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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是齊國遠支宗室,卻隻當了個臨淄市場的管理員。
就在人生難以奮發之時,一場因果報應似的戰亂給了他雄起的機會。
一個簡單的辦法,他就讓人們看到了自己的不俗,然後就是逃難成功的他幸運地成為即墨城的主人,挑起了硬扛戰國牛人樂毅的重擔。
樂毅的懷柔給了他喘息的機會,一個見怪不怪的反間計,便讓樂毅先他一步逃入趙國避難。
此後,他裝神弄鬼,玩弄燕人於股掌之間,然後一場火牛沖陣的大戲精彩上演。
之後,齊國變回了田氏的齊國,田單變成了空前絕後的大功臣。
再之後,功高震主的他也步了樂毅的後塵,老哥倆在趙國不期而遇,一笑泯恩仇。
他就是再造田齊的大功臣,齊安平君、趙都平君田單。
公元前672年,媯姓陳國發生了一樁人倫慘事,年老的陳宣公杵臼殺死了自己的太子禦寇,理由是太子與大夫完交好,這讓陳宣公感覺到他們似乎圖謀不軌。
為什麼會這樣呢?
因為大夫完是陳宣公二哥陳厲公躍的兒子,公元前705年完出生的時候,正好趕上周王室的太史路過陳國,陳厲公就讓人給襁褓中的娃兒算了一卦。
太史盛情難卻,就搖頭晃腦地卜算起來,是觀卦之否卦,用句文言文說就是此子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不過他的功名須著落在薑姓之國,最好是齊國。
古人對此類迷信沒有免疫力,陳宣公也一直很擔心,完會不會把『觀國之光』的好運著落在陳國呢?
當然他最生氣的還是完太賢明了,竟把自己的傻兒子忽悠殘了,自己說什麼都不肯聽,這樣下去還了得?
於是,他竟然向兒子揮起了屠刀。
完得知太子慘死的消息後,知道陳國已無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他猛然想起周太史的那一卦,於是,就收拾好行李,帶上從人一溜煙地跑到齊國避難。
進入齊國後,按照當時的規矩,他被人稱為陳完。
陳完趕上了好時候。
當時的齊國正是桓公當政,為了謀求霸權,齊國收容了多位奇貨可居的流浪公子。
齊桓公早就聽說過陳完的賢名,親自召見後,覺得確實見面勝似聞名,就想給他個大官做做。
哪知道陳完非常識趣地說:『我是個被故國嫌棄的人,能夠被君侯收留,已是萬分榮幸,可不敢想什麼高官厚祿,只要當個工正就夠了!』齊桓公聽後,越發喜歡陳完,就讓他當了工正,還把田這個地方賜給他當采邑。
之後,陳完又變成了田完。
田完是齊國炙手可熱的鉆石王老五,齊國大夫懿仲有幸拔得頭籌,將其招為女婿。
同樣,懿仲也給女兒女婿卜過一卦。
卦辭上說『八世之後,莫之與京』,懿仲雖不明就裡,但覺得過八代後沒人比得上這話,聽著就有盼頭。
此後的事真如卦象所說,超級善於邀買人心的田完後人們,一代代地收攏民心,真的在第八代時上演了一出田氏代齊的大劇。
田氏代齊後的中國歷史攜風裹火似地進入了戰國時代,動不動就滅國的群雄們再沒有春秋時那麼溫柔。
田氏的好運卡也仿佛到了該被收回的時候,心高氣傲的齊閔王田地一不小心就到了身死國滅的危機關口,那些田家的嫡子嫡孫們跑得跑,死得死,沒有一個出來救駕,幸好有一位市場管理員,剛好也姓田,絕對的五百年前是一家,毅然挑起救國大任,最終靠著一群發怒的火牛救贖了田地造下的罪孽。
筆者繞了這麼個大圈子,就是希望讀者大大能夠明白,安平君田單空前絕後般的存亡繼絕,真的有些仙。
善於改裝化危為機
田單,媯姓,田氏,名單,生卒年不詳,齊都臨淄人,齊閔王田地的遠房本家。
拜田齊先祖齊相田恒《因避漢文帝劉恒的諱,這哥兒們也叫田常》,是個廣種廣收的主兒。
為了讓自家田裡多收三五鬥,這貨居然廣納後宮,然後讓門客們自由出入負責播種,一下子就收獲了七十餘個假子。
這些人後來被田常和其親子田盤派到齊國各地當邑宰,將齊國的地盤吃得死死的。
田完後人如此處心積慮地喧賓奪主,偌大的齊國很快就沒有薑子牙後人嘛事了。
隻是如此一來,田氏族人的隊伍雖空前擴大,卻使得血統混亂,身價大跌,除了嫡氏外,其他的田氏族人隻能是一蟹不如一蟹了。
筆者也不知田單是否田常的嫡脈,反正到了他這一代混得不咋地,胡子一大把了,還隻是個市掾,也就是市場管理員,勉強算是基層公務員,而且還沒有啥名聲,與魏國那位雖然隱在民間卻名動天下的侯嬴相比差遠了。
要是擱平常,田單要想脫單都難,畢竟田地這貨沒有他家老祖田常那麼渾不吝。
然而,時勢造英雄,屬於田單的時代終於伴隨著一場國破家亡的巨大不幸悄然降臨了。
說起來,這事還得怪田地他爹齊宣王田辟彊,這位仁兄太想對得起自己的名字了,就趁燕國內亂派大將匡章打著救死扶傷的旗號去辟疆了。
從此,燕國與齊國這對曾經難舍難分的好基友,卻成了不死不休的老冤家。
燕昭王繼位後,立志報仇,又是築黃金臺,又是用千裡馬,在樂毅等人的輔佐下時刻將報仇當作強國之本。
齊宣王沒趕上燕國的雷霆打擊就掛了,留下野心與能力相當不匹配的齊閔王田地,被迫父債子償。
田地這貨對於燕國的擴軍備戰似乎並不敏感,有人說這是因為燕國的外交迷惑搞得好。
筆者卻認為,還是田地生於安樂,死於憂患。
這貨根本看不上燕國這個幾百年如一日偏居邊隅的國家,不僅不注意防范,還在別的方向上刻意找死,最終釀成了自己和國家的悲劇。
田地手裡本來有好牌,從他爺爺開始,田齊國勢看漲,他爹雖然未能實現吞燕的目的,但終歸是帶著侵略者的巨大收獲回來的,至於田地本人,前期有孟嘗君田文輔佐,在列國之中還是挺有人緣的,齊國的國力也得到大幅提升。
隨著齊國國勢蒸蒸日上,王權與相權的矛盾日益激化,田地與堂兄的矛盾無法調和,最終孟嘗君隻能出國做寓公。
沒了掣肘的堂兄,田地同學徹底放飛自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想打誰就打誰。
公元前286年,當齊閔王滅了桀宋後,不講江湖道義吃獨食,雖使齊國國力大增,卻讓其餘六雄極其不爽,準備組團好好教訓一下齊國。
由於燕國與齊國結下的梁子最深,本著現世報的天道原則,由燕國跳出來擔當大哥,燕將樂毅受命統帥五國聯軍,於公元前284年發動伐齊之戰。
至於楚國,因為最近有點虛,所以屯兵淮南觀望成敗。
樂毅伐齊的故事筆者此前介紹過,這裡就不再復述了,有好奇的讀者大大請自行查看往期。
當樂毅在濟西大戰中一舉擊敗齊軍主力的消息傳到臨淄後,舉城震恐。
三代齊王南征北戰、東擋西殺積攢下來的大國尊嚴瞬間化為烏有,滿城士庶皆被傳說中的燕人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齊人受稷下學宮的夫子們教化多年,在伐燕時都沒做過多少善事,如何指望僻處戎狄的燕人化身文明之師呢?
對於絕大部分的齊人來說,當務之急就是趕緊逃出摩肩接踵、揮汗如雨的臨淄城,有多遠逃多遠,免得成為齊人的刀下之鬼。
在這些準備逃難的齊人中,市掾田單突然變得格外搶眼。
就在眾人急著打包備車之際,田單卻蹲下身來,細心地指點家人,用當時彌足珍貴的鐵皮緊緊包裹住車軸的軸頭。
鄰居雖然知道田單平日裡有些見識,但這都什麼時候了,哪還有功夫拾掇馬車?
就勸田單趕緊裝車逃命要緊,千萬別浪費時間了,田單聞言一笑置之道:『你們哪裡知道,我這麼做就是為了更好地逃命啊!』鄰人見狀,隻得自顧自地先走為上。
看到家人包好鐵皮,田單這才揚起馬鞭,駕著自家馬車一溜煙地向遠方跑去。
沒跑出去多遠,田單和家人的幾輛馬車就與逃難的人潮擠到一起。
作為當時華夏世界最富庶的城市,臨淄城中的有車一族比比皆是。
這在平時是讓六國羨慕嫉妒恨的,可是到了大家一起逃命的時候就慘了。
具體慘到何種程度,大家不妨腦補一下晚高峰時首都四環以內的堵車盛況。
甚至還不如首堵,畢竟晚高峰時大家還守秩序,現在大家都急著逃命,哪裡還講那麼多君子風范。
如此一來,各種車輛不免發生猛烈碰撞,而處在車輛最外側的車軸軸頭無疑是最容易撞到一起的。
那些軸頭在高速移動之際相撞,後果可想而知,當場就有一輛輛馬車悲劇般地散了架子。
車上的人平沙落雁,摔得鼻青臉腫、骨斷筋折還是小事,一旦沒了代步工具,兩條腿自然跑得過四條腿,紛紛被隨後掩殺的燕軍輕騎抓個正著,他們的財富瞬間變成了燕國的戰利品。
與這些逃難不成反被抓的臨淄人不同,田單和家人的車軸軸頭由於包裹著鐵皮,格外耐撞,一路狂奔,很快把其他臨淄老鄉遠遠地甩在了後邊。
這種『不求跑過追兵,隻求跑過同伴』的做法雖然有些卑劣,但在亂世求生之際,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救命妙招。
田單和家人利用幾塊鐵皮逃出升天,一路狂奔進入尚未被戰火波及的齊國大城即墨。
隨後,田單虎口脫險的故事不知怎的,竟被即墨人傳開了,在經過喜作諧語的齊人一番腦補後,田單原本平淡無奇的人生就此開掛。
堅守即墨以待天時
位於膠東半島的即墨城《在今山東青島即墨區》,一直是齊國境內與臨淄並美的大邑,城內物資充裕、人口眾多,而且因當地多山地丘陵,易於防守,簡直是一塊天造地設的反攻福地。
即墨大夫是位敢戰的將軍,可惜運氣極差,在齊軍隨後展開的攻城戰中沒活過一集就掛了,從而給田單的脫穎而出來了一次神交接。
由於此前難得的時間差,即墨城中都在盛傳田單是位奇人,居然在逃跑之際都有奇思妙想,絕對是位明白人。
最關鍵的是人家乃田氏一族,雖然與田地先生離著有點遠,但終歸是八竿子打得著的實在親戚。
於是,城中軍民一合計,就推舉田單為守城大夫。
在大家心中還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實在打不贏,再讓他想個妙招逃跑唄。
田單對於曾經的強齊如此不堪一擊,內心是極不服氣的,見大家如此看重自己,也不拒絕,立刻臨危受命,將即墨城的安危與齊國的未來一並挑在肩上。
田單利用兩軍相持的時機,集結起七千餘精銳士卒,讓他們死守城中要隘。
同時,召集預備役及時增加或修繕堡壘,鞏固城防,將敵人的進攻死角徹底掐斷。
為了更好地激勵士氣,他從不以城守自居,而是以身作則,時刻與軍民同甘共苦,用司馬光老爺子的話就是『坐則織蕢,立則仗鍤』,完全是戰國版的南泥灣精神。
他不僅嚴格要求自己,還把妻妾與族人都編入行伍,將家中的餘糧都拿出來散給士卒。
如此一來,即墨軍民和各地逃難至此的百姓都將田單視為自己人,一心一意地跟著田大夫誓死捍衛齊國最後的尊嚴。
一路順風順水的樂毅在即墨城下打出了自己一生最大的寂寞,望著依山而築的堅城,面對誓死如歸的齊人,這位同樣讓諸葛大仙敬佩不已的燕軍統帥決定放下屠刀,攻心為上。
樂毅的策略其實是很有成效的,一些對田氏本就心生怨懟的齊人受不了樂毅的溫柔一刀,開始尋求與宿敵的和平共處之道,隻有即墨和莒城仍在風中佇立。
敵變我變。
既然樂毅改用軟刀子磨人,田單也不能咬牙硬上。
田單見齊人放松了對即墨城的封鎖,一面極力穩定內部,加強巡防,避免敵人偷襲;一面命人潛入薊城《在今北京》,大肆造謠,說樂毅明為攻齊,實欲邀買人心,在為自己據齊稱王做準備。
切,許你樂毅講政治,就得讓我田單玩陰的。
樂毅的策略如果與燕昭王仙福共享的話,田單也許真就沒戲了。
可惜,迷戀方術的燕昭王卻沒能讓自己再活五百年。
公元前279年,燕昭王帶著一抹大仇得報的微笑去見先祖召公於地下了,臨走前不放心地把未競事業交給了少不更事的燕惠王。
相信堅持就有希望的田單,終於迎來了不期而至的翻盤機會。
此前,田單派去的間諜忽悠燕昭王時如同撞上了鐵板,可忽悠燕惠王時卻如同遇上了知音。
在燕惠王的眼中,隻有燕國輕取齊國,根本不懂得父親一輩報仇的萬般不易。
從小在蜜罐中長大的他,平時最看不慣樂毅一副大神在在、智珠在握的樣子,認為那純屬搶戲,要是由自己指揮燕軍,一定會比樂毅做得更好。
因此,燕惠王上位沒多久,就派自己的心腹將軍騎劫前去傳召樂毅。
樂毅知道自己和燕惠王有過節,擔心回到薊城兇多吉少,立刻打馬奔向趙國尋求庇護了。
騎劫見狀,立刻接掌了兵權。
那些追隨樂毅多年的燕軍將士雖然看不起這個空降領導,但樂毅已走,他們失去了主心骨,也隻能隨營聽令,不過心中卻滿是不憤。
騎劫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成色,一朝大權在手,就開始隨意更改樂毅的軍令,急火火地準備建立全取齊國的不世之功。
聽說一位此前名不見經傳的二桿子兼楞頭青替代了老謀深算且深孚重望的樂毅,田單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智計百出火牛建功
面對敵強我弱的局勢,田單決定出奇制勝。
由於樂毅此前實行了數年的懷柔政策,齊國軍民或多或少地轉變了對燕軍的看法,甚至就連即墨城中也有不少人說燕軍是王師。
這個苗頭如果不按住的話,到時候還沒決戰自己就萎了。
為了扭轉局面,田單決定一面裝神弄鬼,一面假手於敵,徹底凝聚起即墨人的哀兵死戰之心。
田單首先命令城中百姓開飯前在庭院中擺上飯菜獻祭祖先。
由於戰亂不休,即墨城內外的飛鳥覓食不易,聞見飯菜的香味,便成群結對地飛在空中,一時間竟然遮天蔽日。
一些猛禽禁不住誘惑,甚至撲向供桌,拼命啄食祭品。
對此,田單站在城中高處大聲忽悠:『這一定齊國的列祖列宗,請神人下界來指導我們怎麼戰勝強敵了』也不知道他口中的列祖列宗是姓薑還是姓媯?
見眾人一臉懵逼的樣子,田單繼續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爾等稍安勿躁,神人馬上就會現身!』這時,有一個機靈的士兵突然走近田單,頗為神秘地低聲道:『我是巫祝的後人,可以當眾人的‘老師’嗎?
』田單瞅了一眼,心說:『這貨看著就機靈,而且家學淵源,我看行!』於是,他就把士兵請到上座,然後像個小學生似地向他請教。
士兵擔心演砸了,田單卻低聲示意道:『你只要端足架子別說漏嘴,萬事由我操持即可!』於是,田單對這個憑空造出來的『神師』早請示晚匯報,恭敬得不要不要的,而且每次下達命令,都會說是神師的旨意。
城中眾人雖然不明就裡,但覺得如有神助總比沒有強,慢慢地也接受了現實,既然祖宗不讓自己滅亡,那就繼續死守好了,隨之他們執行田單命令時也更加堅決果斷了。
唱完造神大戲後,田單又使出一記缺德帶冒煙的陰招。
他偷偷派人忽悠城外的燕軍說:『齊國人的鼻子長得最帥了,平常寶貝得不行,一旦你們將齊軍俘虜變成沒鼻子的悶葫蘆,齊國人必然兵無戰意,即墨一定會不攻自破』騎劫這貨一聽,覺得這種惡作劇似的行為藝術最能抓人眼球,說不定就會助自己早建大功,於是,他將齊軍俘虜一字排開地押至即墨城下,然後不施麻藥就鄭重其事地為他們做了一次慘不忍睹的集體割鼻術。
聽著城外袍澤聲嘶力竭的痛呼,即墨軍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硬硬地還在的鼻子,然後憤怒地望向城外那些放肆狂笑的燕軍。
他們可不想成為下一個被割掉鼻子,說話漏風,下雨漏水的破相殘廢。
要知道當年的公子虔為了不受劓刑,就差給商鞅跪了。
那種傷痛加恥辱的折磨絕對不是人可以輕易承受的。
此時的齊軍無不下定決心,毋寧死,決不降。
田單見燕軍暴行激起了即墨軍民的決死之心,覺得仍不夠勁。
他又派人繼續忽悠:『即墨軍民的祖墳都在城外,只要你們挖墳掘墓,辱及先人,他們一定會因痛心而失去戰力的!』騎劫這個二貨一聽有理,就比曹阿瞞提前四百年任命了一位摸金校尉,讓他帶著人把城外的齊人祖墳掘了個遍,然後扒出屍體,在城下一一焚化,那場景簡直如同後世的米國喪屍大片。
看著在大火中化為灰燼的祖先遺體,即墨軍民無不熱淚橫流,他們咬牙切齒地找到田單,請求讓他們出城與敵死戰。
看到自己親手導演的這一幕慘劇,田單知道決戰的時候馬上就要到了。
田單一面命人收集城中的健壯公牛千頭,把它們集中起來進行訓練,徹底激發它們的野性;一面繼續迷惑輕而無備的敵將騎劫。
田單命精壯的齊軍甲士除了訓練外,都隱伏於城內的軍營之中,不得隨意外出。
平時隻讓一些老弱士卒和婦女登城值守,給敵人造成即墨城中兵力不足的假象。
同時,他又讓即墨城中的幾位富商潛入敵營,用重金賄賂騎劫等燕將,謊稱城中已無戰意,隻待統一思想後就開城投降。
這些做戲做全套的狡猾商人還請求燕將保全自己的妻小。
一連串的組合拳打下來,已經圍城三年有餘的燕將,也由不得不信齊軍必降的鬼話。
在沒有了樂毅的智慧和統帥後,燕軍將士隻想著早日得勝歸鄉,立功受獎,哪裡還有什麼昂揚戰意?
聽說燕軍連哨探都懶得派的消息後,田單立刻將完成諸項訓練科目的公牛來了個凌晨緊急集合。
此時的公牛們身披五彩龍紋外衣,角縛利刃,尾紮浸滿油脂的幹蘆葦,雄糾糾氣昂昂地站在早已挖好的出城通道附近。
隨著田單一聲令下,隱秘的通道門被盡數打開,這群瞪著牛眼的大家夥們魚貫走出通道,悄沒聲地接近齊軍大營。
在進入攻擊位置後,跟在公牛後面的燕軍馴牛師們上前點燃蘆葦,在一陣噼裡啪啦的響聲過後,迅速躥起的火苗照亮了黎明前的黑夜,也讓公牛們負痛難當,不要命似地沖向齊軍大營。
頃刻之間,萬蹄騰踏,大地都隨之振動起來。
幾個睡夢中的齊軍哨兵聽到如同雷鳴一般的響聲,剛要睜開惺忪睡眼,就被一群狂怒的五彩神牛撞倒在地,然後又被踏上數不清的牛腳,從此永世不得翻身。
齊軍的營寨很快就被火牛沖得七零八落,營中的士兵很多還在睡夢中就被踩成肉泥,或燒成黑炭。
僥幸躲過牛禍的齊軍很快又迎來了燕軍精銳的絕死攻擊,這些滿腔仇恨的齊軍不停地揮舞著手中兵器,無情地收割著齊軍的人頭。
那位小人得志的騎劫將軍很快就為他的輕率無備付出了生命代價。
在即墨齊軍牛人合一戰術的狂暴打擊下,失去主帥的燕軍徹底沒了鬥志,不要命似地向燕齊邊境飛奔。
齊軍在田單的指揮下,乘勝追擊。
那些本來已被初步感化的齊國城市,見到燕軍大敗,也迅速改旗易幟,加入了痛打落水狗的行列。
田單的大軍如同滾雪團似地殺向燕齊邊境,一路上,齊國丟失的七十餘城盡數光復。
田單挽狂瀾於即倒,扶大廈之將傾,由此寫就了一個存亡繼絕的不世傳奇。
功高震主輾轉異國
齊境光復後,田單並沒有自己居功稱王,而是派人迎回落難民間的齊閔王太子田法章,由他繼承王位,是為齊襄王。
對此,有人說田單高風亮節,有人說他傻叉冒煙。
筆者認為,田單其實是個明白人,知道自己雖然功大,但名望嚴重不足,一旦上位,恐怕會遭到齊國各方勢力的嫉恨,勢必會引發嚴重內亂,到時候齊國難免重新成為列強瓜分的對象。
說不定,燕國也會卷土重來。
齊襄王對田單非常感激,封他為安平君。
經歷過苦難的齊襄王最初與田單君臣和諧,共同恢復被列強蹂躪過的齊國,取得了卓有成效的成果。
然而,在齊襄王坐穩王座後,他卻擔心起功高震主的田單來,特別是聚攏在齊襄王身邊的一些人,為了從田單手裡分權,也不斷挑事,讓齊襄王越發不淡定了。
偏偏在此時,田單也做了一件讓齊襄王猜忌的事。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夜,田單忙完政務後正要乘車回家,天上卻突然下起大雪來。
田單車隊經過淄河邊,突然見到一個蜷縮在雪地上的老者。
田單命人緊急停車,然後走下車,來到老者身旁,一探鼻息,發現老者尚有呼吸,就解下裘衣,為其披上,然後命人將老者帶回家中悉心照料,最終老者得救了。
這本是一件學習雷鋒好榜樣的感人事跡,如果擱在老百姓頭上,一定會上今日頭條,受到萬人景仰的。
事實確實如此,以前人們隻知道安平君打仗厲害,沒想到還有一顆仁民愛物的博愛之心,這讓齊國軍民對他的敬仰簡直如滔滔淄水不可斷絕。
有好事者幹脆把臨淄城東淄河岸邊的一處地方稱作『田單解裘處』。
事情發展到此還是一切皆好,隻是這則頭條在被宮中那位知道後就變味了。
正拿著放大鏡找安平君麻煩的齊襄王立刻馬上認為,這是安平君的邀買人心之舉,要不然怎麼會那麼巧就在下班路上遇到老者?
救人的時候天已然很黑,又怎會有人關注到?
救人成功後又是誰在廣而告之?
說不定,這一切都是安平君的算計呢?
多疑猜忌是君王的天性,何況是靠『施舍』上位的齊襄王。
這裡的施舍有兩層意思:一是田單對齊襄王王位失而復得的施舍;二是田齊先祖對百姓大鬥出小鬥進的施舍。
於是,齊襄王決定要想辦法抑制安平君。
這時,一個宮廷穿珠人幸運地闖進了這場君臣間的龍爭虎鬥之中。
筆者也不知道穿珠人屬於七十二行的哪一行,隻知道他能夠為齊襄王出主意,足見齊襄王這貨也不簡單,畢竟是受過苦的,不像他爹那麼高高在上,聽不得下人的話。
穿珠人說:『大王若因此事責備安平君,即便證據確鑿也沒用。
不如換個思路,安平君能施恩於民,大王就不能施恩於民嗎?
這可是大王的家傳絕學啊!而且大王還可以說這是您讓安平君做的』齊襄王大喜,立刻打開經過幾年恢復略略鼓起的荷巴,當起了人見人愛的散財童子。
這樣一來的效果那是杠杠的,百姓開始風傳:『原來田單關心百姓,都是大王教導得好啊!』
齊襄王荷巴大出血,以四兩撥千金之勢重新贏得了民望,也讓田單暫時躲過了一劫。
可是隨著齊襄王身邊勢力越來越大,有九個寵臣結夥對齊襄王咬耳朵:『以前燕伐齊的時候,楚王曾派將軍幫助齊國,現在應該派人去感謝楚王!』他們聯名推薦貂勃出使楚國。
眾所周知,樂毅伐齊時的楚國不僅沒幹好事,楚將淖齒還把田地先生做掉了,讓他有幸成為死得最奇葩的君王之一。
這哪裡是有恩啊,分明是有仇才對,可是九大寵臣非要顛倒黑白,由不得齊襄王不聽。
貂勃到了楚國,心中有鬼的楚王為了討好齊國,極盡熱情地款待貂勃,幾個月過去了也不讓他回家。
消息傳到齊國,九寵立刻找到齊襄王說:『貂勃是安平君推薦給您的,如今他仗著安平君的權勢,在楚國吃喝玩樂,根本不把外交事務放在眼裡,這可是政治鬥爭新動向啊!』九人異口同聲,讓齊襄王很是上頭,登時叫道:『叫田單來!』田單知道了九寵的事,知道這回齊襄王準是要借貂勃的事清算自己,立刻免冠赤足、袒胸露背地步行入宮請罪。
齊襄王見狀反倒不好辦了,隻好說:『卿無罪,隻是你守你的臣禮,我守我的君禮就行了!』不過,兩人的梁子還是越結越深。
貂勃終於從楚國回來了,他聽說了此事後,知道不妙,不過卻並未慌張,而是坦然進宮繳令。
齊王看到貂勃,不禁又想起前事,再次吩咐『叫田單來』!
聽了這話,貂勃立刻離座叩頭道:『周文王得呂尚尊為太公,齊桓公得管夷吾尊為仲父,獨王得安平君呼作‘田單’,怎麼會如此輕慢功臣呢?
莫非大王比周文齊桓還要高明嗎?
大王難道忘記了先王之時,齊地盡失,隻有安平君率七千之眾堅守危城以復國的舊事了嗎?
大王如今這麼做,就不怕齊國軍民寒心嗎?
』聽著貂勃的一連數問,齊襄王頗為尷尬,竟不知如何作答。
之後,貂勃建議齊襄王誅殺九寵以安百姓,還以夜邑《在今山東掖縣》萬戶增封安平君。
這一回合表面上看是田單取勝了,但面對威權日盛猜忌日甚的君王,光靠吃老本的田單何以自處?
為了再立新功,田單決定進攻狄城《在今山東高青東南》,結果打了三個多月都沒攻克。
對此,田單頗為不服地請教齊國大賢魯仲連:『某當年以即墨之卒復萬乘之齊,為何如今卻攻不下小小的狄城?
』魯仲連道:『SO EASY!當年君侯與士卒同甘共苦,士卒無不奮臂死戰。
而今君侯養尊處優,士卒哪個肯為之賣命?
』一席話讓田單茅塞頓開,於是,他便站到城上矢石能夠打到的地方,親自為攻城士兵擊鼓。
齊軍將士見那個率領自己創造奇跡的主將又回來了,立刻精神振奮,不要命地沖向狄城城頭,很快就將其攻克。
就在田單被不斷猜忌的時候,趙國向齊國伸出了橄欖枝。
趙王表示願意用三座大城外加一些小鎮共計五十七處城邑換取田單入趙為將。
齊襄王立刻順水推舟地答應下來,田單覺得這也是個脫離是非之地的機會,於是他進入趙國,被封為都平君。
可惜入趙後的田單隻為趙國攻取了燕國的三座小城,實在有些得不償失。
對此,趙國的馬服君趙奢《趙括老爹》看得透徹,田單畢竟是齊人,身上留著田氏的血,伐燕強趙必將不利於齊,所以他絕對不會和燕國死磕的,換作是自己也一樣。
可惜,趙王就是看田單好,還讓他做了趙國相國。
此後,齊人田單不僅與趙奢爭論過統兵多寡的軍事問題,還和已是趙國望諸君的樂毅一笑泯恩仇。
就在如此吊詭的生活中,這位戰國奇人走過了自己輝煌的後半生。
最終,田單客死趙國,屍體被運回齊國安葬,墓碑上寫著『齊相田單之墓』。
可惜後來這塊民國期間復立的石碑佚失了,隻剩下上世紀八十年代重立的『田單墓』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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