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壘蕭條大樹凋,高衙依舊俯寒潮。
英名左鄧同千古,白骨沉沙恨未消。
陳實銘的《劉公島廨吊忠》一詩,是悼念丁汝昌的詩篇中最著名的一首。
詩中高度贊揚了丁汝昌的愛國壯舉,稱頌他和甲午戰爭中英勇抗敵而犧牲的左寶貴、鄧世昌一樣,永垂青史,流芳千古。
丁汝昌的事跡多數人都知道大概經過,但是關於他的出身信息可能知道的人就不多了,尤其令人意外的是,他最初還曾是太平軍中的一員。
丁汝昌生於1836年,卒於1895年,他原名先達,是安徽廬江縣北鄉丁家坎村人,原生家庭是一個世代務農的農家。
由於家境貧寒,不滿十歲的丁汝昌便外出幫工謀生,從事過『放鴨子、引瞎子、擺渡子』等被當地人認為最低賤的各種營生。
十幾歲時,丁汝昌來到一家豆腐坊當學徒,但是那裡隻管飯不給工錢,隻能個人糊口,無法贍養家庭。
咸豐初年,廬江一帶發生了嚴重的荒旱,他的父母雙雙因餓病而死。
世道的坎坷,不幸的遭遇,使他的心靈逐漸萌發了反抗的精神。
1853年,太平軍進兵巢湖地區,攻克了廬江城,年僅十八歲的丁汝昌便參加了太平軍,隨太平軍征戰了數年。
到1861年時,湘軍曾國荃部圍攻安慶。
當時丁汝昌正在安慶駐守,不料,丁汝昌部被太平軍的叛徒程學啟裹挾著投降了清軍,開始他被編入湘軍,後來又隨程學啟被編進了淮軍。
到1874年,他已經擔任了加提督銜的總兵。
不料他耿直不媚的性格觸怒了上司,而這位上司又是個胸襟狹窄的人,竟然要設計加害於他。
幸虧有人提前泄露了消息,丁汝昌聞訊,連忙棄官隻身逃回安徽的家中,這一躲就達到五年之久。
封建官場的爾虞我詐、相互傾軋,使他感到厭煩。
但他一想到國家外患不斷,正處在多事之秋,自己卻不能投身軍旅捍衛疆土,國仇家恨不禁湧上心頭。
他的妻子魏氏,是一位有見識的女子,時常寬慰他說:『為國立功自有機會,暫且耐心等待時機吧!』
果然,到了1879年,朝廷決定加強海防,興建北洋海軍,重新啟用了賦閑在家的丁汝昌。
從此,他便開始了他一生當中最重要的一段海軍生活。
1888年,中國近代最大的一支海軍——北洋艦隊,正式建立了,丁汝昌被任命為北洋海軍提督《相當於艦隊司令》。
北洋艦隊是當時遠東最大的艦隊,擁有大小艦艇四十多艘,其中包括七千多噸的主力鐵甲艦兩艘,總噸位達五萬噸,實力超過了日木。
這支艦隊開抵劉公島後,威海群眾曾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他們在歌謠中贊道:
大輪船,冒青煙,
跑在海上似閃電。
機器炮,半空懸,
鬼子見了嚇破膽。
但是,驕奢淫逸的慈禧太後,卻將海軍經費挪去修建頤和園,從此停止了添置軍艦和火器更新。
據不完全統計,為修建頤和園而先後挪用的海軍經費,共達兩千萬兩之多。
用這筆巨款,可購買七千多噸的主力鐵甲艦十多艘。
而日本蓄謀發動侵略中國的戰爭,正在大力擴充海軍,平均每年都要添購兩艘新式戰艦,以致本來落後的日本海軍反倒後來居上了。
丁汝昌目睹日本瘋狂擴充海軍,知其將有事於中國,非常焦慮。
他根據右翼總兵劉步蟾的報告,向直隸總督李鴻章力陳添船換炮刻不容緩,雖然此議未被采納,但他置個人身家性命於不顧,而犯上直諫的精神,卻是值得稱道的。
1894年7月25日,日本海軍果然不宣而戰,對北洋艦隊發動了海盜式的突然襲擊,挑起了甲午戰爭。
是年9月7日,北洋艦隊與日本聯合艦隊相遇於鴨綠江口外的黃海,雙方展開了激戰。
這是一場海上鏖戰,其規模之巨大,戰鬥之激烈,時間之持久,在世界海戰史上是罕見的。
海戰中,北洋艦隊以十艦對陣日本聯合艦隊十二艦,在噸位、乘員、艦齡、航速、火力及射擊速度等方面皆遜於日本,但丁汝昌身先士卒,表率全軍,奮戰到底。
在他的指揮下,北洋艦隊愛國宮兵勇抗強虜,誓死拚搏,用鮮血譜寫了一曲氣壯山河的英雄戰歌。
本來,日本侵略者氣焰極為囂張,指望一戰成功,以實現其『聚殲清艦於黃海』的狂妄計劃。
但敵人的如意算盤終於落空。
開戰之初,日艦仗著速度快、機動性強的特點,采取魚貫式的單縱列陣勢,以速度最快的吉野等四艦居先,旗艦松島等八艦斷後,直沖北洋艦隊馳來。
丁汝昌此時正在旗艦定遠的飛橋上觀察敵人的動向,他根據北洋艦隊速度慢、重炮多的特點,將十艘戰艦由縱陣變為梯陣,以『人字』隊形向敵艦猛沖。
中午12時50分,當雙方艦隊進至相距5300米時,定遠先發制人,放出黃海之戰的第一炮。
於是,摩戰的帷幕正式揭開。
起初,定遠艦與其姊妹艦鎮遠艦,以船堅炮巨,所向披靡,將日本艦隊攔腰截斷,使之首尾不能相顧。
其西京丸等三艦受創嚴重,不知去向。
赤城艦長海軍少佐坂元八郎太中炮斃命。
日本艦隊為擺脫困境,轉而采取背腹夾擊的戰術,使北洋艦隊開始陷入不利的境地。
戰到下午三時,北洋艦隊十艦中,沉二、焚二,傷二,逃二,隻剩下定遠、鎮遠兩艘主力艦還在堅持戰鬥。
丁汝昌在開戰不久即身負重傷,但他將個人生死全然置於度外,拒絕部下要他進艙養息的勸告,以堅強的毅力忍住傷痛,始終在甲板上督戰,以激勵士氣。
丁汝昌的堅毅沉著穩定了軍心,振奮了官兵,全軍上下勇搏強敵,愈戰愈勇。
三時半前後,定遠一炮命中敵旗艦松島的要害,使其死傷一百多人,大火頓起將其燒成軀殼。
敵艦吉野也受到重創。
於是,海戰的主動權又回到北洋艦隊的手裡。
隨後,北洋艦隊又升旗集合,軍勢更振,日本艦隊害怕被殲,不敢戀戰,於五時半倉皇向西南方向逃遁。
歷時約五小時的黃海之戰至此結束。
黃海海戰後,北洋艦隊回到威海。
丁汝昌一面籌劃防務,一面積極主張對敵采取攻勢。
旅順危急時,他親自到天津向李鴻章請戰,要求率艦隊全力援救旅順,與日本艦隊再次決戰。
李鴻章竟然說:『好好在威海看守你那幾條船,別的事情不與你相幹!』等到日軍在榮成龍須島登陸時,丁汝昌又請求率艦截擊,李鴻章仍然命令『不得輕離威海一步』,並威脅他說:『違令進戰,雖勝亦罪!』而對此情此景,丁汝昌憤懣萬分,他在一封致友人書信中寫道:『自顧哀朽,豈惜此軀?
……若自為圖,使非要擊,依舊蒙羞。
成敗利鈍之機,彼時亦不暇過計也』一則流露出對李鴻章的極度不滿,二則表達了自己抱定必死的決心。
1895年2月3日,日軍已先後將威海南北炮臺占領。
劉公島成為孤島,局勢愈趨險恐。
連日以來,日軍從陸海兩路夾攻劉公島,先後發動了八次猛烈進攻,都被擊退。
日本侵略者為消滅北洋艦隊,準備了兩手:一是武力進攻:二是實行誘降。
日本聯合艦隊司令海軍中將伊東祐亨親自致書丁汝昌,先是大談兩人之間的友誼,然後提出投降僅是一種權宜之計,說什麼『以全軍船艦權降與敵,而以國家興廢之端觀之,誠以些些小節,何足掛齒!』可謂極盡勸誘之能事,然通篇都是歪道理。
丁汝昌接書後,說:『我決不丟棄報國大義,拼將一死以盡臣職』並將此書上交李鴻章,以示自己誓死抗敵的決心。
丁汝昌拒絕了外部敵人的誘降,卻未能防止來自內部的背叛。
叛變最先在洋員中間醞釀起來。
他們親自出面勸丁汝昌降敵,丁汝昌嚴詞拒絕說:『我必先死,斷不能坐睹此事!』即使在這種極端困難的情況下,他仍然不曾喪失信心,認為只要陸上派來援兵,水陸配合作戰,就可擊退敵人,解劉公島之圍。
沒料到他的希望最終還是幻滅了,陸上的援兵始終沒有開來。
洋員與投降派將領相互勾結,收買兵痞,對丁汝昌持刀相逼。
丁汝昌無可奈何,決定以身殉國。
2月11日,他先令人將提督印截角作廢,以防止有人盜印降敵,然後服藥自盡。
時年六十歲。
丁汝昌死後,他的夫人魏氏也從容自盡。
『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古往今來,多少英雄人物以此而抱終天之恨。
丁汝昌臨死前的悲憤心情是可以想象的。
他處在封建專制的腐朽統治下,又扼於昏憤誤國專斷的上司之下,難以施展愛國抱負,壯志未酬,齎恨以終,最終醞成了劉公島上的歷史悲劇。
雖然如此,但丁汝呂帶領北洋艦隊愛國官兵勇抗強敵的英雄事跡,卻永遠為後人所傳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