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志祥
一
公元(1017)年,這天的下午5點半,侍從官《教育太子的官》魯宗道看了一下時間表,然後打了卡就下班了,他是一個小小的侍從官,每個月的工資並不多,所以買不起京城周邊的房子,隻能將房子買在了離京城很偏遠的地方,這個地方雖然不利於上班,但有利於培養一下自己的小愛好。
魯宗道這個人沒什麼其他愛好,唯一的愛好就是喜歡一個人獨酌小酒一杯。
隻是,當時北宋朝廷有明文規定,凡是朝廷官員都不能在公共場合飲酒,所以喝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萬一被發現,丟了工作沒了工資不說,還得忍受來自操守方面的批評。
但人一旦有了愛好,總也忍不住。
魯宗道就是這樣的人,面對一杯小酒,他著實沒什麼抵抗力,因此每天下班後,他總會去家門前的小酒館喝上一杯,這個地方偏僻,加上他常常坐在最隱蔽的角落裡,所以多年來一直沒有被人發現他在小酒館喝酒。
這天下班後,他和往常一樣走進了家門前唯一的小酒館,這個酒館並不大,而且位置十分隱蔽,但酒的品質好,價錢公道,最主要的是酒的分量足。
對於一個靠著微薄工資的喝酒人,再沒有比這個更實惠。
他進去坐在了和往常一樣的位置,他相信這個位置絕對沒人會發現。
但他忘記了一點,一時不會發現,並不表示一世不會被發現。
好巧不巧,這天宋真宗需要修改一篇文章,讓人找魯宗道入宮,使者急急忙忙來到了魯宗道的家,卻沒看到魯宗道,就問魯宗道的家人,家人一臉的尷尬後,隻是委婉地表示讓使者稍微等一下,他們去找人。
沒多久,家人就把一臉酒意的魯宗道找了回來,看到魯宗道後,使者也沒多說什麼,宣讀了聖旨就領著魯宗道一起趕往皇宮。
去的路上,使者聞到了魯宗道身上的酒味,就問他:『剛才魯大人去喝酒了吧,這一身酒味一會兒見了皇上,我該如何是好,不說,大人渾身酒氣,藏也藏不住,說了吧,大人這飯碗怕是要丟了!』
使者本意並不壞,他隻是想不到如何應對這突發的情況,就想咨詢一下魯宗道本人的意思。
本以為魯宗道會含蓄的表達一下,讓對方幫著糊弄一下,誰知人家根本不當一回事:『若皇上問起這件事,你隻管說我在酒館喝酒就是了!』
使者見他態度堅決,也不好多說什麼,畢竟這事兒和自己關系不大,人家願意丟飯碗那是人家的事,自己隻管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好。
見了宋真宗後,皇帝第一時間就詢問兩人為何遲到,使者不敢隱瞞,直接將魯宗道去小酒館喝酒的事一五一十的全說了。
宋真宗一聽勃然大怒:『你一個朝廷官員,卻不將朝廷法度放在心上,我朝明文規定,朝廷官員不得在酒館裡飲酒,這是違反朝廷法度你可知道?
』
二
面對宋真宗的憤怒,魯宗道顯得很淡然,不慌不忙的為自己的行為辯解:『我也知道官員不能在酒館裡喝酒,可我窮啊,買不起喝酒的酒具,隻能去外面喝點小酒解解愁,況且我喝酒的時候是脫下了工作裝《朝服》 穿了便裝,而且那個酒館地理位置很偏僻,酒館的人都不認識我,所以不會影響朝廷形象的』
宋真宗沒想到有人會為自己喝酒辯解,魯宗道大概也沒想到,自己隻是下班後喝了一頓小酒,竟喝出了一個右正言諫章的官來。
魯宗道的這一番話感動了宋真宗,在宋真宗看來,眼前的這個一身酒氣人的是一個無比忠厚的人,大宋隻有用這種忠厚老實的人才有希望。
於是,歷史給我們留下了極為動人的一幕,原本憤怒的宋真宗非但沒有怪罪魯宗道喝酒誤事,還破天荒的提拔了他做了右正言諫,一直名聲不顯的魯宗道開始走向人生的巔峰。
所謂的右正言諫,聽起來很高大上,其實就一個提意見的職位《文武百官,甚至包括皇帝本人都在提意見的范圍之類》
這事兒擱在一般人身上,那必然是對皇帝感恩戴德,怎麼說也是自己的老板,找誰麻煩也不會去找皇帝的麻煩,但魯宗道卻是個例外,他放著誰都不管,唯獨將目光鎖定在宋真宗的身上。
大事小事都提意見,一提提十幾條,起先宋真宗還能接受,碰上不好的行為和生活習慣,也按照魯宗道提出的要求進行了整改。
但這種事情不能長,一長誰也受不了,忍受不了的宋真宗有些後悔自己幹了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想反悔,又不好開口。
卻不想魯宗道提前打了辭職報告,報告寫得很有意思:『皇上當初提拔我就是讓我來提意見的,如今大概是微臣老了,我提出的意見,陛下也不聽了,還認為我是一個利用皇上博取納諫虛名的人。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這樣的閑人,我請求辭職,好回小酒館喝點小酒。
若皇上有意,就批準了這個報告,我立馬走人!』
本來,宋真宗隻是對魯宗道不分場合,不分地點,甚至不分人物對自己提出的一條又一條的意見感到厭煩,未必對這個人感到討厭,罷免的意思也隻是順口說說,並沒有當真的意思。
看了這份辭職報告後,也明白了魯宗道的意思,一番安慰後就將辭職報告給撕了,為了證明自己隻是說說過過嘴癮,宋真宗還提筆寫了『魯直』兩個大字,貼在了金鑾殿的墻壁上,提醒自己不要忘記魯宗道的正直和忠誠。
宋真宗大概不會想到,自己這一波操作給北宋留了一個正直和忠心的大臣。
公元1022年3月23日宋真宗去世,去世前他不忘告訴劉娥《皇後》,魯宗道是個忠心的人,你要好好重用他,對於宋真宗的這個要求,劉娥沒有拒絕,還破格提拔魯宗道為左諭德、直龍圖閣,妥妥的副宰相。
精明的劉娥本來以為,這是一次賣好的機會,卻沒想到這個任命,直接把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因為宋仁宗年紀小,劉娥臨朝參政了十幾年,時間一長,劉太後也動了效仿武則天的意思,一天,開封府尹程琳為了討好劉娥,進獻了一幅畫作,畫作叫做《武後臨朝圖》。
不看圖,光聽名字就知道這是一幅怎樣的畫,拿到畫的劉娥十分高興,因為這意味著有人開始拿她和武則天相提比論了,那麼自己效仿一下武則天也有點群眾基礎。
為了試探一下有多少人支持自己這個目的,一次早朝上,劉娥公然的詢問群臣:『唐朝時的武則天,是個怎樣的人?
』《唐武後何如主?
》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群臣都沒想到怎麼回答,隻能沉默不語,人群之中,唯獨魯宗道站了出來,毫不客氣的回答:『武則天是大唐的罪人,幾乎毀掉了唐朝的江山社稷!』《唐之罪人,幾危社稷!”她默然不語。》
面對魯宗道咄咄逼人的回答,劉娥隻能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丟掉了手中的畫,罵道:『我不做辜負祖宗的事情!』
沒多久,有討好的臣僚建議劉娥效仿武則天的故事給劉氏立七廟,這個建議一看這就不是什麼好事,因為按照宋朝法度,劉娥作為宋真宗的媳婦,是不能修建自己宗廟的。
三
對於這個問題,劉娥還是動了點心思,直接詢問群臣的意思,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讓群臣給個意見,意見其實也是一目了然。
群臣沒有反應,也沒有人說話,事情似乎到了這兒卡在了一個點上,有時候說話其實比不說話更可怕,因為沉默既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既不是反對,那是可以看做是贊同。
關鍵時刻,魯宗道再一次站了出來,他迎上劉娥大聲說道:『修建七廟之事,是萬萬不可的,若朝廷設置了劉氏七廟,後世的君主怎麼辦呢?
』《若立劉氏七廟,如嗣君何?
》』
聽完這句話,劉娥徹底沒了脾氣,因為這句話有理有據,無從反駁。
不光是劉娥,面對其他人都是一樣的,凡是有對朝廷不利的事情,魯宗道總是第一個出來反對,他因為自身思想品德過硬,所以從來不給任何人好臉色,將最利於朝廷的一面呈現出來,當時的大臣曹利用常常仗著資歷老,能力強,過著飛揚跋扈的日子,人人側目不敢言。
然而,魯宗道從來不貫他這個毛病,批評、通報、那是家長便飯,即便是如此,曹利用卻從來不敢說什麼,每次在朝堂上碰到了魯宗道,都會第一時間讓開,生怕哪裡惹到了他不高興,又給自己找一堆的麻煩。
四
因為太過正直,大家就給魯宗道送了一個『魚頭參政』的稱號,這稱號的意思一方面是因為他姓魯,上面恰好有一個『魚』很符合他的姓氏,另一方面則是意義深長了,說他的個性和言辭就和魚頭一樣堅硬無比。
公元1029年,二月,魯宗道去病逝,享年63歲,朝廷追增其兵部尚書,謚號『簡肅』。
宋真宗大概想不到,自己隻是寬恕了一個喝酒的人,卻給北宋留下了一個正直忠誠的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