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國三桓興衰史。《網路歷史》

     魯國三桓之亂是怎麼開始,又是怎麼結束, 為什麼沒有形成晉國三家分晉的結果?

今天曉張和各位一起探討這個問題。

      魯桓公有四個兒子,老大慶父、老二同、老三叔牙、老四季友。

其中老大和老三分別是庶長子、庶次子,老二和老四是嫡長子和嫡次子。

孟仲叔季對應四人的大小排序。

    魯桓公的正妻文薑是齊襄公的妹妹, 在嫁給魯桓公之前就和哥哥私通,公元前694年 ,魯桓公發現這件醜事,被齊襄公派公子彭生殺死滅口。

按照嫡長子繼承制, 太子姬同即位, 是為魯莊公。

文薑是春秋四大美女之一,是齊桓公小白、公子糾、齊襄公諸兒的姐妹,出嫁前即長期和哥哥齊襄公私通

     魯莊公大家不一定熟悉, 但他的幾個親戚大家一定熟悉, 齊桓公小白和哥哥公子糾, 以及殺死他父親的齊襄公, 都是他的舅舅。

我們學過的課文《曹劌論戰》記錄的長勺之戰也是因為魯莊公支持公子糾被齊桓公報復發動的戰役。

     按照周王朝的分封制原則, 其三個兄弟分別獲得自己的封地,位列魯國卿士。

慶父因為排行老大, 按照孟仲叔季的順序,其後代被稱為孟氏,伯仲叔季的伯一般用於稱呼嫡長子的稱呼,但嫡長子一般都是繼承家業的那位。

因為慶父是庶長子,所以稱孟而非伯。

《為了表示謙卑, 在弟弟即位以後,他甚至自降一級自稱仲》,季友的後代被稱為季氏,而叔牙是個例外, 因為叔牙在莊公病逝前被毒死, 他的長子公孫茲繼承了他的封地, 由於差一輩被稱為叔孫氏。

      所以魯國的三桓是指孟氏、叔孫氏、季氏,請注意, 不是孟孫氏、叔孫氏、季孫氏。

以孟氏為例,孟孫氏是對於孟氏宗主《一般是嫡長子》的稱呼, 而孟氏, 則是對於其後裔宗族成員的整體稱呼,指的是慶父的後人,而不是單指他的嫡長子。

如果我們用孟孫氏氏來稱呼, 那就是特指獲得封地的初始封臣慶父的嫡長子這一支,范圍明顯就狹隘了一圈, 實際上,《左傳》裡也從沒有孟孫氏、季孫氏這種稱呼。

叔孫氏的例外就是特指叔牙兒子這一支的氏族。

春秋初期的魯國

     公元前662年, 魯莊公病重, 其正妻哀薑沒有兒子, 哀薑陪嫁的丫鬟叔薑倒是給莊公生了個庶子公子開,莊公的另一個寵妾孟任也生了一個兒子公子斑(又作般),當時的這個局面就很尷尬。

按照魯國的傳統, 沒有嫡長子的情況下, 國君有兄終弟及的習慣,所以當時魯莊公傳位給大哥慶父也是非常合理的。

於是病榻上的魯莊公就問自己的兩個弟弟叔牙和季友,叔牙據說和慶父是一母同胞, 自然推薦慶父, 而和莊公一母同胞的季友則極力推薦庶子公子斑。

於是, 為了公子斑能安全即位, 魯莊公讓季友賜叔牙鴆酒, 立公子斑為太子。

       其實這是一場細思極恐有預謀的與『禦前會議』,一切都是為了幫助兒子公子斑掃除障礙而已。

      季友在給叔牙賜鴆酒的時候說了這麼一段話:飲此則有後於魯國,不然,死且無後。

叔牙被迫喝下毒酒。

這其實也在相當程度上預示了三桓的後來的政治立場。

即季氏由於血緣的關系常常為了執政大臣, 而在野的孟氏和叔孫氏則相互聯合, 共同抵抗季氏。

      莊公死後, 原本按照之前的計劃要有孟任所出的公子斑即位, 但是在守喪期間, 一向和弟媳婦哀薑私通的慶父認為公子斑即位對自己不利 ,加上另一個公子開是哀薑的丫鬟叔薑所生, 立公子開對兩人都有好處, 於是兩人一拍即合, 慶父派人殺掉了公子斑, 立公子開為魯國國君,這就是魯閔公,季友沒得辦法,隻得逃到陳國。

      慶父在殺掉公子斑, 將季友排擠出魯國以後, 就更加放肆,和哀薑的關系也開始更加公開,  時值齊桓公派仲孫湫來魯國探查虛實, 仲孫湫回去以後就跟齊桓公說了這麼一句有名的話:不去慶父,魯難未已,來概括當時魯國的情況。

《此話後來被孔子翻譯成慶父不死,魯難未已。》

     此時的慶父已經成為太上皇級別, 但他仍然覺得不過癮, 於是殺掉了魯閔公,準備自己當國君,此舉遭到了魯國國民的嚴重抗議,季友也趁機從陳國趕到邾國,接莊公的另一個妾成風所生的兒子公子申,將其擁立為魯國國君,是為魯僖公。

慶父在國內得不到支持, 隻好跑到莒國, 最後還是在季友的逼迫自殺。

     從魯僖公這一代開始, 魯國的三桓正式加入權力爭奪, 魯國國君的地位也開始逐漸下降。

魯國國君世系圖,引用自午夜墨水整理

      季友以魯國國相的身份輔佐魯僖公一直到去世,總體而言將魯國治理的井井有條, 因此口碑不錯, 被魯人作《詩·魯頌》稱贊。

      季友死後, 莊公的另一個兒子公子遂被哥哥魯襄公提拔起來, 逐漸掌權, 魯國三桓有演變成四桓的趨勢。

公子遂由於居住在國都的東門附近 ,他這一支系被稱為東門氏。

東門氏勢大的時候, 一度和孟氏、叔氏發生利益沖突,孟氏甚至一度被趕出魯國, 而季友的孫子季文子此時則審時度勢, 暫時低調的依附於東門氏。

      魯僖公死後,  魯文公立, 魯文公死後, 公子遂殺掉文公的兩個嫡子, 立庶子公子俀為國君,是為魯宣公。

魯宣公的國君來自於爺爺輩的公子遂,自然對於東門氏言聽計從。

公子遂去世以後,他的兒子公孫歸父繼承他的地位,繼續把持朝政。

      為當時三桓的問題已經很嚴重, 魯國公室也開始著手削弱三桓。

初稅畝就是再這樣的背景下出臺。

初稅畝是春秋時期對於改變土地生產關系的第一次嘗試,  比商鞅的變法要早了兩百五十多年。

     我查了很多資料, 一說是季文子協助魯宣公出臺的, 一說是公孫歸父協助魯宣公推出的,但是鑒於季文子本身就是三桓之一,推動初稅畝勢必削弱自己在封地的利益,而魯宣公作為庶出, 是公孫歸父父親所擁立, 這麼重大的事件 ,是否是交給自己最信得過的人最為可信?

當然這是一個開放的話題,我們不必對此下定論。

     總之,初稅畝改變了土地的生產關系, 其主要內容是按照土地畝產的十分之一征收賦稅, 改變了之前公田和私田的劃分。

它對於春秋社會的變革是非常重大的 ,隨後晉國、楚國、鄭國相繼采納了這一稅收方式。

所以說 ,在商鞅變法之前,狹義上的封建土地生產關系 已經開始在當時的幾個國家先後建立,這是魯國對於國際社會難得的貢獻。

作為一個對周禮文化保存最為完整的諸侯國, 竟然最先提出了違背周禮的土地政策 ,這一點屬實難能可貴。

     但是話說回來, 初稅畝不僅提高了魯國公室的收入, 但後期隨著三桓對自己封地的控制加強, 三桓也從各自的封地獲得了更好的收入,甚至因此導致了大量農業人口被隱瞞, 這項政策除了改變了生產關系, 促進了社會的變革, 對三桓的作用微乎其微。

     魯宣公最終對三桓忍無可忍, 準備通過武力手段改變現狀,『欲去三桓,以張大公室』。

但由於當時各家都拼命在國內構造人設, 三桓深得魯人民意, 魯宣公想要以國內力量改變現狀恐怕會適得其反。

於是他和執政的公孫歸父合計, 由公孫歸父去晉國尋求支持, 不曾想公孫歸父還沒有從晉國回來, 魯宣公就病死。

      季文子乘機羅列公孫歸父的罪狀, 聯合國內的支持力量宣稱要討伐他。

公孫歸父隻好流亡齊國。

東門氏從此式微。

季氏世系

      季文子也因此開始執政, 季文子、季武子、季平子輔佐魯國文宣成襄昭定六位魯侯,位列三卿之首,獨專國政。

不要擔心孟氏和叔氏的地位, 三桓利益基本是捆綁的,  他們的主要目的不是彼此兼並, 而是從公室獲得更多的利益。

隻有當公室被吃的差不多的時候, 三桓才會像晉國後來的四卿一樣互相發生沖突。

     所以後邊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都是季氏帶著孟氏、叔氏一起發財。

    我們不要覺得三桓的勢力在魯國屬於一手遮天的那種,  講三桓勢力強大, 隻是相對於一個正常國家國君的權力而言,如果國君選擇和平相處, 他仍然可以獲得尊重,甚至可以提拔其他卿士來逐漸削弱三桓,如果國君選擇兵戈相向,則他未必能夠打的贏三桓的合體, 但是未必就是說魯國國君從此失去了反敗為勝的機會。

在很長的時間內, 如果把國君的勢力和三桓的勢力並列比較, 魯國國君所占的土地和人口都還是最多的。

     隻是治國需要講手段講政治, 過於強硬的手段搞不好就會讓對手聯合起來,被反噬。

我們站在事後諸葛亮的角度去看, 顯然魯國國君沒有智慧去分而治之,逐個擊破。

盡管他曾經具有這個實力。

     晉國國君和薑氏齊國也是如此。

     就好比溫水煮青蛙, 大多數國君都選擇了綏靖政策, 然後慢慢的被侵蝕掉。

     季武子專政時期, 采取了一系列的手段 ,去分割國君的權力。

    公元前562年《魯襄公十一年》 ,季武子增設三軍,季武子、叔孫穆叔、孟獻子分別各自領一軍。

當年按照周禮, 天子設六軍,諸侯大國設三軍,魯國作為公爵級別,是應該設立三軍的, 但是需要按照三軍的級別向周天子納貢,因此魯國自願降級, 隻設兩軍,隸屬於國君。

這就好比現在的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義務一樣。

每一軍有對應的賦稅負責供養,所以季武子重新設立三軍,且三桓各自領一軍, 實際上不僅是掌握了軍隊, 更重要的是掌握了一軍對應的賦稅收入。

     魯襄公失去的不隻是軍軍隊, 還有對應的負責供養軍隊的人民。

     在第二年, 也就是魯襄公十二年,三桓更是將魯國國民分成十二分, 三桓分走七份,國君享有五份,自此,三桓的合計占有的人口已經超過國君。

國民不盡屬公,公室已是卑矣

      魯昭公二十五年《前517年》, 季平子和魯昭公的另一個大夫郈昭伯鬥雞, 雙方各自互相作弊, 最後搞得大打出手。

郈昭伯趁機慫恿昭公討伐季氏, 以公報私仇。

魯昭公不顧另外兩個大臣臧孫、子家懿伯《公孫歸父的孫子》的反對,準備出兵討伐季氏,季平子三次請罪但昭公志在必得。

     孟氏和叔氏擔心下一個被針對的就是自己, 於是趕緊出兵幫助季氏,魯昭公一敗再敗, 隻得逃亡齊國。

     昭公的遭遇引起一種國際盟友的同情,齊景公和宋元公紛紛為昭公返回魯國提供幫助, 宋元公更是跑到晉國尋求晉國武力護送昭公回國, 但當時的晉國國君也已經失去掌控力, 掌權的六卿被季氏賄賂。

    公元前510年, 流亡七年的魯昭公最終病死於晉國的乾侯。

弟弟公子宋即位為魯定公。

    這是三桓第一次將國君逼死在國外,在當時的魯國首開先例,也為後來季氏家臣陽虎作亂開了個惡例。

陽虎通過控制季氏,得以控制魯國朝政,史稱『陪臣執國政』。

      季平子死後, 陽虎聯合季氏的一部分不得志的族人和叔氏的一部分族人,興兵攻打三桓, 一度將季氏新的宗主季桓子囚禁, 最後還是被三桓擊敗, 逃到齊國。

齊國趁機將陽虎所占據的魯國三邑納入囊腫, 陽虎最後不得已跑到晉國, 成為晉國趙鞅的臣子。

      盡管陽虎遭到講究尊卑有序的廣大知識分子的詬病,指責其為富不仁,竊取宗主權力, 但實際上三桓又何嘗不是如此?

成王敗寇, 勝者總是那麼容易掌握話語權。

陽虎到趙氏門下以後, 深得趙鞅重用,最終為趙氏霸業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這又何嘗不是季氏的用人失當?

      魯國最後一次回光返照在孔子任魯國國相期間。

     魯定公時期, 孔子開壇講學,  其君臣理念深得魯定公喜歡,於是召見孔子, 徹夜長談。

於是孔子得以被魯定公重用, 在齊魯夾谷會盟時期 ,孔子以禮教說服齊景公返還當初陽虎之亂時占領的魯國三邑,讓魯定公刮目相看。

於是被魯定公任命為大司寇,  代行國相職權。

     孔子終於獲得機會,開始推行他的政治主張,講求孝道,穩定家庭,安定社會。

使魯國社會和諧,經濟蒸蒸日上。

 兩年以後的公元前498年, 孔子讓學生子路在三桓推行『墮三都』的政策,主要是針對三桓的私邑郈、費、郕三座城池,按照周禮,天子、諸侯、卿大夫的標準,其國都和封地內的城池高度都是有要求的,而實際上當時的三桓自己的勢力也逐漸被家臣架空,因此出於削弱家臣的考慮, 季氏和叔氏也同意了孔子的要求。

 

三桓之孟氏世系圖

     後人認為孔子此舉過於天馬行空, 不可能被三桓接受, 實則不然, 墮三都一方面確實削弱了三桓的勢力, 但更主要的是, 三桓的家臣以封地內的城池為據點, 已經在三桓內部小有成就。

陽虎作亂並非個例, 在推行毀三都前期,季氏費邑宰《相當於一城之長官》公山不狃起兵叛亂, 一度攻入魯國國度曲阜,魯定公和季孫斯《季桓子》、仲孫何忌《孟懿子》和叔孫州仇《叔孫武叔》躲在季氏之宮《季文子所駐高臺》,單單一個季氏的家臣就將三桓以及國君逼到如此瑟瑟發抖的地步,可見三桓對內部的掌控力遠不如晉國六卿。

後來還是孔子申句須、樂頎擊敗公山不狃,平定叛亂。

      這樣想想, 孔子也並非坐而論道之人了。

     毀三都政策於是繼續執行, 郈、費城墻先後得以拆除,但是緊接著孟氏的郕城邑宰公斂處父也站出來反對,並最終說服了孟氏,於是季氏和叔氏也不願意繼續執行,毀三都政策就此夭折。

這項政策的失敗也暴露了孔子和三桓的矛盾, 加上魯定公也逐漸輕視孔子《據說是祭祀的時候沒有給孔子分肉》,孔子不得不中斷了自己的救國理想,  帶著弟子們踏上了周遊列國之路。

孔子周遊列國

     反倒是成就了孔子,如果孔子一直在魯國做官,或許也就沒有後來的儒家天下了吧。

     這次回光返照以後, 魯國國君再有沒有能力去挽救魯國。

當然, 三桓也並非從此身後無憂。

家臣問題一直是困擾三桓的主要問題, 某種程度上其威脅甚至超過了魯國國君。

     魯定公之子魯哀公曾試圖討伐三桓, 但是已經回天乏術, 最後反而被三桓驅逐, 死在國外。

   魯哀公以後, 魯國公室已經『魯如小侯,卑於三桓之家』

  公元前415年 ,距離孔子推行『毀三都』83年以後, 魯穆公即位,禮賢下士,任用公儀休為相,制定了一系列經濟改革措施,政治上廢除世卿世祿制,使人才的任用突破了血緣關系的束縛,同時也限制了貴族的權力,使魯國由宗法貴族政體逐漸轉變為封建官僚政體,國君總算將官吏的任命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魯國逐漸擺脫了三桓問題,成為一個正常國家。

     而實際上, 這裡的擺脫了三桓問題, 隻不過是擺脫了三桓對魯國國君的控制以及對魯國國政的幹涉,而非將三桓封邑收歸。

魯穆公的改革, 僅僅是在公室掌控的范圍內強化了國君的權力。

而三桓當時的局面,除了季氏獨立成一個小小的費國, 另外兩家叔氏和孟氏的封邑都被齊國吃掉 。

所以嚴格意義上講, 三桓不是亡於魯穆公的改革, 而是其中的孟氏、叔氏亡於齊國。

戰國初期的魯國疆域

     最為嚴峻的現實是,經過春秋三百多年的兼並,各諸侯大國已經勢不可擋, 國際規則已經從爭霸走向兼並, 從魯莊公到魯穆公, 將近三百年的時間裡, 魯國錯失了太多的機會,此時已經徹底淪為案板上的一塊肉, 隻等著被鄰國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