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朝使者想迎李陵回國,李陵卻認為回去也好不到哪裡,幹脆拒絕。《網路歷史》

蘇武回到漢朝,即被拜為典屬國,賜錢二百萬,享受中二千石待遇。

按李陵所言,蘇武將名揚天下,千古仰望。

而李陵自己則老死異域,成孤魂野鬼。

長安大門並沒有對李陵關閉。

之所以這麼說,原因有二:首先,李陵當年投降,他本人有責任,但主要責任還得讓劉徹來承擔。

劉徹沒有派騎兵部隊前往支援,害李陵陷匈奴數萬大軍中不能自拔,不得不降。

況且,後來劉徹也知道自己錯了。

其次,當年李陵在漢朝時,有兩個人跟他關系較鐵。

一個是霍光,一個是上官桀。

昔日的兄弟,今日當了輔政,普天之下,唯有他們倆說話最算數。

於是,霍光和上官桀商量,最後得出一致結論,迎李陵回國是應該的。

霍光和上官桀的意思很明白,現在該是還李陵清白的時候了。

霍光派人前往匈奴,遊說李陵回國。

出使匈奴的人,總共有三人,帶隊的是一個名喚立政的人。

立政等人到了匈奴地,單於很是客氣,置酒招待。

單於以為,漢使出使匈奴,不過是常規訪問。

所以他也沒什麼顧忌,把李陵和衛律也叫來陪坐。

單於並不知道,漢使並不是代表漢朝來問候匈奴的,而是準備拐人的。

所以,立政等人最渴望的是,近距離接觸李陵,最好能有一個私下會面的機會。

但是,按訪問規矩,對方沒有這樣安排。

怎麼辦?

最好的辦法就是,暗示李陵。

那時,匈奴安排的宴席座位,挨著漢使的是李陵,挨著李陵的是衛律。

座位是個好座位,極品衛律卻是個老滑頭。

要躲過那個老滑頭,的確還得傷一番腦筋。

不過,立政已經想到了一招。

立政趁舉杯敬酒時,向李陵屢屢示意。

接著,他又故意弄掉佩刀上的環,趁撿環時捏了一下李陵的腳。

傻瓜都知道什麼意思了。

但是,李陵無動於衷,似乎並不理會。

立政真是著急死了。

在著急中,宴席結束了。

接著,機會又來了。

同樣又是宴席,不過招待漢使的,不是單於,而是李陵和衛律兩人。

匈奴單於不在場,問題就好辦多了。

作為招待一方,李陵和衛律不是以私人身份,而是匈奴皇帝身份出場的。

所以他們兩人特意穿上胡服,頭上都頂著發結,看上去,猶如頭上長了一顆大石榴。

主客雙方,都曾是自己人,所以大家都放開了喝酒。

等喝得痛快淋漓之際,立政趁著酒意對李陵大聲說道:『漢已大赦,中國安樂,主上富於春秋,霍子孟、上官少叔用事』

這話的意思很明白:漢朝宣佈大赦,霍光和上官桀都舉雙手,表示歡迎你李陵人回國呢。

李陵再也不能裝傻了。

但是,李陵還是沉默不應。

他摸著頭上的發結,良久,才說了一句話:『吾已胡服矣』

我已經穿上胡服了,我已不再是漢人了。

心流血,漢知否?

心還痛,漢知否?

物是人非,漢又知否?

李陵表情戚戚然。

我們仿佛看見,他的內心仍然流淌著一股刻骨的痛。

無語,或許是最好的掩飾。

立政看出了李陵內心的掙紮和痛苦。

過了一會兒,衛律起身更衣,立政緊緊地抓著李陵的手,說道:『真的,少卿你受苦了。

你可不知道,我此趟來,是霍子孟和上官少叔派人專程慰問你的』

李陵問道:『霍與上官還好吧?

立政答道:『還好還好,他們叫我向你傳達,少卿回國,富貴加身,不必擔憂』

李陵內心仿佛有一股暖流流過。

夢裡多少次,他仿佛聽見,歸來吧,歸來吧,浪跡天涯的遊子。

然而,夢裡醒來總是一場空,唯有流淚枕邊濕。

蒼天啊,有生之年,我總算聽到了天外之音的呼喚。

濃濃酒意,般般往事,就要化成臉上的粗淚。

李陵強硬地控制著自己。

這時,他小聲地對立政說道:『我回去很容易,但是我還是擔心再次被侮辱。

到時又怎麼辦呢?

李陵話音剛落,極品衛律走進來了。

他聽見了李陵最後說的那句話。

起身更衣,這不過是衛律使的小伎倆。

主政能在他面前大言不慚地說漢朝大赦的話,他就知道,他們此次不是來談什麼公事的,肯定是來喚李陵回國的。

他故意抽身而退,讓他們將話說明,再迅速調頭殺個回馬槍。

衛律認為,他很有必要表明自己的態度。

隻見他說道:『李少卿是賢者,不必獨居一國。

當年人家范蠡不就是他要學習的榜樣嗎?

優遊天下,不為別的,隻為內心自由和尊嚴而活著。

所以呀,你們不必搬出什麼故鄉來引誘他』

衛律說完,拍拍屁股,走人了。

立政看著衛律消失的背影,轉頭問李陵:『難道那個極品說的,正是你心裡想的?

李陵搖搖頭,說道:『丈夫不能再辱』

話說到此,夠了。

說到底,李陵還是不願回國。

丈夫不能再辱這不過是李陵的托辭。

在立政等人面前,他並沒有說完不想回國的理由。

後來,李陵還給蘇武回了一封信。

在那篇著名的《答蘇武書》裡,李陵說出了真話,盤出了不回國的兩大原因:

李陵投降,罪小禍大。

漢朝誅我老母妻兒,於我恩情義絕,歸去何益?

此為其一;子卿功高蓋世,壯年出使,白發回國。

隻能得一典屬國位,二百萬錢。

少卿守節之人,獎勵如此低微,李陵還會有什麼好處呢?

此為其二。

李陵這番話是大實話,也是一番意味深長的話。

世間英雄千萬種,千萬種英雄,他們寄身於世,都在努力做一件事。

那就是,建功立業。

縱觀李陵家族,從李廣到李陵,祖孫三代,無不渴望沖殺戰場,建立武功。

然而,李廣奮戰一生,終不能達到封侯之終極目標。

對李廣來說,享受侯爵是小事,榮譽則是大事。

李陵以為,祖父李廣爭不到的,他可以得到。

所以,他手握五千步兵,仍然勇征匈奴。

不為別的,他身上還流淌著李廣的英雄的血,他必須為榮譽而戰。

隻可惜,他也失敗了。

現在,霍光召李陵回去。

在李陵看來,回去容易得很,問題是,他回去還有機會建功立業,封侯揚名嗎?

蘇武苦熬十九年,終不得侯位,李陵的結局如何,可想而知。

很顯然,李陵已經看到,命運已將他和祖父李廣的夢想徹底粉碎。

這是一個可怕的絕望的現實。

在殘酷現實面前,歸去與否,還有什麼意義?

男兒生以不成名,死則葬蠻夷中,誰復能屈身稽顙,還向北闕,使刀筆之吏,弄其文墨邪?

願足下勿復望陵!嗟乎!子卿!夫復何言!相去萬裡,人絕路殊。

生為別世之人,死為異域之鬼,長與足下生死辭矣!

公元前74年,李陵卒於匈奴。

孤塚野外,塵埃落定。

蒼茫深處,勁風吹動,世人也再不識英雄彎弓射殺處。

悲夫,李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