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道逵 蔣豐
到了！到了！到了！
2022年10月1日上午，冒著氣溫30度的『秋老虎』，我們看到那個帶有德川葵形家紋、寫有『德川家康公生誕之地——岡崎』文字的角樓時，看到其旁邊幾步之遙的岡崎城大門時，心裡的第一感覺是：到了，終於到了日本『戰國三傑』之一——德川家康的出生地了。
今天，能夠在『城』市裡出生，人們首先想到的可能是一個『城市戶口』。
而在日本的那個戰火紛飛的動亂時代，能夠在『城』裡出生，至少說明他是『官二代』、或者『官三代』。
走進岡崎城，立即看到一條長長的石凳上擺放著兩個石刻雕像，那小小的盤腿而坐的孩童雕像下面寫著『竹千代』三個字，那大大的同樣是盤腿而坐的成年雕像下面寫著『家康公』三個字。
旁邊『天下人家康公出世之凳』碑上這樣寫著：『德川家康公出生在這個岡崎城，他一生經歷幾多困難，終於完成了統一天下的大業。
這個長凳是用被稱為‘石都岡崎’的石頭、由優秀的石業匠人做成的。
看著家康公，坐在這個長凳上，您可以感受到誕生了家康公的岡崎之魂』仔細再看看，這個石凳是『平成二十四年二月』打造的。
這一年，是公歷2012年，據今不過十年的歷史。
舊居裡被後人如此增添勵志的裝飾凳，不知道九泉下的德川家康會有什麼感想。
看著那個小小的孩童雕像，我們會再次感覺到『歷史像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因為那個名叫『竹千代』的孩子，是1542年《天文11年》在這裡出生的。
而他虛歲6歲的時候，就作為人質被送往戰國大名織田信長的家中做人質。
真的不幸，就在這個途中，他被錯誤地送往另外一位戰國大名今川義元的家中做了人質。
這個故事，今天聽起來，好像是『快遞』或者『外賣小哥』送錯客戶一樣，但是，當時他的父親松平廣忠並不敢『投訴』，因為他既惹不起織田信長，也惹不起今川義元。
織田信長沒有來找他『索賠』，已經算是便宜他了。
德川家康這一做人質就是13年。
等他回到岡崎城的時候，已經是19歲的青年了。
嚴格地講，對於德川家康來講，岡崎城不過是他的出生地而已，並不是他度過少年時代的一座城堡。
環城而行，我們看到了一口『產湯井』。
在中國的古老年代，女人生孩子的時候，娘家有送『催生湯』的習俗。
女人生孩子以後，婆家有做補養催奶的『產後湯』的習俗。
日本呢，則在孩子出生以後，要立即給孩子洗澡，這第一次洗澡用的水，就叫做『產湯』。
也就是說，德川家康出生以後，是用這口井裡面的水洗了人生的第一次澡。
而這種『產湯井』，在日本許多名人的住宅院內以及古城中都還保留著。
這種對人生第一次沐浴的重視，或許可以顯示出中日兩國沐浴文化的不同。
不過，考古學家的考古成果表明，德川家康出生的時候，這裡與其叫做一個『城』，還不如說是一個『大院』，因為這裡不曾挖掘出當年築城的石垣，所謂的『櫓』——角樓，也都是茅草的屋頂。
留有的遺存，不過是一些可以生長草木的土壘。
而德川家康也是因1560年今川義元在著名的『桶狹間合戰』被打敗了，才把早已經成為今川家分城的岡崎城收了回來。
直到10年以後的1570年，德川家康事業有成，才讓自己的兒子松平信康入住了岡崎城。
誰也不會想到，德川家康很快發現兒子有『謀反的嫌疑』，就逼著兒子在這座城裡自殺了。
因此，岡崎城還是一座親情殘殺的血淚之城。
1602年，德川家康在江戶《今天的東京》開創德川幕府，岡崎城才開始真正受到重視，得以重新興建，成為今天岡崎城的原型。
因此，切莫把今天看到的岡崎城，當作德川家康出生時候的『岡崎城』。
如果沒有德川家康後來的成就，『岡崎城』恐怕早就被淹沒在日本幾萬座荒滅的城建史裡面了。
岡崎城內現在已經成為名為『家康館』的歷史博物館了。
我們探訪的這一天，恰逢它的休息日。
對於我們來說，這正好是一個細細觀城的好機會。
比起後世重建的天守閣，我們其實更喜歡城麓下那尊德川家康的『死神石像』，他歪著個頭，皺著個眉，右手托著臉，盤腿而坐，一副苦哈哈的樣子，全然沒有德川幕府開拓者的英雄氣概。
據說，德川家康一生曾經遭遇三大敗仗，其中之一是在『三方原合戰』中被戰國大名武田信玄打敗，可謂死裡逃生。
事後，他坐在那裡苦苦反省，有畫師把他那副樣子畫了下來，德川家康不僅沒有惱火，反而把這幅畫帶在身邊，不時地觀看，以此反省、警戒自己。
他為此還留下遺訓，『隻知道勝利而不知道失敗，是貽害無窮的』
談到德川家康，人們大都會說到他的『忍的哲學』，日本許多政治家和企業家更是把這種『忍的哲學』視為生命的信條。
而岡崎城麓這尊『死神石像』，則告訴人們德川家康還善於反省自身。
忍，其實是實力不足的一種表現；忍，更是積蓄實力的一個過程。
而敢於反省、善於自省，不僅是知錯就改，更是建立信心、高揚啟程的一個新的出發點。
岡崎城麓還值得一看的就是『本多平八郎忠勝公像』。
看著他那副身披盔甲永在戰場的樣子，就能夠想到他有德川家康『四大天王』之一的美譽。
他生平出入57場戰役，居然從未受過傷。
德川家康稱霸天下後，他卻很快隱居了。
我們不知道他是否讀過中國古典《漢書》，是否擔心出現劉邦得勢做了漢高祖後對功臣『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
『四大天王』中隻有本多忠勝一人的雕像豎立在岡崎城麓，似乎就可以說明一切了。
敢於逼死妻子和兒子的德川家康，何懼功臣？
離開烈日炎炎下岡崎城的時候，我們默默地想：對於『忍神』來說，殺，或許也是一種『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