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太長,要從頭講才能講明白,我想到哪段講了,你便聽哪段可好?
我爹是丞相,他納妾眾多最終也沒能生出兒子,因此對三個女兒更為看重。
我是最小的女兒,被我爹抱在膝上當兒子養。
我從小聽得是安邦定國的謀略,看得是經世致用的書,慢慢長大不宜再去書房參加我爹和謀士叔叔們的會議,我獨在閨中遐想,想的也是顛撲不破的前車之鑒。
我爹時常感慨:『可惜寶兒不是男兒身,有武皇女帝在前,這些年太忌諱女人從政,不然我寶考個女狀元有何難……』
在我及笄的前一年,有次給我爹送醒酒湯,他眼裡閃著光啞聲問我:『你不是佩服武皇女帝嗎?
你想不想做皇子妃?
』
我爹的野心嚇到了我,效仿女帝那一個操作不好要滿門抄斬啊。
我大姐寶金已經嫁了兵部侍郎蘇龍;我二姐寶銀才嫁了驃騎大將軍魏虎,最強文官和最牛武將的結合,已然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怪不得我爹酒後能生出讓天下改姓王的妄想,他怕盛極而衰,他退無可退了。
我想退,我不僅不想做皇子妃,鐘鳴鼎食之家我都不想嫁,準確地說是我壓根不想嫁人。
嫁過去做賢惠的當家主母?
做自鳴得意的生育機器?
做八百個心眼子的宅鬥贏家?
不管做什麼,都是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最好是不嫁,嫁也要嫁個自己能拿捏的。
我在京郊暗中調查,選了身世清白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的窮小子薛平貴,重點是他長得好看,賞心悅目下飯啊。
選好了男主,策劃一場偶遇,再放出點相府小姐和乞丐私定終身的緋聞。
我爹大怒,他堵不住悠悠眾口,我終於做不成皇子妃了。
繼續安排下一步是:窮小子相府提親海誓山盟,三小姐非君不嫁感天動地。
隻帶著一沓銀票出嫁那天,我給我爹留了一封信,勸他退一步更穩妥,等他看到至少能消消氣。
洞房花燭夜,龍鳳燭時不時結著燈花,四下寂靜。
我看著薛平貴的帥臉吃了兩碗餛飩,才緩緩對他道:『有一場潑天富貴,我想和你談一下』
全部對話記不清了,大致意思是我有人脈,助你跨越階級;你出婚書,幫我扯個幌子。
我卻記得清楚,他當時的表情精彩至極,那是兩分詫異兩分失落三分躍躍欲試還帶著三分由衷欣賞。
詫異我和別的女人不一樣,失落我不愛他,躍躍欲試想成功,由衷欣賞我能幫他搞事業。
可能是我眼光太好了,挑的竟然還是個有勇有謀的潛力股,還沒怎麼費勁拉關系,他就立功成了將軍,隨大軍征西涼。
您走好,我不送。
賞花看月的日子沒過多久,前線傳來薛平貴犧牲的消息,我爹我娘淚眼模糊要帶我回府給我改嫁,我則苦口婆心給他們分析有個道德牌坊的好處,好不容易把二老勸回府,隻能留下廚子、護院等傭人。
快樂的日子如白駒過隙,我過了十八年的自在生活,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就像陶淵明那樣。
你們可別看著輕松盲目跟風,有錢人隱居是隱士,窮老百姓隱居那是流民。
陶淵明祖上和我家一樣都是世代為官,積累下的名望足以在亂世庇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閑散後代。
何況陶淵明是才名在外,我是德名在外,別人難為我們那是吃力不討好。
扯遠了,繼續講回來,薛平貴竟然沒有戰死,他娶了西涼公主當了西涼國王,還回到了大唐,想謀劃大唐的皇位。
我當年竟然嫁了位白龍魚浮的皇子,我爹眼裡的光又亮了,他為女婿的事業鞠躬盡瘁在所不辭;薛平貴看到我,他眼裡的光也亮了。
讓人珍惜的東西有兩樣,一是未得到一是已失去。
在薛平貴這,我大約是兩樣都占了。
玳瓚公主看到我卻很慌,她也沒想到自己找的潛力股是個二手股。
我該找她好好談談表明心意了,那是一個月色皎潔的秋夜,我斟酒十分,緩緩道:『我想送你一個一生一世一雙人,你要不要?
』
全部對話記不清了,大致意思是羈鳥戀舊林,我不想受束縛不想做皇後,我們不是敵人,反而需要你幫我,幫我演一場病逝的戲。
玳瓚公主也是性情中人啊,我們等價交換一拍即合。
她敬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我敬她投身紅塵裡,日夜復營營。
我們互為知己,又互覺得對方可憐。
我成功從皇後的荊棘血路上脫了身,臨走時又給我爹留了一封信,他已經過了野心勃勃的年紀,這次應該不會生氣了。
我先回老家悠遊山水,等他致仕即可團聚。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機關算盡又如何?
登頂榮華又能如何呢?
不如歸去,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
差不多講完了,僅供姐妹們參考,歷史都是後編的,故事難免有誤傳的,傳成什麼樣就見仁見智了。
這世上傻子並不多,總覺著別人都傻的那個人往往才是最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