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8月14日,上海『青幫三大亨』之一的張嘯林被貼身保鏢林懷部擊斃於上海華格臬路張公館。
對這個黑幫人物兼漢奸的死,事後法租界判定為怨殺,判行刺的林懷部15年有期徒刑。
這是一樁深陷於江湖兄弟、重慶政府、日偽政權三種復雜關系中的刺殺案。
二十世紀初的大上海,黃金榮、張嘯林、杜月笙這三位『上海大亨』皆出身青幫,是真正意義上的江湖人物,其行為方式也必定是江湖式的。
張嘯林,本名張小林,出生於浙江慈溪縣一個鄉下,父親是個木匠。
鄉下的木匠活不多,張家也就窮得要命。
10歲時,一家不得不從慈溪搬到商業活動比較多的杭州,以便能接到更多的木匠活。
而張嘯林從小性格桀驁不馴,慣於偷、摸、拐、騙的小孩,到這個繁華之地,立刻又學會了賭、色二字,還是打架鬥毆能手。
1903年,26歲的張嘯林心機一轉,考取了浙江武備學堂,但受不了學堂的紀律要求,沒有兩年就主動離開學堂,托人在杭州府衙門謀了個差事。
在這個職位上張嘯林如魚得水,除去吃喝嫖賭,不幾年還賺下了一點家私,用積攢下的錢開了一家茶館。
茶館生意開得很火,娶了老婆,成為杭州拱宸橋一霸。
1912年,上海大流氓季雲卿來杭州找唱戲名角到上海去唱戲,兩人臭味相投一見如故,張嘯林決定到上海去闖世界。
到了大上海,張嘯林結識了商人黃楚九,並得到黃楚九的賞識,介紹他拜了上海青幫『大』字輩的樊瑾丞為老頭子,成為青幫『通』字輩一員。
杜月笙是青幫『悟』字輩,比張小林晚了一輩,但兩人還是湊在一塊想法占地盤走私貨。
不久杜月笙與另一派黑幫火拼,被打個半死,躺在街上。
張嘯林獨自背杜月笙回家,為杜月笙療傷把家底全部給花光了。
這種江湖兄弟之情把性格內斂的杜月笙感動得五體投地。
失去地盤的杜月笙之後投靠了當時大名鼎鼎的法租界巡捕房探長黃金榮,並逐漸露出頭角。
不久張嘯林與英租界華人頭領合作得罪了黃金榮,杜月笙巧為設計,不但讓張嘯林投靠到黃金榮這邊來,還壯大了張嘯林的力量。
黃金榮曾把上海督軍盧永祥的公子給打了,盧永祥一怒之下把黃金榮抓了起來。
杜月笙與張嘯林通過曾經的浙江武備學堂的朋友、已經成為浙江省長的張載陽的關系,打通盧永祥的關系,不但救出黃金榮,還結識了上海及周邊的一批軍閥官僚,結果大家一起合夥做鴉片生意,鴉片生意做得更加火紅火燎。
一由此,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拜為把兄弟。
上海『三大亨』就這麼走到了一起。
1937年,中日全面戰爭爆發。
上海淪陷後,蔣介石要求三大亨前去香港,以免被日本人或偽政權所利用。
黃金榮覺得自己年紀大了,且從頭到尾都不是什麼政府裡面的人物,所以留在上海也無大礙;杜月笙則聽話去了香港;張嘯林選擇了留下來。
此時的張嘯林與杜月笙的江湖兄弟關系已然有了裂痕。
早在1935年,杜月笙參與了政府財政工作,預先得到蔣介石政府將實行法幣政策,於是提前大量拋售舊幣,購入法幣,借此大賺了一筆。
沒有得到消息的張嘯林則在政府推行新幣政策時,平白無故地損失了大筆的錢,在心裡未免怪杜月笙不夠朋友,沒有江湖道義。
另外,杜月笙會處世,又是黃金榮的嫡親弟子,其勢力凌駕於張嘯林之上。
張嘯林對杜月笙雖然兄弟相稱,但是已經不是那種肝膽相照的朋友,隻是從江湖義氣而言的普通朋友,至於再次為杜月笙兩肋插刀,對張嘯林而言已不太可能
對於自己與蔣介石政府的關系,張嘯林也不能滿意。
蔣介石對杜月笙不錯,但當張嘯林的兒子前去拜訪蔣介石時,竟然沒有得到個一官半職,原因是張嘯林的兒子主張民主,要蔣介石放寬對共產黨的壓制,大家一起參與競選這大大違背了蔣介石的意旨,所以蔣介石很冷淡地對待了張嘯林的兒子。
在張嘯林來看,蔣介石未免過於心胸狹隘,所以,他與這個蔣政府關系也不是很好,要他一個江湖人物為這個政府放棄他在上海的事業,他還不願意。
上海淪陷後,日偽官員一批一批過來拜訪,希望他出面穩住上海局勢,或希望他利用自己的勢力為日軍提供物資補給。
張嘯林歷來做事拼死拼命,卻並非為拼那幾個錢,他既放不下上海自己的勢力,放不下替日本提供補給這個發財的機會,他還利欲熏心,希望得到日偽浙江省長這個位置,以光大自己的門楣。
在這種心態下,張嘯林既不接受杜月笙勸他去香港的建議,也不想投向重慶政府,而是留在淪陷的上海,邊走邊看。
這樣,國民黨政府『鋤奸』的名單裡,張嘯林榜上有名也就順理成章了。
不過,張嘯林自己絕不肯承認自己是漢奸。
當時杜月笙雖然去了香港,但其家人依舊住在上海,與張嘯林比鄰而居。
一次,杜月笙的孫子對張嘯林的孫子說,外邊人說你爺爺是漢奸。
這話傳到張嘯林的耳裡,他暴跳如雷,立刻跑到隔壁杜月笙家裡去評理。
1938年,軍統就已經對上海區下發了針對張嘯林的刺殺令,但卻沒有得到立刻執行。
一個是由於張嘯林本人能征善戰,且又是黑幫頭目,敢於虎口拔須的人不多。
二是由於當時軍統在上海區的特務大多與青幫有或多或少的聯系,出於江湖道義,他們勢不能出手加害張嘯林。
張嘯林也對暗殺有所警覺, 整天待在家中,還向日本人要來一個憲兵班,並在大門口安排內外雙崗,凡有人來訪未經他同意一律不得入內。
張嘯林公開投敵後,立即佈置其門徒,軟硬兼施威逼各行各業與日本人『共存共榮』,大肆鎮壓抗日救亡活動,捕殺愛國志士,又以『新亞和平促進會』會長的名義,派人去外地為日軍收購糧食、棉花、煤炭、藥品,強行壓價甚至武裝劫奪……到了1939年,張嘯林竟然出面籌建偽浙江省政府,躊躇滿志地欲出任偽省長。
張嘯林的投敵活動,引起了國民黨的極大不安,除掉張嘯林,已是當務之急。
1940年8月14日,張嘯林剛剛從汪精衛偽政權和日本特務機關手裡捧回了『浙江省省長』的委任狀3天,蔣介石就指示軍統局長戴笠予以制裁。
戴笠於是向潛伏在滬上的軍統上海區區長陳恭澍,發出了針對張嘯林的鋤奸令。
陳恭澍動用內線,策反了張嘯林的保鏢林懷部。
林懷部是在張嘯林的司機阿四的介紹下進的張宅,起初隻當個門衛,由於林懷部槍法不錯,取得了張嘯林的信任,被聘為保鏢。
陳恭澍以5萬塊銀元,以及得手後軍統總部設法疏通,並會將他安排為法租界巡捕房捕辦為誘餌,說服了林懷部執行刺殺任務。
1940年8月14日,張嘯林與他的學生吳靜觀在華格臬三層樓上商量事情,林懷部決定待張送客下樓時動手。
但不一會兒引客的管家下去翠芳樓叫局了。
叫局,就是去妓院請妓女出堂,前來侍酒陪賭,賭局飯局交替能到深夜,如果這樣就無法下手。
林懷部見阿四在院中擦車,便湊過去說:『有些私事,請師傅去樓上向張先生講一聲,準我5天假』阿四搖搖頭說:『張先生有規矩,會客時不許下人打擾,你又不是不知道』林懷部於是刺激他:『你平時常說張先生如何如何地看得起你,看來和我沒什麼兩樣,吹牛!』阿四一聽火了,兩人吵了起來。
『吵什麼?
』樓上的張嘯林聽到聲音,忍不住跨到窗前厲聲喝問。
張嘯林怒罵林懷部:『你這龜孫子,吃飽了不幹事還吵架,老子多叫一個東洋兵來,用不著你了!』林懷部也毫不示弱地還嘴,張嘯林於是探身窗外怒吼:『阿四,把這龜孫子的槍卸下來,讓他滾蛋!』『用不著趕,老子自己走!』
林懷部伸手去腰間拔槍。
大家都以為林懷部真要交槍走人,不料他對著張嘯林一甩手,子彈正中張的咽喉,但見張身體向前一仆,頭顱向下垂著,就此一命嗚呼。
林懷部為了確認張的死活,提著槍沖上樓,發現吳靜觀正在撥電話給法租界巡捕房報警,於是槍殺了他。
林懷部確信張嘯林已死後,飛步下樓,準備逃離張宅。
剛到樓梯口,被張的保鏢攔腰抱住,另幾個保鏢跟著圍了上來。
這時法租界巡捕趕到,林懷部把槍一丟:『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從容就擒。
1940年8月15日《申報》等滬上大小報紙,刊登了張嘯林的死訊:『昨華格臬路血案,張嘯林遭槍殺,兇手即張保鏢,定16日下午3時在寓所入殮……』
最後,法租界判處林懷部15年徒刑,抗戰勝利後林懷部才被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