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小鎮的神鷹,曾讓遼王朝『滅亡』。《網路歷史》

在祖國陸地最東端的撫遠

有『華夏東極』的美稱,

在赫哲語中又被稱為『金色的魚灘』。

海青鎮,正是這美麗魚灘的一部分,

作為撫遠市下轄的一個小鎮,

它靠著烏蘇裡江中下遊的西岸,

是耕地廣袤的魚米之鄉。

這裡生活著淳樸的赫哲族人,

千年來都以漁業為生。

『華夏東極』

Haiqing

聽老海青人說,1971年烏蘇裡江發過大洪水,水退了以後,堤岸下沖出了許多文物。

吸引來了考古專家,挖掘到大量陶器和古幣

他們還記得,考古學家在現場給當地群眾講,這些東西有著兩千多年的歷史了。

上世紀九十年代,群眾在海青整理林地,發現了一個20多厘米長的水滴形穿孔大網墜。

經專家鑒定,這枚火山石制作的漁獵工具,來自遙遠的青銅時代。

五六千年前,人們便在這裡,撒大網,捕大魚了。

海東青的故土

關於東珠的血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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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遼金時代,烏蘇裡江流域就是女真部五國部遊牧、漁獵之地。

在當時,雖然海青隻是一個聚居點,但歷經遼金、元明、滿清等歷史風沙的洗禮,這片土地上,已經留存下多種文化交融的印記。

其中遼代鷹獵文化更是對當地影響深遠,海青鎮與神鷹海東青及皇室貢品東珠有著深厚的聯系。

海青這個小鎮的名字,直接和傳說中的神鷹海東青關聯在一起。

海青鎮,本身就是『鷹路文化』上重要的一個點。

據史料記載,海東青,也稱『海青』『海青鶻』等,是中國北方遊牧民族用於狩獵的猛禽,能捕天鵝、野鴨、兔、狍等禽獸,傳說十萬隻神鷹才出一隻海東青,有『鷹神』之稱。

海東青如此稀有,所以在遼代,它是皇帝狩獵的禦用『專寵』,普通臣民根本沒有畜養的權利。

鷹坊小邸和神奇『鷹路』

遼代軍隊,常以鷹軍命名,掌管軍隊的官吏有『大鷹軍詳穩司』『鶻軍詳穩司』。

遼代的官印雕有鷹形,還專門設置了養鷹機構——鷹坊小邸。

官員、差役因鷹獵之事而受到獎懲是常事。

《遼史》中記載了很多關於海東青的史料:鷹獵到鴨,廢除鷹坊《之人》刺面、腰斬的刑罰,並免除徭役;侍從用鷹偵查天鵝行蹤不到位,耽誤了捕獵的時機,被施以炮烙之刑而死;一名訓練海東青的官吏因為捕鵝有功,被提拔為工部尚書……海東青在北方鷹獵文化中的地位可見一斑。

遼代皇帝禦用的海東青,都是通過當時的『鷹路』,即遼代官員從上京《今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巴林左旗》出發,經女真部到五國部《今遼河、松花江、烏蘇裡江一帶》征收而來。

『禦鷹』變成『亡國之鳥』

北宋時期,遼國的契丹皇帝的行獵常常借助海東青,尤其是在春天捕天鵝時,海東青更是主角。

天鵝在北地捕食蚌時,會將蚌體內的珍珠一並吞進嗉中,所以,獵天鵝還能得『北珠』。

北珠顆粒碩大,顏色鵝黃鮮麗圓潤,晶瑩奪目,『實遠勝嶺南北海之產物』,因而備受皇室賞愛。

品相絕佳又獲之不易,使它成為了黃金比肩的稀世珍寶。

在利益的驅使下,海東青、北珠、女真人、契丹人,以及貢鷹之路被串聯在了一條吊詭的鏈條上。

天鵝吃蚌吞珠,契丹皇帝縱鷹捕鵝,取珠後拿鵝腦喂鷹。

但海東青需要女真人在海青附近捕捉,遼國會派來『天使』督辦,然使者『貪縱』,征所無度。

加上海東青性情兇猛,不容易捕捉還經常傷人,民間常有『九死一生,難得一名鷹』的說法。

女真人幾乎抓盡了境內的海東青進貢,卻仍然不能滿足遼國統治者。

怨憤和不滿累積,為遼王朝的覆滅埋下了伏筆。

在女真完顏部首領阿骨打的率領下,諸部落舉兵反抗,最終攻滅遼王朝。

所以,海東青又被稱為遼國的『亡國之鳥』。

『百蚌不能獲一』的血珠

在清朝之前,北珠一直是歷代王朝的專享貢品。

到了清代,因海東青的數量日益減少,朝貢的北珠也成了稀缺資源,於是人們把產自鴨綠江和松花江的蚌珠與烏蘇裡江的北珠統稱為『東珠』,並且以海青鎮至烏蘇鎮江段出產的為佳。

這一江段的地理位置更接近寒帶,氣候嚴寒,珠蚌生長期長而緩慢,因此所產珍珠質地堅硬且色澤飽滿,加之烏蘇裡江流域人煙稀少,清潔的水質富含礦物質,所以這裡出產的東珠被認為是極品中的極品。

據說,慈禧太後的鳳冠上,就用了十五顆極品東珠,民間相傳,這十五顆東珠中的九顆,便是出產於撫遠海青附近。

清時,東珠的主要采集者已經變成了『采珠人』。

每年四至九月,采珠官便派采珠人沿江捕蚌。

水深時,他們用大樹桿插入水底探到珠蚌的大致位置,嘴裡或者鼻孔插上蘆葦稈,抱桿而下,取蚌出水後,在采珠官監督下,剝開貝殼驗看有否珍珠,但往往是『百蚌不能獲一』,河岸堆積的河蚌能延伸數畝地之多。

官員為朝貢升官發財,變本加厲索取東珠,甚至在寒冷的冬天就逼迫采珠人破冰下水。

可憐的采珠人,常常是一下去就沒有再上來,不是被凍死,就是被急流沖走了。

可以說,清朝皇冠、鳳冠、朝珠上的珍珠,都是采珠人的血和淚。

於是東珠被當時東北百姓稱為血珠。

海青鎮見證了海東青和東珠的歷史。

如今,人們很少在海青鎮江段看到海東青,一方面是人們已經不太認識它;另一方面,烏蘇裡江對岸便是俄羅斯,那邊人煙更加稀少,海東青更傾向於棲息在對岸。

確切地說,海東青並不僅僅是一個生物學的概念

蒙古人、滿族人、赫哲人曾把人工馴服的多種優質獵鷹《譬如白尾海雕、虎頭海雕》都歸為海東青。

它不僅是一種鳥類,更像是一種象征勇敢、自由的圖騰

大椴樹村落傳說

帶著椴花香的大馬哈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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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青鎮位於烏蘇裡江西岸,烏蘇裡江是中國大馬哈魚繁殖的三大區域之一

每年秋天,江畔的赫哲族人,都會因大馬哈魚而奏響秋季豐收的漁歌。

大馬哈魚,是一種繁殖於太平洋北部及亞歐美三洲北部水域的珍貴魚種,學名鮭魚,而在百姓的餐桌上,經常稱它為三文魚。

大馬哈魚是赫哲族重要的漁獲。

中國的語言學家早就已經從語言學上論證了,大馬哈魚這個名字正是來自赫哲語dawa imaha。

烏蘇裡江流域,流傳著無數關於它的傳說。

海青鎮中有海旺村,原名叫做大椴樹村,村中一直流傳著一個關於大馬哈魚的傳說。

很久以前,有個皇帝禦駕親征,在戰鬥中與主力部隊走散,帶著一隊親兵沿烏蘇裡江北行。

時逢夏末秋初,陰雨綿綿,將士們隨身攜帶的食物早已經吃沒了,除了皇帝的坐騎,其他戰馬也都殺了。

而且,鹽沒有了!將士們會渾身無力,怕走不出這片遍佈沼澤的荒原!皇帝牽著陪他征戰多年的戰馬順著江邊往下遊走,想讓心愛的馬兒吃上最後一頓青草,就把它殺來給將士們充饑。

一人一馬憂傷地走到一棵粗壯的大椴樹前,發現一個赫哲族地窨子,竟然在裡面找到了鹽巴、火石和幾條小幹魚。

在烏蘇裡江流域,住著很多赫哲人,他們有一個古老的規矩:由於這裡人煙稀少,當人們離開窩棚的時候,都會留下一點點鹽巴、食物和取火石,為迷路的人留一份生存的希望。

皇帝得到了鹽巴,欣慰許多,靠在地窨子裡的幾捆幹草上休息,不知不覺睡著了。

恍惚間,一個白胡子老頭兒來到他身邊,對他說:『你是個仁愛之君,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你不用殺你的戰馬了,你從這棵大椴樹上,砍下樹杈,削成刨花,再用你的金印,蘸上那馬兒胸口的鮮血,印在刨花上,將這些刨花推進江裡,就有吃的啦!』皇帝急忙想拉住老人問個仔細,卻一下子醒過來,原來是個夢。

絕境之中他決定試一試,便騎馬回到營地召集將士,來到大椴樹下。

親自插草為香,對大椴樹三叩九拜,虔誠祈禱。

然後眾人一起砍下椴樹樹杈,削制刨花。

皇帝又對戰馬拜了三拜,用刀小心翼翼在馬胸口劃開一個小口兒,接了半小碗鮮血,讓士兵拿金印蘸上馬血印在刨花上,最後都推到江水裡去,順流漂下去。

一陣風吹過,大椴樹金黃的葉子像無數枚金幣落下來,忽然,奇跡發生了。

隻見江水裡無數尾大魚逆流而上,就像接收到什麼指令,直奔岸邊而來。

將士們喜出望外,歡呼著用槍紮,用棍棒打,轉眼之間就捕到幾百條大魚。

這些大魚肉質鮮嫩,將士們飽餐之後,方才想起這魚兒來得神奇。

皇帝捧起一條魚仔細端詳片刻,再次在大椴樹下含淚叩拜。

原來這些魚體型細長,身上帶著暗紋,肉絲呈木屑狀,怎麼看都像是那些刨花變成的。

特別是魚眼睛,圓圓的,隱隱約約還帶著點暗紅的圈圈,多像金印蘸著馬血的圓印呀!

將士們都說這些神奇的魚是救命魚,請皇帝給取個名字。

皇帝撫摸著戰馬,想了想說:『就叫大馬哈魚吧!』皇帝帶領將士們曬制了很多魚幹,做行軍食物,幾天後終於找到了主力部隊。

他又命專人找到並世代守護大椴樹和大馬哈魚。

從那時起,烏蘇裡江邊就有了個小村莊,叫大椴樹村。

這個故事看起來無稽,卻極有可能能找到歷史淵源。

《黑龍江外記》曾有這樣的文字:唐太宗征高麗,達發哈《大馬哈魚》躍入禦舟,帝怒謂當驅之黑水。

故今魚腹有印痕,唐遺跡也。

黑龍江其他區域也流傳著清代將領出征抗俄,遇上糧荒,最後被洄遊的大馬哈魚拯救的故事。

這些類似的故事在當地老人們的記憶和講述中,雖然細節各不相同,卻包含了實質性的核心,那就是,大馬哈魚洄遊給當地人民提供了『以魚保糧』的機會。

生活在海青等地的撫遠老人,至今還記得幾十年前,到了秋季捕撈大馬哈魚的季節,經常出現魚過多導致『江河擁塞』乃至『踩著魚背過江』的奇異現象。

上世紀80年代,由於多種原因造成了中國境內的大馬哈魚種群數量銳減,在多年的種群保護、生態維護工作之後,大馬哈魚在中國境內的待遇明顯改善。

大馬哈魚是一個對繁育環境要求極高的物種,魚類學家說,守護大馬哈魚,就是保護整個河流的生態系統。

如今,大椴樹村所在地,就是撫遠市海青鎮的海豐村,如今叫海旺朝鮮族村。

雖然歷經千百年世事變化,不變的卻是江邊的眾多大椴樹,它們枝繁葉茂,春天時滿樹的花朵,十裡飄香。

更有蜜蜂前來釀造最甜美的椴樹蜜。

隻是人們已分不清楚,哪一棵才是那最神奇的大椴樹。

每年大椴樹樹葉金黃的時候,就是大馬哈魚如期洄遊的時候。

在海旺村對岸有一條烏蘇裡江的支流,叫牤牛河,那裡是大馬哈魚的主要繁殖地。

大馬哈魚有著『江裡生、海裡長、江裡死』的特殊生長習性,它們須在淡水繁殖,魚苗孵出後,順流而下到大海裡——遙遠的北太平洋生長;三四年以後,再逆流幾千公裡,洄遊到故鄉——它們的出生地交配產卵。

然而,從啟程洄遊那一刻,大馬哈魚就不再吃食了,當洄遊到海旺村這一江段時,近萬公裡的逆流拼搏,已經消耗了它們身體裡大量的脂肪。

所以,這個江段出水的大馬哈魚,肉質最是緊致,魚籽也是最成熟的,是整個大馬哈魚季出產的上品。

海旺人每年定期捕撈大馬哈魚,到了繁殖期休網禁漁,以保障大馬哈魚的繁衍,將養生息。

當地人都知道大椴樹和大馬哈魚的故事,如果有人質疑,他們就會告訴你:你看,大馬哈魚魚籽顆顆飽滿渾圓,像不像椴樹籽兒?

那魚籽金燦燦的,裡面像不像裝滿了椴樹蜜?

大馬哈的幼魚是從眼睛開始做胎兒的,像不像那刨花打上的印記?

或是說:大馬哈魚的肉,都是片片瓣瓣兒的,還有淡淡的椴花香味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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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李振艷

攝影  石耀臣 王積信 肖殿昌 馬清英 郭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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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環球人文地理》2022年10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