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第二卷 周紀二
【原文】
齊王封田嬰於薛,號曰靖郭君。
靖郭君言於齊王曰:『五官之計,不可不日聽而數覽也』王從之。
已而厭之,悉以委靖郭君。
靖郭君由是得專齊之權。
【譯文】
齊王把田嬰封到薛地,號稱靖郭君。
靖郭君向齊王說:『大臣提出的建議,每天都應該細心聽取,仔細閱覽』齊王按照他的建議實行,沒過多久就感覺膩煩了,於是把國家大事全權委托給靖郭君。
從此以後,靖郭君獨掌齊國的大權。
【材料解析】
上述材料中,表面上告訴後人權臣是如何變相攬權的故事,故事記載很簡單,田嬰想要獲得處置齊國政務的權力,但是他沒有直接向齊王索要,而是采用迂回方式。
先以忠誠的姿態勸誡齊王不能荒廢朝政,等到齊王懈怠之後,再以不費吹灰之力接過權力。
齊宣王,田氏,名辟彊,戰國時代齊國國君,齊威王之子。
公元前312年,齊宣王向孟子請教稱霸天下的方法,孟子因勢利導,遊說齊宣王棄霸道而行王道,但是齊宣王沒有聽從,反而軍紀敗壞,掠奪民財,導致燕人叛亂,不久齊軍就在趙、魏、韓、楚、秦等國的壓力下被迫撤軍,而燕人則共立公子職,是為燕昭王,齊宣王感嘆:『吾甚慚於孟子』
齊宣王算不上是個明君,跟春秋五霸之一的楚莊王有相似之處,都是先昏後明的主,楚莊王創造三年不鳴一鳴驚人的典故,齊宣王創造濫竽充數的典故。
另一方面,在他執政期間,齊國得到快速發展,尤其是他光大了的稷下學宮,可以說是造成『百家爭鳴』的最重要因素之一。
上述材料故事把田嬰的聰明才智展現出來,而把齊宣王刻畫成一副傻子的形象,那麼問題來了,齊王真是一個傻子嗎,難道不知道田嬰這種雕蟲小技?
一個能在五十天之內,差點把同為戰國七雄的燕國,給滅掉的雄君明主,怎麼會輕易被下屬糊弄,我認為這是齊宣王有意而為,目的是為了分化瓦解田嬰的勢力。
田嬰和齊宣王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齊威王時期,田嬰在軍中任職,當年兩次擊敗魏國的桂陵之戰和馬陵之戰都有田嬰的影子。
當時田忌為大將,負責統領全軍,孫臏為軍事,負責出謀劃策,田嬰為副將,自領一軍。
到齊宣王即位時,田嬰在軍中任職基本上已有二十年之久,一個人在一個地方苦心經營二十年,充足的時間上立下汗馬功勞再加上王室身份,是足以滲透到軍中每一個角落的,這樣慢慢積攢了龐大的人脈關系和影響力。
這種擁有巨大影響力的人,如果讓其繼續在軍隊中待下去,對齊宣王本人的威脅是非常大的。
王室成員的身份本身就具有一定的政治基礎,同時長年在軍中經營人脈資源和非凡的軍功以及非常漂亮的資歷,這些優勢一旦在恰當的時機發力,那將是蛟龍入海,如魚得水。
現在田嬰主動找借口,明面上勸誡自己的哥哥齊宣王勤勉政務。
田嬰利用人性的弱點比如:人有惰性,會疲勞,長時間做單調的事情會心生厭惡。
齊宣王果真天天事無巨細管理政務後,慢慢有些乏味,於是把所有政務權力都交給田嬰處理。
田嬰剛好名正言順獲得行政權,殊不知這也是齊宣王想要的結果,於是齊宣王將計就計從了田嬰的心願。
授予田嬰行政權力,等於變相地把對方從軍隊中剝離出來,這個怎麼解釋呢?
意思是田嬰原來是負責具體事務的務實層面,現在轉為負責決策事務的務虛層面,現在在虛與實之間為其架設一道屏障實現上下隔離,達到管人的不做具體事務,做具體事務的不負責管人的權力構架,這樣最大限度地保障了王權自身的安全性和穩定性。
齊宣王就可以騰出手來利用合法的人事調動權,悄無聲息地把原先被田嬰提拔起來的,忠於田嬰的將領分別調離到其他軍營,把田嬰的基本盤慢慢拆散,將其多年苦心搭建起來的自上而下的權力基礎摧毀。
上回說道,齊宣王上位不久便把被鄒忌誣陷逃亡海外的田忌召回。
召回對方的目的並非為田忌撥亂反正,目的估計也是充分利用這些失意將領。
田忌曾經是田嬰的直接領導,給田忌官復原職,讓其接替田嬰的位置,為了制衡田嬰,分化對方勢力。
這樣田嬰就在不知不覺中被齊宣王完全架空,成為懸在空中站不住腳的空架子,只要田嬰有非分的舉動,齊宣王便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將其拿下。
以前齊威王在的時候,田忌特別嘚瑟,在某些事情上可以說完全不給君主面子,比如我們知道的田忌賽馬這個故事,敢問現代社會有幾個牛人,能當著那麼多高管顯貴面讓大領導丟面子,但是田忌敢。
逃亡海外20多年,現在回國,田忌早已經沒有了當年炙手可熱的氣勢,現在的田忌最多是一個吉祥物,是一個齊宣王拿來分化和壓制田嬰的工具。
以回朝堂處理政務之名將田嬰從軍隊中調離出來,以人事調動權把田嬰在軍中經營多年的人脈基礎全部打散重組,以給田忌平反為名施恩於田忌,以田忌為工具制衡消化田嬰在軍隊中的影響力,環環相扣,利用極高的政治手腕把潛藏於水面之下的隱患排除掉,實現權力平穩過渡,對外還能樹立一個信任臣下,敢於把政治權力賦予下屬的明君雄主的形象。
有人說田嬰從地方轉移到朝堂,以前隻擁有軍隊實權,現在還擁有了行政權,占盡了權力先機,卻不知道權力這個東西,必須得人事任命權、賞罰權、軍事權、行政權,四者同時具備才叫真正的權臣,比如漢末時期的曹操,那才算真正掌握了權力。
四權當中,田嬰失去了至關重要的軍事權,獲得一個懸在空中的行政權,而且還不知道齊宣王授予田嬰這個行政權的范圍有多大,所以說田嬰這波操作純粹把自己的陷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