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江月兩相歡」
首圖 |「蘇州陳傑-POTATO」
夕陽沉醉閶門之上,歷史的雲煙被鍍上金邊。
一聲鴻雁的驚鳴把思緒牽回從前:長街如畫卷,車馬不停歇,炊煙裊裊百萬家,白墻黑瓦綠芭蕉。
1860年5月,太平天國忠王李秀成攻打蘇州。
江蘇巡撫徐有壬和總兵馬德昭,接連頒佈三道命令,燒毀城外商業區,以鞏固城防,於是曾經繁華蓋世的閶門商業區,直到楓橋寒山寺,轉眼之間化為灰燼,數十萬蘇州市民逃往上海租界。
@喜瑪拉雅北坡的魚
穿越這滾滾濃煙與滿城焦炭,時間往後收了一步。
清朝的孫嘉淦在《南遊記》裡這樣描述閶門:『居貨山積,行人流水,列肆招牌,燦若雲錦』《紅樓夢》開篇就說『閶門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
究竟有多富貴風流呢?
乾嘉年間,十裡金閶店鋪多達數萬家,絲綢、染織、煙草、米行、雜貨、藥材、珠寶、古玩、茶寮、酒肆、菜館、戲院、青樓等等,各行各業應有盡有。
民宅、會館、公所、行幫、商會又與之相依為鄰,閶門一帶真正是五方雜處之地。
不僅如此,它還是蘇州對外貿易的一個口岸。
『雷允上』、『沐泰山』的成藥從這裡遠銷海外,一些舶來品也能在這裡買到,比如南洋的玳瑁、日本的漆器、朝鮮的折扇……
清朝人站在閶門上眺望,是閭簷重疊,萬瓦甃鱗,店鋪密得不通水,輿馬大都有錦繡的蓋頭,交馳於通衢,馬蹄篤篤,嘶鳴不已;水巷中光彩耀目,遊山之舫,載妓之舟,魚貫於綠波朱閣之間。
耳畔呢,是軟糯的蘇州話,是芭蕉的風,櫻桃葉的窸窣,是燭火透窗的燃燒,絲竹謳舞與市聲相雜。
上圖@喜瑪拉雅北坡的魚
下圖@一直有好好吃飯
香塵隨風一吹,退回另一個時代。
青佈直身的寬大長衣,頭上戴四方平定巾,偶爾戴八瓣佈片縫合的小帽,看起來很像剖成半邊的西瓜——唐寅靠賣文畫為生,縱情於酒色當中來自娛,那是明朝弘治十七年《1504年》。
過了三年,他在閶門不遠處選了一塊地,栽種桃花,飲酒寫詩,地方就叫桃花塢,亭子就喚墨夢亭。
對閶門,他是這麼寫的:若使畫師描作畫,畫師應道畫難工。
而後他給文徵明寫信道歉,瘦馬攜信穿過閶門,消失在酒旗招展的集市中。
兩人把酒言歡,落花入領。
上圖@小小影月
下圖@蘇州陳傑-POTATO
笑聲酒香再一飄,便是『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的唐代。
公元825年,白居易任蘇州刺史,算來竟已是五十三歲的老人了,經歷了仕途打擊的白居易,沒有一蹶不振,而是在釋放閑適心情的遊山玩水時,體察民間疾苦,為百姓做些實事。
此前他一直贊嘆杭州盛景,可自從登臨了閶門後,便不再一味捧著杭州,寫下:閶閭城碧鋪秋草,烏鵲橋紅帶夕陽。
處處樓前飄管吹,家家門外泊舟航。
雲埋虎寺山藏色,月耀娃宮水放光。
曾賞錢唐嫌茂苑,今來未敢苦誇張。
@莫修-文
如此盛景,來自群雄逐鹿的時代。
閶門始建於春秋時期,是蘇州城的八門之一。
《吳越春秋》記載:『立閶門者,以象天門,通閶闔風也』故又名閶闔門。
也就是說,天上的門就叫閶闔,吳國的大門取其閶,是希望得到天神的護佑。
吳王闔閭下令,讓伍子胥修建吳國都城,共有閶門、胥門、蟠門、蛇門、繆門、幹將門、巫門、望齊門共計八個門,史稱『吳都八門』。
不可一世的闔閭,率大軍由此門出城遠征楚國,表示一定要打敗楚國的決心,故把閶門稱為『破楚門』。
士兵集結成龍,浩蕩而出,西進伐楚。
行軍時有金革之聲,昂首挺胸地走出閶門,怎一個雄姿英發能說盡!城頭畫角三四聲,匣裡寶刀晝夜鳴,這是蘇州歷史上最具有王者之氣的時代。
勇敢無畏的氣魄,開拓進取的精神,同樣是今天的蘇州所需要的。
@小小影月
今日閶門,已是修補後的閶門。
天下本就沒有堅不可摧的城池。
最終的征服靠的也不是武力,而是文明。
蘇州人重修一座不設防的城門,是對歷史和文明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