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石敬瑭是宋代最痛恨的人,這種論調乍一看很有道理,要不是這位當年賣了燕雲十六州,宋朝後面哪有那麼費勁的開局?
畢竟萬事開頭難,沒了燕雲十六州,可謂是難上加難,這讓宋朝後面咋發展?
因此,按照不少人的推理,在沒了燕雲十六州的劣勢之下,北宋後來經過一百多年的糾結發展,最終還是被金人給攻破了都城。
要是有燕雲十六州做屏障,能發生這事兒?
這靖康之恥的責任,怎麼算,也應該算到石敬瑭這個始作俑者的頭上。
然而,這種論斷,您若是在大一統歷史觀中《契丹也是屬於中國歷史的范疇》,仔細看的話,就不難發現,這種隔了百十年去罵前人不給力的推理,其實挺扯的。
歪邏輯
為避免被人噴咱們洗白石敬瑭,咱們也按照後人的推理邏輯來推演一遍,靖康恥的鍋到底該誰背?
靖康恥如果是因為當年石敬瑭割了燕雲十六州所導致的話,那麼往前推,後唐末帝李從珂就不應該逼反石敬瑭。
那麼後唐末帝如果沒當皇帝,自然也不可能逼得對方造反。
繼續推一下,如果後唐明宗沒有當皇帝,也就沒有養子李從珂的什麼事兒了。
按照這個邏輯,咱們還可以繼續往前再推一會兒,當年後唐明宗就不應該造反,壞了一統天下的大好局面。
若不是他在關鍵時刻反叛,陰了後唐莊宗李存勖,甭說後面燕雲十六州了,就是勒馬揚鞭的契丹部眾,後面也不可能這麼嘚瑟、囂張。
這麼看來,後唐明宗李嗣源的原罪,甚至比石敬瑭更大一些呀。
說實在的,按照這種無窮級推理的話,咱們可以一直推他個幾千年,什麼秦始皇不應該求仙丹、周武王不應該殺妲己都能扯得上號。
是不是感覺很扯?
古人的三觀難道就這麼沒底線嗎?
還真不是,至少北宋之時,人們對於石敬瑭的評價,大多停留在梟雄的印象之中,很少有人將其歸結為『賣國賊』。
北宋人眼中的石敬瑭
但凡是喜歡歷史的小夥伴們,只要翻開新舊《五代史》,就不難發現:
北宋前期修撰的《舊五代史》上,壓根就沒噴石敬瑭割燕雲的事兒,隻是說這位不應該請契丹過來,靠外援得位,這皇位得的太水,太不正當。
謀之不臧,何至於是!儻使非由外援之力,自副皇天之命,以茲睿德,惠彼蒸民,雖未足以方駕前王,亦可謂仁慈恭儉之主也。
而作為一代憤青歐陽修所編撰的《新五代史》,把後梁朱溫噴了個體無完膚,卻依舊放過了咱們眼中一直認為十惡不赦的壞蛋——石敬瑭。
這位對後晉太祖的評價直接空缺,而是對石敬瑭顧命大臣們一頓狂噴,說這幫人不聽先帝石敬瑭的話,害了幼主。
方高祖疾病,抱其子重睿置於馮道懷中而托之,出帝豈得立邪?
晉之大臣,既違禮廢命而立之,以謂出帝為高祖子則得立,為敬儒子則不得立,於是深諱其所生而絕之,以欺天下為真高祖子也。
那麼北宋時期,人們對石敬瑭的觀點,為何會這麼淡定呢?
宋初之時,其實距離石敬瑭割燕雲十六州,已經過去了兩個朝代了,無論是趙匡胤、還是趙光義,他們雖然覺得燕雲十六州這地兒對我很重要,以前按理說就是我的,所以我應該再拿過來。
但對於石敬瑭這個始作俑者,大家確實沒有過多地計較。
畢竟後晉距離宋初,也不過二十來年的時間,當年發生這事兒的原因、詳情,大家也都基本知道。
石敬瑭當年的處境,你說讓他大義凌然,寧死不屈,冒著全家被屠,也要單獨硬剛,不求外援,以圖在史書上搏一個『清泰三年,河東節度使石敬瑭叛,兵敗身死,舉族而焚』的記錄。
以石敬瑭的覺悟和德性,這確實難了點兒。
況且,當年雄踞燕雲之地的趙德鈞,也在跟他競爭當契丹的小弟,不停地在契丹人帳前喊著『選我』、『選我』。
耶律德光當年面臨二選一的選項,石敬瑭拿別人的地,來換自己的命。
趙匡胤等人,對於梟雄的這種詭道,確實沒法多評價人家的『不厚道』。
剛開始趙匡胤、趙光義的三觀其實還算比較正,人家知道,局面就是這麼糟爛的局面,現實就是這樣悲催。
但開國君王們,都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氣概。
趙匡胤剛開始的想法是——存錢,到時候跟契丹商量看看能不能好商量,贖回來當年的土地,即便不行,那就用這些錢,培養將來用以收復燕雲十六州的軍隊。
趙匡胤的觀點是,穩紮穩打,養足元氣,瞅準機會將燕雲十六州收回來。
但後來,趙二把這事兒給玩虛脫了。
不過這也怨不得趙光義,他哥那麼英明神武,當年都沒能拿下北漢的太原城。
自己帶著一票舞劍的帥哥們,在下面玩了一把拋擲寶劍的大型表演,最終把對方給嚇投降了。
這就給趙二一個很大的誤導——我確實比我哥強。
嗯,我真的可以的。
於是,趙光義就興沖沖地、不顧群臣勸諫,發動全軍對幽州進行了一把強推。
結果,高粱河一戰,宋軍跪了。
永熙三年,卷土重來的趙光義,再次嘗試了一把,依然跪。
自此宋朝就患上了恐遼症狀。
就跟國足當年恐韓,埋怨草皮、天氣,就沒人想過自身垃圾一樣,宋朝的恐遼,大家埋怨燕雲十六州地形變態,就是沒人埋怨自己的戰術、戰力太拉胯。
這副本難度太高,當年誰開的圖?
哦,石敬瑭,就你了,真垃圾!
當然,北宋那時候的人們的思想還算正常,雖然有金甌缺的遺憾,但讓石敬瑭背大鍋的做法,確實沒人幹得出來。
但到了南宋就變味了。
宋徽宗的騷操作,必須有人背鍋
宋徽宗是南宋皇帝趙構的爹,古人一直都有為尊者諱的習慣,南宋的基調自然是盡量弱化宋徽宗的一系列騷操作。
比如聯金滅遼的短視,比如說當時已經短暫拿回燕雲十六州、比如說在宋金關鍵戰時祭出的跳大神的損招,比如說宋欽宗決策方面的來回糾結、貽誤戰機。
總之,滅國這麼大的事兒,總得找一個合理的背鍋賊。
最終,原罪也就找到了,我要不是貪吃燕雲十六州,就不可能出聯金滅遼的蠢招,也就不會有靖康恥的變局。
說到底,還都是石敬瑭這廝給害的。
就這樣,石敬瑭的賣國形象深入人心。
在咱們中國歷史上,一個死了數十年,上上代的國君,把另一個王朝利益給坑慘了,這恐怕除了晚清有這個槽點之外,石敬瑭還真是獨一份了。
畢竟,兩百年後的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人家可沒抱怨這、抱怨那,吐槽開局就抱一個碗,明太祖就靠這麼糟的開局,也不照樣把燕雲十六州的場子,給找回來了嗎?
說到底打鐵還得自身硬,埋怨誰都不如自身強,您說到底是不是這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