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桓宣武北征,袁虎時從,被責免官。
會須露佈文,喚袁倚馬前令作。
手不輟筆,俄得七紙,殊可觀。
東亭在側,極嘆其才。
袁虎雲:『當令齒舌間得利』
【譯】
袁宏跟隨桓溫北征時,被責罰免去官職。
正碰上需要一篇緊急文書,便叫袁宏靠在馬前撰寫。
袁宏手不停筆,不久就寫好七張紙,水平很高。
王珣在一旁,十分贊嘆。
袁宏說:『應當讓我從口頭誇獎裡得點實際的好處啊!』
【筆記】
桓溫,謚號『宣武』;袁宏,小字『虎』;王珣,封東亭侯,見合集。
『露”即暴露,顯露;『佈』即佈告,所以『露佈』就是不封口的文書,常見於檄文、捷報等佈告性文書,或其它官府間上行下行不加緘封的文書。
用在這裡,可以理解為北征途中匯報戰事的緊急文書。
北伐時袁宏是桓溫的記室,所以雖然被免官,文書的事也隻好找他。
最後一句話的意思,還有一種說法是『《文筆好有什麼用?
》隻能得些口頭誇獎罷了』其實和『別光動嘴啊!也讓我得點實際的好處』意思差不多。
口頭誇獎這事兒,被誇時不能全信《最好全都不信》,誇人時也要適可而止。
之前好像討論過,就不重復了。
關於袁宏被責罰,一般認為是因為《世說新語·輕詆》記載的這件發生在第三次北伐途中的事:
11、桓公入洛,過淮、泗,踐北境,與諸僚屬登平乘樓,眺矚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陸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其責!』袁虎率爾對曰:『運自有廢興,豈必諸人之過?
』桓公懍然作色,顧謂四坐曰:『諸君頗聞劉景升不?
有大牛重千斤,啖芻豆十倍於常牛,負重致遠,曾不若一羸牸。
魏武入荊州,烹以饗士卒,於時莫不稱快』意以況袁。
四坐既駭,袁亦失色。
【譯】
桓溫進軍洛陽,渡過淮河、泗水,踏上北方的領土。
他與諸位屬下登上船樓,眺望中原,感慨地說:『最終使得華夏淪陷,近百年不復繁華,王衍等人不得不對此負責啊!』袁宏不假思索就輕率地說:『國運盛衰自有定數,怎麼能說一定是他們的責任呢?
』桓溫立刻沉下臉來,看了看四座,說:『諸位聽說過劉表嗎?
他有一頭牛,重達千斤,吃的草料十倍於普通牛,可是馱重物走遠路還不如一頭羸弱的母牛。
曹操到荊州,把它殺了犒勞士兵,當時的人無不表示痛快』意思是把牛比袁宏。
在座的人都嚇到了,袁宏也嚇得臉色都變了。
【筆記】
平乘樓並不是指某一座樓,而是指大船上的樓閣。
陸沉,即無水而沉沒,一般指國土淪喪,也可指隱居,《莊子·則陽》『方且與世違而心不屑與之俱,是陸沉者也』
劉表字景升,漢末宗室,擁有荊州。
牸[zì],指雌性生畜、獸類,也專指母牛。
右邊的『字』既是聲部,也表意,不允許還有人不知道『字』的本意是『子在屋下,即女性生孩子、哺育後代』,『待字閨中』的『字』就是用的這個意思。
所以看到『牸』這個字,就應該知道是指雌性動物。
我不明白袁宏為什麼要反駁桓溫?
大概劉義慶以及他的門客們也不明白,所以用了『率而對曰』一詞。
當領導在公共場合高談闊論、指點江山的時候,一個出身寒門,略有微名的下屬竟然跳出來唱反調,他真以為這是名士們的清談道場?
桓溫也並沒有叫大家各抒己見啊?
而且王衍誤國這事兒實際並不太存在爭議,即使在兩晉,前有山濤、後有庾翼,對他的評價都不高。
難道僅僅因為王衍是袁宏蓋過章的中朝名士?
所以這是要為自己爭點面子?
我們說過,袁宏最初被謝尚賞識而入仕,謝尚做豫州刺史的時候,特聘袁宏參議軍事。
但謝尚死於升平元年《357》,桓溫第三次北伐是在太和四年《369》,此時袁宏跟隨桓溫的時間應該不短了,他還不知道桓溫是哪種人嗎?
還是說他早就看不慣桓溫了,想擇機決裂?
第三次北伐伊始,是桓溫聲望的巔峰,如果北伐順利,回來就要加九錫,也許袁宏覺得這正是決裂的好時機?
好吧,也許他隻是傻~
餘嘉錫說桓溫的大牛故事是指袁宏和這牛一樣,隻知道拿俸祿,不知道幹活,早晚得宰了。
所以謝尚是劉表,桓溫是曹操?
大牛故事不知道真假,隻是想起我說過桓溫像曹操,看來他自己也這麼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