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陽、程敏政、陳音——弘治朝翰林鐵三角,各有所長為一時之冠。《網路歷史》

《明朝果然很有料》-119

【兩個神童】

在朱佑樘任內,總體上國泰民安,國家沒有大規模戰事,也沒有出過著名的奸邪小人。

比較有意思的,是三個神童的故事。

景泰元年《1450年》,一個神童的傳說在京師流傳,據說有個孩子四歲就能寫直徑一尺的大字,大家說得有板有眼,這一定是文曲星降世。

傳言甚至驚動了朱祁鈺,他令人將這孩子領入宮中,召對驗試。

孩子面對皇上毫不膽怯,當場揮毫潑墨,喜得朱祁鈺把他抱入懷中,下令賜給果品和錢鈔。

旁人能得到皇帝一次召對,已經夠吹一輩子,而對這孩子來說,隻是個開始而已。

景泰三年、五年,朱祁鈺又兩次召請他入宮講讀,並下旨將這個8歲的孩子送入順天府學為諸生。

這所學府有帝國一流的師資力量,孩子拜入翰林院大儒黎淳門下,還有劉大夏這樣的學長和楊一清這樣的學弟。

這簡直就是禦筆欽點的人生,孩子隻需按部就班,他日相位自是手到擒來。

天地無塵,年華未央,怕不是早為他準備好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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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恐怕沒這麼容易,童年時代被稱作神童的人很多,長大後成為大師的少之又少,更多的是『傷仲永』的故事。

所以有句話叫『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更多的常態是『少懷壯志,長而與草木同朽』而已。

說來悲傷,欣賞他的景泰皇帝三年後就離開了人世,沒人罩的神童以一個很普通的成績:會試一百八十五名進入下一輪。

等待他的是殿試,這對他可不是個好消息,現任皇帝朱祁鎮可是和朱祁鈺是死對頭啊,朱祁鈺大加贊賞的神童怎麼能入他法眼?

就在他忐忑不安時,命運再次發生轉機,這年恰逢英宗睿皇帝殯天。

殿試不得不推遲,各種熱鬧的慶祝活動也一切從簡。

他的最終成績是二甲第一的名次,錯過了『進士及第』的榮耀,得了個進士出身。

一般人這已是了不得的成績,可對神童隻能說一般般,畢竟拿不到前三,枉稱那麼多年神童,愧對皇家的栽培啊。

要是他能預知未來,卻要為這個名次感到幸運,那年的三甲彭教、吳釴、羅璟,後來都籍籍無名。

這個二甲第一,將來卻要立朝五十年,柄國十八載,面對無數政治風浪而沒有翻車,去世後還創造了一個記錄。

這位神童叫李東陽,經歷一波三折的科舉後,他還是被順利選為庶吉士,進入翰林院成為一名編修。

這次殿試還成就了另一段奇妙的緣分,首席讀卷官是內閣首輔李賢,也是他同學兼死黨程敏政的嶽父。

當年與他一起成為庶吉士進入翰林院的,還有倪嶽、焦芳、陳音、謝鐸,以及老學長劉大夏等人,他們日後的命運,與李東陽依然有許多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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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程敏政,是另一個著名的神童。

李東陽是京師神童,他是四川神童,范圍擴大了一圈,成績也更硬氣。

李東陽被景泰皇帝三度召見,程敏政十歲時也曾被英宗皇帝召對驗試。

他的表現似乎更出彩一點,靠對對子征服了皇帝,還抱得美人歸。

據說朱祁鎮見他應對拜起相當老成,一高興便賜他在宮裡用餐。

席間,皇帝欲試程敏政的才學,就以宴席上的螃蟹出句:『螃蟹渾身甲胄』程敏政略加思索,應聲續了下聯:『鳳凰遍體文章』下聯『山珍』對上聯『海味』,一雅一俗,堪稱妙對。

英宗皇帝一下也興奮了,他剛復辟不久,大明經過一頓折騰,太需要找點吉祥事來提氣。

這時冒出個程敏政,真是想打瞌睡時就有人送枕頭。

他直接拍板,把這個小神童送到順天府學讀書,吃住國家全包!

程敏政就這樣和李東陽成了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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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翰林大學士李賢、彭時都是當世碩儒。

李賢很喜歡這個小夥子,有意把女兒許配給他。

為試探程敏政,他在家擺下酒宴,吃飯時李賢指著席上果品出對:『因荷《何》而得藕《偶》』程敏政立即對出下聯:『有杏《幸》不須梅《媒》』李賢大喜,遂招程敏政為婿。

程敏政果然不負眾望,天順六年在順天府鄉試奪魁,成化二年以一甲第二名的成績摘得榜眼,被選為庶吉士,此時他年僅18歲。

翰林院這個地方,說牛是牛得不得了,多少人以這裡為跳板入閣,就算沒在翰林院上過班的閣臣,也得掛個大學士的標簽才好意思入閣。

可要說它苦吧,也是真苦。

『翰林之盛,前代絕無也』之外,翰林官還有另一個稱呼『華表柱上鶴』——看似高高在上,卻沒人投喂。

這主要是對那些沒得到賞識,長期得不到提拔的翰林官而言。

這些人的主要工作就是修書、修史、抄寫文件,工作枯燥不說,還幾乎沒有油水。

要想升遷也不是沒辦法,主要靠熬,規定是三次考核合格者可以升官,一次考核的時間為三年,也即九年不捅簍子可以升一級。

這兩位神童都屬於後一種,李東陽、程敏政,再加上個陳音——就是當初扒墻頭向西廠怒報自己大名那位同學,人稱翰林院鐵三角。

三人各有所長,程敏政學問蓋博,與以文章古雅著稱的李東陽、以性行真純著稱的陳音各為一時之冠。

在弘治一朝,李東陽、程敏政,再加上個陳音——就是當初扒墻頭向西廠怒報自己大名那位同學,人稱翰林院鐵三角。

三人各有所長,程敏政學問蓋博,與以文章古雅著稱的李東陽、以性行真純著稱的陳音各為一時之冠。

神童長期不能出人頭地自然是有原因的,有才歸有才,李東陽有兩大缺點,一是長得醜。

根據傳世的畫像來看,李東陽的相貌離美男子相差甚遠,五官比例多少有點失調,難怪李賢沒看上他而選了程敏政當女婿。

要知道讀書人也是要看臉的,就算殿試也要以貌取人。

比如建文二年朱允炆親自為國選材,論成績該王艮排第一,但就因他『貌不揚』,硬生生被涮了下來,提胡廣為狀元。

光是長得寒蟬點也就算了,李東陽另一個特點更讓人無法接受,按好學弟楊一清比較客氣的說法是『好詼諧』,直白點說就是嘴賤喜歡諷刺人。

翰林院另一位同事焦芳長得臉長,李東陽說他是驢;老實人陳音丟了馬,他不去安慰,反而寫詩嘲諷。

陳音可以自嘲『西涯《李東陽號西涯》笑我太癡』,別人未必有這麼大的肚量。

長得醜不是您的錯,人醜還嘴賤,難怪『不為時宰所器』。

上司不喜歡他,提拔任命也就遲遲落不到他頭上。

按李東陽自己的說法,這段時間他過得是自得其樂,主要靠詩酒來打發時光。

不過根據他的行動來看,李神童心裡是比較鬱悶的《每沮抑之》,他酒越喝越多,一段時間發展到了酗酒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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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詩集中,他就記錄了一次酒駕車禍現場。

那次飲酒夜歸的李東陽照例『徑驅健馬疾若飛』,一下沒看清路摔進了溝裡,摔了個七葷八素,半邊身子動彈不得。

不得已求救好友,在別人家裡睡了一夜才敢回家,從此有一個多月不敢出門。

傷好後,李東陽又狂飲不止,往往不醉不歸,一度往頹廢青年的方向發展。

後來還是老父親幫他戒了酒癮——你喝多晚,我就等你到多晚,不管天氣有多冷《父不就寢,忍寒待其歸》。

李東陽是純孝之人,『自此終身不夜飲於外』。

除此以外,他的愛好就是作詩了。

在寫詩上,李東陽真的無愧神童之稱,在他手裡無物不能詩,他還好與人寫詩唱和,閑得蛋疼的李神童甚至編了一部集子《雞壇清話集》,專門收錄大家吃雞的詩。

大明低級翰林官員們的生活,就是這麼樸實無華且枯燥。

照這麼混下去,九年又九年,兩位神童混成了中年大叔,也不過是提了半級一級的俸祿而已。

那些年萬安、尹直與李孜省結盟,劉棉花百彈而不倒,劉珝也隻能混混日子,李東陽、程敏政都不過是翰林院一個打醬油的小透明。

機遇直到成化十九年《1483年》才到來,熬了兩個考核期出頭,李東陽被提升為翰林院侍讀學士。

侍讀學士也不是多大的官,品秩不過從五品,它的好處是能接近皇上,參與經筵。

經筵是皇家一套極為重視的課程體系,明代尤甚,每年二月至端午節、八月至冬至節為講期,侍讀學士們逢單日入侍,輪流開課。

學生中班長是皇帝,還包括六部尚書、各位閣老、禦史、鴻臚卿、大理寺卿、通政使、錦衣指揮使、乃至近侍太監等,可見李東陽被選為侍講,學問是得到皇家認證的。

好學的皇帝很重視經筵,偏偏成化皇帝朱見深是個註重養生的皇帝,這套程序既繁瑣,說白了也學不到什麼東西,更不為他所喜。

祖宗禮法不好破壞,那麼他也自有對策,每次參加經筵,他老人家都是『儼然而進,默然而退』,聽課一言不發不說,就連講課結束後那句表示尊敬並賜飯的『先生吃酒』也懶得說出口。

皇帝不發表意見,其他同學更不敢多話,成化朝的經筵淪為形式主義,純粹是為了應付。

李東陽每次唱獨角戲,自己也覺得無趣,隻得自嘲『近侍有名聊作伴,史才無用合教閑』,混混而已嘛。

參與經筵終究還是有實際好處的,朱見深嘴上不說,心裡自有打算,這個有點醜的侍講學士既然滿腹經綸,不如讓他幹點更有實際意義的工作。

成化十八年,皇帝朱筆一揮,李東陽又成了東宮講讀。

轉機就在此刻出現了,東宮即太子朱佑樘。

講道理朱見深本人不愛聽課,對子女教育問題還是非常重視的。

他親自主編了一套叫做《文華大訓》的教材專供太子使用,並且規定聽課時必須站著聽,以示『謙恭仁孝之聖節』。

本人更是時不時突擊檢查兒子作業,一旦發現朱佑樘打醬油,『必責之』。

此時是成化二十年,李東陽在一眾東宮講讀中不算太起眼,好歹也和太子混了個臉熟。

三年後成化皇帝殯天,新皇即位,那就是他的學生弘治皇帝朱佑樘了。

朱佑樘是按照四書五經的聖人模板教導出來的,還在當學生時,他就對東宮老師們相當尊敬——『呼先生而不名』。

可以想見,即位後這幫老師自然就成了從龍之臣。

按說論資排輩,東宮班子裡李東陽還算是小字輩,沒這麼容易輪得到他上位,可其他幾位主講萬安、劉吉、彭華等人,實在是不入朱佑樘的法眼。

去掉這幾個老滑頭,李東陽的排名一下蹭蹭上升,成為弘治皇帝心目中指定要提拔的人選。

到他終於下定決心罷黜了劉棉花後,為心目中的閣臣騰出了位置。

當時按廷推程序共推舉出六個閣臣人選,朱佑樘選中兩個:禮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李東陽,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講學士謝遷。

這兩人再加上早已入閣的另一位太子黨:武英殿大學士劉健,將成為弘治一朝內閣的骨架。

李東陽的路線是一條低階翰林官員苦熬出頭的典型路線,但不是人人都能迎來生命中的第二春。

與他相比,翰林鐵三角的另外兩人就有點苦哈哈了,比如另一位神童程敏政。

程敏政受到提拔其實比李東陽更早,成化二十二年,學問蓋博的他就受命與與汪諧主考應天府秋試,當年即遷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講學士。

可惜他不是東宮班底,也就沒法復制李東陽的道路。

弘治八年李東陽入閣,弘治十一年程敏政被提拔為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入侍東官——朱佑樘擺明了是要把這位老神童留給兒子朱厚照了。

這樣發展下去,程敏政熬到60多歲,也許也能弄個閣老幹幹。

然而就在這年,前神童、現翰林學士程敏政在官邸接見了一位來自蘇州的新神童,這次見面就此改變了一老一新兩位神童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