以接近皇帝的優越性,於是花錢買通了李安,在皇帝的飲食中下毒,周明帝沒有防備,吃過早點後不久,就領了便當。
一代明君宇文毓死了,宇文護終於長出了一口氣,但就在他準備坐上自己心心念念的皇位之上時,宮裡的大臣卻拿出了宇文毓生前早就留好的遺詔。
遺詔中特別說明,如果我哪天領了便當,一定是有奸人害我,所以不管我怎麼死的,咋死的,反正只要我一死,立刻讓我的弟弟宇文邕即位。
《北周武帝宇文邕 畫像》
這回,宇文護傻了。
他實在想不到宇文毓居然留了這麼一手。
他以為自己才是陰謀的幕後推手,但卻沒想到,宇文毓早就料到了這一切。
從宇文泰到宇文覺,再到宇文毓,宇文家族的帝王們,從來就沒有真正的信任過自己。
宇文護啊宇文護,你一日為打工人,終生為打工人!
宇文護的計謀雖然落空了,但宇文毓的死,仍然是讓人唏噓的。
他是北周歷史上,乃至南北朝歷史上不可多得的明主和仁君,上天本來應該再多給他一點時間的。
如此大好河山,如何能不讓人留戀?
但這江山是主,人是客,帝王再不舍,也要離開。
以前,作者不懂宇文毓,因為宇文毓明明能力在宇文護之上,明明有機會除掉宇文護,為什麼最後還是選擇了消極地離開了這個世界,為什麼落得了一個被奸人害死的結局呢?
但最終,我還是理解了他。
他曾經是一個仁慈寬厚的年輕人,一個文治武功的君王,一個理想主義者,一個心懷大志的人。
但在經歷了如此殘酷的政治鬥爭,和無休止的朝堂權謀,無數次無奈的抗爭和妥協之後,他最終選擇了告別這個世界。
或者說,宇文毓理解了這個世界,理解了現實世界的真正含義,並且成為了權力的犧牲品。
北周明帝宇文毓,暴亡於武成二年,公元560年,年僅二十七歲。
在這個殘酷無情的世界面前,宇文毓已經很勇敢了,但隻有勇敢,還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