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東旭
『以後你就是我們的人了,只要你勸降包森,我可以不殺你,還能給你記功!』
日軍駐唐山特務機關長、赤本三尼大佐對被俘的八路軍支隊司令員的警衛員王振西說。
『那好,我試試吧!』王振西說。
這一幕,發生1939年4月中旬。
王振西,是河北遵化人,家裡窮得叮當響,沒有上過學,鬥大的字不識一升,但是人非常機靈。
1935年,村裡一個地主的兒子被土匪綁架了。
財主說:『誰把我兒子救回,賞銀100兩』
王振西一聽,動了心,單槍匹馬去土匪窩贖人,結果憑著三寸不爛之舌,真把人領回來了。
不承想,財主不講信用,不但不給錢,還說王振西跟土匪是一夥的。
王振西怒發沖冠,當場就把領回來的『肉票』撕了,幹脆上山當了土匪。
1938年7月,冀東人民舉行了大暴動,王振西也熱血沸騰,積極參加。
短短一個月內,起義隊伍擴大到10萬餘人,組成了『冀東抗日聯軍』。
八路軍第4縱隊宋時輪、鄧華率部挺進冀東,協助抗聯作戰,攻克近十座縣城。
但由於決策有誤,抗日聯軍西撤途中,遭到日軍打擊,遭受重創,隻剩下7千餘人。
盡管如此,能虎口餘生的都不是等閑之輩,都是鋼鐵戰士,驍勇善戰,包森就是其中一位。
包森是陜西蒲城人,那裡是誕生刀客《響馬》的地方,楊虎城就是蒲城刀客中的佼佼者。
包森俠肝義膽,參加革命,後來到了延安,在抗大學習。
1938年6月,包森帶領20多人從延安來到冀東,發動群眾舉行暴動。
冀東大暴動之後,14縱西撤,包森自告奮勇留下來堅持遊擊戰。
當時隊伍因西撤受到重創,悲觀情緒蔓延,很多人嚷嚷要散夥。
包森卻信念堅定,在惡劣環境中帶領一支幾十人的隊伍堅持戰鬥,不但生存了下來,還發展壯大到數百人,成為八路軍冀東二支隊,包森為司令員。
此後,包森帶著一支勁旅,在敵人心臟地區炸炮口,襲日軍,殺漢奸,作戰數十次,消滅日偽軍數百人,鬧得日軍雞犬不寧,嚇得日偽心驚肉跳。
日軍唐山特務機關長、赤本三尼大佐親自出馬,不擇手段對付包森,包括懸賞重金捉拿,派出戰鬥小組追殺,但都枉費心機。
記載包森情況的日軍檔案
那麼,王振西如何到了包森身邊?
又是如何到了日軍那裡?
原來,在冀東暴動之後,王振西因為機警過人、作戰勇敢,被包森看中,讓他當了自己的警衛員。
1939年3月底,在一次戰鬥中,王振西受傷,被包森安排在根據地的一個老鄉家療養。
平常,王振西跟著包森整天抗日,什麼都不想。
負傷之後,閑著沒事,王振西就想家了。
何況王振西家裡還有個十七八歲的媳婦,這更讓他坐臥不寧。
終於在一天早上,王振西偷偷跑回了老家。
這一回家,整出事來。
俗話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話真沒有說假。
村裡人都知道王振西當了八路打日本,現在受傷回家了。
鄉親們對他的到來非常熱情,紛紛去看望他。
可是也有的壞人從中卻看到了機會,將王振西的行蹤告訴了日軍,想領一筆賞金。
王振西要是淺嘗輒止回去一下也就算了,可是他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到了家裡,舍不得離開嬌妻了。
結果在一天黎明,日偽軍在村裡漢奸的帶領下,把王振西從被窩裡抓走了。
日軍剛開始打算處死王振西,後來聽說他是包森的警衛員,立即如獲至寶,向赤本三尼大佐報告。
王振西之所以暴露身份,主要是不想被窩窩囊囊地處死,他還想出來抗日。
他認為,只要說是包森的警衛員,日軍就不會殺他,自己就能瞅機會逃跑。
日軍果然沒有殺他,還將他交給了赤本三尼大佐。
赤本一聽說抓到了包森的警衛員,也心花怒放。
於是他把王振西當作上賓,整天好吃好喝,還讓他在憲兵司令部到處走動。
赤本這樣做,絕不是大發慈悲,而是包藏禍心。
他覺得,包森是眼中釘,必須要除掉,但現在既然抓不到,不妨進行招降。
赤本就問王振西:『包森會不會投降,你願不願意當說客?
』
王振西原本打算趁機逃走,但憲兵司令部戒備森嚴,自己根本沒有機會逃走,看到對方這樣問,他決定將計就計,先走了再說。
如果是一個八路軍正規部隊的戰士,恐怕不會這樣想,也不會這樣做。
王振西當過土匪,還沒有完全改造好,帶著一股匪氣,保留一些壞習慣,比如抽大煙。
包森
因為王振西打仗勇敢,包森想方設法爭取他,剛開始的時候還一度特許他抽大煙。
人的改變,總是有個過渡的過程,當時晉察冀軍區就有趙玉昆、趙桐等率領的土匪武裝改編而來的隊伍,這些部隊大多數改造過來了,後來都成了八路軍的勁旅。
因為身上有江湖氣,王振西才不按照常理出牌,打算戲耍一番日本人。
於是王振西說:『你只要讓我抽大煙,我就投降』
停了停,他又說:『包森是個重義氣的人,只要你們掏心掏肺對他,沒準他會考慮,我可以試一試』
赤本一聽大喜,就開始了做起美夢,開始了籌劃。
而王振西,也開始打自己的小算盤。
起初,王振西對赤本說,我也不知道包森到底在哪裡,他經常轉移,我要先打聽打聽再說。
赤本一聽,覺得有道理,就讓幾個漢奸和2名日軍跟著王振西去查找。
到處查找的過程中,王振西帶著漢奸、日軍,到了八路軍的秘密聯絡點——隆順酒館,趁人不備,將一張寫好的紙條交給了酒館老板。
回去之後,王振西告訴赤本,知道包森的大概落腳地了。
赤本一聽狂喜,立即在4月15日這天,帶著幾百人的隊伍出發了。
他的如意算盤是,如果包森答應投降,那就收編他的部隊。
如果他不願意投降,那就毫不客氣,將其一網打盡。
來到遵化東北的孟子院村附近,王振西回頭對赤本說:『太君,您帶這麼多部隊,包森會說我們沒有誠意,大老遠看見就跑了,打草驚蛇啊』
赤本一聽覺得有道理,便下令部隊停止前進,原地待命。
為了不暴露自己,赤本和自己的五六個親信換上了便裝,和翻譯跟著王振西向村裡走去。
包森此刻正在不遠處,用望遠鏡看到了這一切,他接到了王振西傳遞的情報,但是又不能不防,萬一自己的警衛員真的叛變怎麼辦?
於是,包森在村外佈置了崗哨,以防萬一。
他自己則和5名戰士穿著便裝,在孟子院村北邊的壩臺打土坯。
這時候,壩臺下的小路上走來幾個人,正是王振西、翻譯官、赤本和自己的親信。
包森早就從望遠鏡中看到了日軍大部隊停留和包森一眼就認出,走在前邊的正是自己的警衛員王振西。
李運昌、劉誠光和包森
快到壩臺時,王振西轉身對赤本說:『把這兩個太君也留下吧,人多了包森會有戒心』
赤本覺得這個建議沒錯,就隻帶著翻譯跟著王振西走向壩臺。
日軍和翻譯走到壩臺下時,包森一使眼色,戰士們突然縱身跳下,用槍口頂住兩人腦袋,大喝一聲:『不許動!』赤本和翻譯還未回過神來,便成了八路軍的俘虜。
由於日軍大部隊就在村外,包森和戰士們押著2名俘虜快速轉移。
這時候,赤本非常恐慌,極力反抗,嘴裡還『嘰裡呱啦』地亂嚷。
本來包森打算留活口,可這一來就可能會暴露,於是他二話不說,從老鄉家裡找來一把斧子,對著赤本的腦袋連砍兩下,將其結果了。
為了不連累鄉親,出村幾裡路之後,包森他們才將其赤本屍體掩埋。
然後他們故意開槍,將日軍大部隊引到村外。
日軍來之前,他們鉆入樹林,消失在敵人的視線中。
脫離危險後,王振西對包森說:『幹脆把這個翻譯官也殺了吧,帶著礙手礙腳的』
翻譯官一聽嚇得面如土色,連連磕頭說:『別殺我,我告訴你們一個天大的秘密』
『說吧,什麼秘密?
』
『你們剛才殺的這個人,是天皇的親戚!』翻譯官說。
原來,這個赤本不但是唐山特務機關長、大佐,還是天皇的『表弟』。
1940年,冀東分區的地下刊物《救國報》在顯要位置刊登新聞:《日本天皇表弟赤本大佐生擒記》。
這一來,包森在冀東的名氣更響了。
敵人對他更加仇恨,開出了更高的賞金,要取包森人頭。
1942年2月17日,包森所部在遵化野瓠山被十倍於自己的日軍包圍。
當時已經任冀東軍分區副司令員的包森,在與日軍的血戰中壯烈犧牲,時年31歲。
警衛員王振西也在之後的戰鬥中身負重傷犧牲。
包森智擒天皇表弟赤本的故事,被八路軍廣泛宣傳。
然而近年來,有人質疑赤本的軍銜和身份。
理由一,日軍檔案顯示,赤本名叫池本信次郎,軍階是軍曹《排長》。
資料標出名字:池本信次郎名字右邊字樣『曹長』,下面紅框:包森
理由二,日本並沒有近親皇族成員在中國戰死的記錄。
然而即使池本雖然隻是軍曹《或曹長》,但是憲兵見官大三級,此人的權限還是不小的,遵化周邊的日偽警備隊、偽政府都服從他的指揮。
同時,《日本憲兵正史》記載,池本失蹤後,日軍反應強烈。
加藤大尉逐級上報給天津憲兵隊長村野直弘中佐,同時上報到了華北派遣軍北支憲兵司令部報告。
中國駐屯軍憲兵司令官佐佐木到一中將對此事很重視,下令想盡一切辦法奪回池上。
日軍調集了一萬多日偽軍對根據地掃蕩了一個多月,還出動飛機對遵化、興隆、豐潤等地進行低空偵察,並且從飛機上散發傳單,威脅交出赤本。
此後,日軍又在冀東張貼佈告,一個是《致八路軍包司令官》,要求釋放赤本。
另一個是《告冀東人民》,曉諭三事:第一,有赤本在何地相告者,賞洋五千元;第二,見過赤本一面或代交手書者,賞洋二千五百元;第三,帶有赤本口信者賞洋一千元。
不僅如此,日軍還幾次遵化城裡的商人往山裡送信,上寫著『面呈包司令長官』,信中表示願意以五十挺機槍和數十箱彈藥換回赤本或赤本的屍體。
包森看信後冷笑著說:『想用槍支換屍體沒門,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而根據《日本憲兵正史》記載,包森曾經開出『火炮10門』的條件,日軍沒有接受。
原因是害怕八路軍『得寸進尺,欲壑難填』,擔心此舉會『導致憲兵成為此類綁架的特殊目標。
無論如何,這足以說明,赤本《池本》一定不是泛泛之輩,甚至更可能是天皇近親,為了取得政治資本下基層鍛煉鍍金。
檔案中之所以沒有寫那麼清楚,是因為天皇的親屬『到基層鍛煉』,身份是要保密的,這是日本的慣例,主要是為了安全考慮。
後來之所以身份暴露,大概是因為而這個赤本跟翻譯官私交不錯,無意中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其實,赤本是不是天皇外甥並不重要,主要的是他是一個對中國人民犯下累累罪行的敵人,他的死,沉重打擊了日軍的囂張氣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