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中後期,有『萬歷三大征』平定寧夏哱(bā)拜、播州楊應龍的叛亂,又取得援朝抗倭的勝利,而在西北,繼承隆慶封貢成果,利用三娘子的政治婚姻,維持了與蒙古數十年的和平局面。
因此,萬歷帝陶醉於用兵勝利,享受著午門獻俘的威武得意,卻忽略了一個潛在的強大敵人,東北女真建州部首領努爾哈赤。
一、努爾哈赤
嘉靖三十八年(1559),努爾哈赤出生於今遼寧撫順新賓滿族自治縣永陵鎮赫圖阿拉村一個女真人家庭。
他比萬歷帝年長四歲。
他的祖父覺昌安和父親塔克世,都是明朝的地方官。
他沒有上過學,少年時就參加勞動。
他十歲喪母,十九歲分家單過。
努爾哈赤常到山裡挖人參、采蘑菇、拾木耳,將這些東西運到撫順馬市去賣,賺錢貼補家用。
萬歷十一年(1583)二月,明遼東總兵李成梁率軍直搗女真阿臺駐地古勒寨。
阿臺妻子的祖父是努爾哈赤的祖父覺昌安。
覺昌安為使孫女免於戰難,城內部民減少傷亡,便同努爾哈赤的父親塔克世一同進城,打算勸說阿臺投降。
古勒寨地勢險峻,防守嚴密。
明軍久攻不下,死傷慘重。
後與城裡的內奸,裡應外合,城被攻破。
明軍占領古勒寨後,進行大屠殺。
覺昌安、塔克世也不幸被明軍殺死。
努爾哈赤得到父、祖蒙難的噩耗,捶胸頓足,悲痛欲絕。
他質問道:『我祖、父為何被害?
你們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明朝派官員謝罪說:『不是有意的,是誤殺!』朝廷賞給努爾哈赤敕書30道,馬30匹,並命他承襲父職,任建州左衛指揮。
這一年,努爾哈赤二十五歲。
他先後八次到北京朝貢,取得萬歷帝信任,升任左都督、龍虎將軍。
萬歷十一年(1583)五月,努爾哈赤以報父、祖之仇為名,以『十三副遺甲』,率領五六十人的隊伍,拉開了反明戰爭的歷史帷幕。
時女真各部間,彼此紛爭,戰伐不已。
努爾哈赤運用『順者以德服,逆者以兵臨』(《清太祖實錄》卷一)的兩手策略,逐步統一了女真各部。
清朝興起,明朝滅亡,從遼東建州女真古勒寨揭開了序幕。
星火燎原,蟻穴潰堤,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這點火星,這個蟻穴,在萌發時,細如芥末,對立的雙方都沒注意到。
然而,它燃燒為熊熊烈火,匯合為奔騰洪水,能將大廈吞噬,會將王朝沖垮。
二、建立後金
努爾哈赤從萬歷十一年(1583)起兵,到萬歷四十四年(1616)建立大金,其間33年。
努爾哈赤在這期間,統一了女真各部,建州地域東到鴨綠江、圖們江,東北到烏蘇裡江沿海,西達大興安嶺,南接明界。
一個新的滿洲民族共同體正在形成中。
建州的軍隊,發展為八旗軍隊。
漠南蒙古與建州聯姻,尊努爾哈赤為『昆都侖《恭敬》汗』。
萬歷四十四年(1616)努爾哈赤建立『大金』,年號天命,定都赫圖阿拉。
令人奇怪的是,努爾哈赤從起兵到陷撫順,36年間,統一建州,吞哈達,並輝發,滅烏拉,創建八旗,制定滿文,建立大金,居然沒有受到明朝一次軍事打擊。
明朝長期對建州女真的忽視、輕視、無視、蔑視,反過來不得不吞下自己釀成的苦酒。
天命三年即萬歷四十六年(1618)正月,天命汗努爾哈赤對諸貝勒大臣發佈『七大恨』,令告天佈民,接著,計襲撫順城,強拔清河堡。
萬歷帝對天命汗的回答是:『經略出關,援兵四集,大彰撻伐,以振國威!』(《明神宗實錄》卷五六九)就此開啟困擾萬歷、泰昌、天啟、崇禎四朝的遼東戰事。
三、遼東大戰
萬歷帝決定發兵征剿,予後金毀滅性打擊。
起用楊鎬為遼東經略,賜尚方劍,楊鎬的作戰方案是:軍分四路,鉗形包圍,分進合擊,搗其都城。
西路,從西面進攻赫圖阿拉。
以總兵官杜松為主將,率官兵二萬餘人,總兵官三員。
北路,從北面進攻赫圖阿拉。
以總兵官馬林為主將,官兵二萬餘人。
南路,從南面進攻赫圖阿拉。
以遼東總兵李如柏為主將,官兵二萬餘人。
東路,從東面進攻赫圖阿拉。
以總兵劉綎為主將,約為二萬餘人。
萬歷四十七年即天命四年(1619)二月十一日,遼東經略楊鎬在遼陽誓師,並取尚方劍,令將此前臨陣逃跑的指揮白雲龍,當場梟首示眾。
誓師後,各路兵總共十萬餘人,號稱47萬,兵分四路,分進合擊,搗向赫圖阿拉。
明軍來勢兇猛,後金如何對策?
努爾哈赤說:『憑爾幾路來,我隻一路去!』(《明史紀事本末》遼左兵端)這就是集中優勢兵力,逐路擊破明軍。
明軍西路主將杜松,二十八日從沈陽起行,第二天到撫順關。
杜松是將門之後,一員虎將,但驕傲輕敵,急貪首功。
史載:松,與胡騎大小百餘戰,無不克捷,敵人畏之。
杜松急貪首功,說:『我必生擒努爾哈赤!』杜松帶著扭械準備北京午門獻俘。
他率軍在夜渡渾河時,酒意正濃,袒露胸懷,揮舞大刀,裸騎徑渡。
眾將請他披甲,杜松笑道:『入陣披堅,豈壯夫事。
老夫束發從軍,不知甲重幾許!』(《明季北略·卷一》)誰知,努爾哈赤早已派人在渾河上遊築壩蓄水,這時『決上流,師沖如雨』。
兵士們脫衣涉河,陡然水漲,『水深沒肩』,淹死多人。
輜重渡河困難,『尚遺車營、槍炮在後』(《明神宗實錄》卷之五八〇》。
杜松率前鋒渡河後,到薩爾滸山口紮營。
三月初一日,杜松軍馳至薩爾滸。
分兵結營為三,杜松親自率領先鋒軍準備擊敵。
努爾哈赤率六個旗兵四萬餘人,以絕對優勢兵力,突然猛攻薩爾滸山的明軍。
騎兵縱橫馳突,越礙破陣,一鼓攻下薩爾滸明軍大營。
接著六旗騎兵,馳援吉林崖。
時後金軍兩股共八旗兵匯合攻擊。
杜松奮戰數十餘陣,要聚占山頭,以高臨下,不意樹林復起伏兵,對壘鏖戰,天時昏暮,彼此混殺(《明神宗實錄》卷五八〇》。
杜松雖左右沖殺,但矢盡力竭,落馬而死。
撫順路軍覆亡。
初二日,北路馬林聞杜松兵敗,急忙轉攻為守:馬林等軍組成『品』字形營陣。
主將馬林,將門出身,好詩文,工書法,交遊名士,自許甚高,圖虛名,無將才。
努爾哈赤還是集中兵力,分三口吞掉馬林的品字戰陣。
馬林驚恐,策馬先奔,餘眾大潰,全營皆沒。
馬林兩個兒子戰死在尚間崖。
潘宗顏營潰戰死,其死時骨糜肢裂,慘不忍聞,年三十六。
明北路馬林軍,除主將馬林僅以數騎逃回開原外,全軍覆沒。
初三日,努爾哈赤殺八牛祭纛(dào),慶祝連破兩路明軍的勝利,並激勵將士迎接新的馳突。
初四日凌晨,努爾哈赤率兵在赫圖阿拉坐鎮指揮;命大貝勒代善、二貝勒阿敏、三貝勒莽古爾泰、四貝勒皇太極等統領八旗大軍,疾馳阿佈達裡岡,迎擊明東路劉綎軍。
劉綎,抗倭名將劉顯之子,是明軍的勇將。
他身經數百戰,名聞海內。
他善用大刀,『所用鑌鐵刀百二十斤,馬上輪轉如飛,天下稱‘劉大刀』(《明史·喬一琦傳》》。
他嗜酒,每臨陣飲酒鬥餘,激奮鬥志。
初五日,劉綎進到距赫圖阿拉70裡的阿佈達裡岡,隱伏在山麓、叢林、險隘中的後金伏兵四起,將劉綎軍攔腰切斷而攻其尾部。
這時努爾哈赤設計騙劉綎,用杜松陣亡衣甲、旗幟,裝扮明兵,乘機督戰。
綎始開營,即遭兵敗。
皇太極等率兵從山上往下馳擊,上下夾攻,首尾齊擊。
劉綎奮戰數十合,中流矢,傷左臂。
劉綎真是條漢子。
又戰,劉綎挺面中一刀,截去半頰,猶左右沖突,手殲數十人而死。
其養子劉招孫,負劉綎屍,手揮刃,拼死戰,亦被殺。
明軍杜松、馬林、劉綎三路軍敗北,經略楊鎬急令南路李如柏回師。
李如柏,為名將李成梁之子,放情酒色,貪淫跋扈,怯懦蠢弱,接到楊鎬檄令後,急命回軍。
後自殺。
至此,薩爾滸大戰,以明朝軍失敗、後金軍勝利而結局。
薩爾滸之戰成為中國軍事史上以少勝多的經典戰例。
薩爾滸之戰後,明朝由進攻轉為防禦,後金由防禦轉為進攻。
所以,薩爾滸之戰是明朝和後金興衰史上的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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