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開寶五年《972年》的初春,比隆冬還要寒冷萬分。
南唐南都《今江西南昌》的林府大院裡,氣氛更是肅殺。
因為南唐國主李煜的使者到了:
『南都留守、南昌尹林仁肇陰謀叛國,其罪當誅!』
還帶來了一杯毒酒:
『念在君臣一場,給你留個體面』
林仁肇淒然一笑,一飲而盡。
不多時,這個縱橫沙場,深得軍心,罕有敗績的江南虎將,就變成了一句冰冷冷、直挺挺的屍體。
消息傳回國都金陵。
宰相陳喬哀嘆道:國家危在旦夕,還要自毀長城,殘害忠良,真不知道我最終會死在什麼地方。
南唐百姓都說林將軍死得冤!
02
林仁肇,身材魁梧,武藝高強,背上紋有一頭猛虎,人稱林虎子。
本是閩國人。
時值閩國內亂頻扔,政治黑暗。
林仁肇鬱鬱不得志,隻擔任俾將。
開運二年《945年》九月,南唐中主李璟,趁閩國國主王延羲和兄弟王延政內亂之際,遣軍入閩……
閩國滅亡。
此次出兵,南唐看似滅了閩國,實際上都虧到姥姥家了。
南唐隻得到了閩國五州中的兩個,汀州和建州。
《吳越國占了福州,閩國舊將留從效占了漳州和泉州》
關鍵,汀、建兩州,還是五州中最窮的兩個,鳥不拉屎那種。
不過,李璟此行還是有大收獲的,比兩個州的價值更重。
那就是,林仁肇投降了南唐。
南唐從來不缺大才子,缺的就是林仁肇這樣的猛將。
李璟樂壞了,閩國不用你,我重用你。
君以國士待我,我必以死效之。
從此,林仁肇為南唐出生入死。
03
顯德三年《956年》,後周世宗柴榮禦駕親征,攻南唐。
周軍大兵壓境,勢如破竹,李璟被打得懷疑人生。
淮南各地,望風披靡。
隻有劉仁贍鎮守的壽州,擋住了後周大軍。
為了拿下壽州,柴榮征丁數十萬,晝夜不停地圍攻壽州。
李璟趕緊調集重兵,救援壽州。
一旦壽州失守,淮南將盡歸後周所有。
可各路援軍,不是畏戰不前,就是給後周送人頭。
隻有林仁肇率領的一路偏師,先攻城南大寨,再破濠州水柵。
八月,後周大軍在正陽搭成一道浮橋,死死攔住了林仁肇不的援軍之路。
林仁肇親率一千敢死隊,登船逆流而上,放火燒橋。
結果,風向突變。
後周大將張永德趁機發起反攻,南唐大軍大敗。
關鍵時刻,林仁肇單槍匹馬,為大軍殿後,以一己之力,挽救全軍。
張永德大驚失色,感嘆道:南唐還是有能人的,不可小視!
隻可惜,林仁肇再能打,一個人也無法挽回周強唐弱之勢。
顯德五年《958年》三月,在後周大軍的爆錘之下,南唐被打成了個三級殘廢。
李璟終於受不了了,被迫向柴榮求和。
第一,淮南十四州盡數割讓給後周;
第二,李璟對柴榮稱臣,奉後周正朔,不再稱皇帝,改稱國主,為了避諱,李璟改名李景《後周太祖郭威的高祖父叫郭璟》;
第三,南唐向後周進奉歲幣白銀十萬兩,絹十萬匹,錢十萬貫,茶五十萬斤,米麥二十萬石。
04
風水輪流轉。
建隆元年《960年》正月,後周殿前都點檢趙匡胤,陳橋兵變,篡周建宋。
但南唐的風水沒轉,繼續向宋稱臣納貢,乖得跟孫子一樣。
拿錢買平安,納貢獻金,年年不絕。
建隆二年《961年》三月六月,李景病逝。
七月,太子李從嘉在南京登基,改名李煜。
南唐後主李煜正式上線。
李煜繼位後,繼續奉行老爹生前的外交政策,無節操、無底線對宋朝跪舔到底。
生在這麼一個國家,是所有武將的悲哀。
林仁肇鬱鬱寡歡,壯志難酬,這日子過得憋屈啊。
05
開寶三年《970年》,趙匡胤派潘美率軍攻滅南漢。
林仁肇得知消息後,眼睛一亮。
他做夢都想飲馬北上,挽救時局,現在就是一個機會。
趕緊派人秘密告訴李煜:
『趙匡胤連年出兵,滅西蜀,平荊湖,取嶺南,往返數千裡,早就成為疲憊之師。
此時宋朝淮南必定兵力空虛。
您給我幾萬人馬,一定能把淮南失地奪回來。
到時就算宋朝反攻,我據守淮河,也能擋住他們。
如果,您怕惹禍上身,就對外宣稱我叛變了。
我要是成功了,與國有利;要是失敗了,您殺我全族,推卸責任』
李煜一聽這話,人都嚇傻了:『我的林將軍,宋朝不來打我們,就已經燒高香了,你還主動去招惹,這不是作死嗎?
』
《十國春秋·林仁肇傳》——
仁肇密言於後主曰:
『宋淮南諸州戍守單弱,而連年出兵,滅西蜀,平荊湖,今又取嶺表,往返數千裡,師旅罷蔽,此在兵家為有可乘之勢。
請假臣兵數萬,出壽春,渡淝、淮,據正陽,因其思舊之民,累年之粟,復取淮甸,勢如轉丸。
臣起兵日,仍馳聞北朝,言臣據兵竊叛,事成歸國,否則請族臣,以明陛下無二』
後主驚曰:『無妄言,宗社斬矣!』
未幾,以仁肇為南都留守、南昌尹。
可悲的是,李煜的想法是對的。
林仁肇對宋朝實力的判斷,出現了嚴重偏差。
事實上,趙匡胤收荊湖,滅後蜀,並沒有動用很大的精力,這次滅南漢,趙匡胤甚至都沒有出動中央禁軍,隻是讓潘美征調了十個州的地方兵力。
一旦林仁肇冒險北上,成功機會微乎其微。
以趙匡胤當時的實力,他完全可以囂張地對李煜、劉鋹說:你們一起上吧,我趕時間。
然而,守江必守淮,沒有淮南的南唐,一旦宋朝猛攻,是絕對守不住的。
南唐要想活命,必須收復淮南。
說白了,就南唐現在這鬼樣子,拼,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不拼,就死定了。
林仁肇的計劃,是南唐唯一翻盤的機會。
遺憾的是,李煜沒有選擇轟轟烈烈,而是茍且偷安。
他斷然拒絕了林仁肇的計劃,並一腳把這個危險分子從前線調到了南昌!
06
開寶四年《971年》二月,趙匡胤不費吹灰之力,滅亡南漢,屯兵漢陽。
此時,十國就隻剩下吳越、南唐和北漢了。
971年形勢圖
瞎子都能看出來,南唐就是下一個開挨刀的。
李煜沒別的招,繼續卑躬屈膝,積極賄賂宋朝大臣,希望他們能勸說趙匡胤不要出兵。
十一月初一日,李煜派弟弟李從善出使宋朝,去除國號,改稱江南國主。
趙匡胤答應了李煜的請求,但扣押了李從善。
緊接著,趙匡胤又在荊南,造了千餘艘戰艦。
李煜徹底嚇尿了,趙匡胤這是要順江而下,對自己動手啊。
開寶五年《972年》二月,李煜向趙匡胤表示,自己願意降制示尊。
然而,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趙匡胤不僅要滅了李煜,還想以最小的代價吞了南唐!
他決定,滅唐之前,繼續削弱南唐實力。
比如,林仁肇這個鐵桿鷹派,必須除掉。
怎麼除?
反間計!
07
趙匡胤先派人賄賂林仁肇的身邊人,偷來了林仁肇的畫像。
然後叫人把李煜派來開封的使臣,帶到為南唐君臣準備的豪宅中,參觀。
其中一間房子,就掛著林仁肇的畫像。
林虎子可是南唐第一名將,他如果投降了,那就徹底涼涼了。
使者趕緊報告李煜,不好,林仁肇要投降!
林仁肇會投降?
誰信啊?
!
這擺明了就是反間計,格外低級,格外蹩腳的那種。
但是,林仁肇的幾個政敵皇甫繼勛、朱令贇等人卻大喜過望,一個勁的在李煜面前詆毀林仁肇。
眾口鑠金,然後,李煜就信了。
就趕緊派使者去了南昌,毒殺了林仁肇。
《續資治通鑒》:
南都留守兼侍中林仁肇有威名,中朝忌之。
潛使人畫仁肇像,懸之別室,引江南使者觀之。
問何人。
使者曰:『林仁肇也』
曰:『仁肇將來降,先持此為信』
又指空館曰:『將以此賜仁肇』
國主不知其間,鴆殺仁肇。
08
亡國之危,近在眼前,南還有心思玩內訌,殘害忠良。
不死何待?
開寶七年《974年》十月十八日,宋軍主帥曹彬率五路大軍,攻打南唐。
開寶八年《975年》十一月二十七日,金陵城破,李煜投降,南唐滅亡。
乾隆:
『仁肇乃江南之人傑,觀其深謀遠慮,迥出人表,茍或用之,則土地開拓而國未遽亡,夫何因宋之間遂鴆殺之於乎?
抑不知宋之所憚者仁肇耳,仁肇既誅,則江南長城已壞,雖欲久有其國,烏可得哉?
』
簡單翻譯就是:李煜亡國,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