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兵強馬壯者當為之』——一文捋清亂糟糟的五代十國史。《網路歷史》

從秦到清,中國的帝制時代延續了2134年。

雖然號稱『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大一統是主流,秦、兩漢+新、西晉、隋、唐、元、明、清這10個王朝加一塊就有1465年,剩下那六百來年才是真正的分裂亂世。

啥叫大一統?

差不多把自家地盤弄成大唐這副模樣就可以了

雖然亂,但其實很容易捋清——就是漢、唐兩個威名赫赫的大帝國衰亡後,接班的盡是些徒有野心卻沒本事將舊河山歸攏到一塊的廢材,結果把天下搞成了所謂的群雄逐鹿。

所以漢亡之後先是三國爭霸,繼而五胡十六國和南北朝陸續登場,一直熬過了亂糟糟的三百多年才由楊堅站出來再造一統;唐亡之後的情況也大致類似,先是分裂成五代十國,然後兩宋的趙家皇帝雖然信誓旦旦的號稱正統,卻被遼夏金蒙輪番打成狗,最後還是靠蒙古人出手才將九州歸一。

而從朱溫篡唐到忽必烈滅宋,則是又一個亂糟糟的三來多年。

亂糟糟的三百多年加上另一個亂糟糟的三百多年,就是中國歷史上亂糟糟的分裂亂世的全部——是不是很容易就捋清楚了?

而在這六百來年中,最不起眼也最乏善可陳的就是五代十國。

為啥?

我能想到的第一個理由就是沒人替那個時代譜寫出一部市井裡巷皆聞的鴻篇巨作,將吞噬無數生命的修羅場描繪成波瀾壯闊的英雄贊歌。

要不然三國咋會那麼出名?

這個僅僅存在過60年就給人做了嫁衣裳的小時代留給歷史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就是將天下人口從桓靈二帝時的7000萬殺到了不足千萬。

所以哪來的英雄?

盡都是魔鬼。

分裂亂世中,最不缺的就是將榮華富貴建立在千百萬具白骨之上的所謂英雄

不僅如此,五代十國的時候,沒有尖銳的漢胡矛盾和仇殺,沒有激烈的南北沖突和對峙,更沒什麼魏晉風流、士族風范。

想從其中找出吸人眼球的看點,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這並非是說五代十國就很無趣,而是要從其中發掘出引人深思或好玩的人或事,需要一雙善於發現的眼睛。

然後你就會知道,五代十國其實很有趣。

01

還是熟悉的套路——要想知道五代十國是怎麼回事,先得知道五代十國是怎麼來的。

說起唐朝,通常可以分成前後兩半截。

前半截就是安史之亂前的138年,通常稱之為盛唐;盛的反義詞是衰,所以管唐朝的後半截叫衰唐,看上去也挺合理。

我們如今講唐朝最多的就是盛唐,仿佛後邊那倒黴催的150年不存在似的

通常我們表揚唐朝武德充沛、揚威域外,指的就是這前半截。

而終唐一朝打的幾乎所有讓人揚眉吐氣的大仗、勝仗,基本也都是在這138年裡打的。

而之所以唐軍能打出這樣驕人的戰績,最大的憑恃就是戰無不勝的十六衛府兵。

不過到了唐玄宗開元年間,隨著土地兼並的加劇導致均田制瓦解,府兵制隨之崩潰。

這下李隆基找不到免費的府兵來保命了,隻好拿募兵來湊合。

不過募兵較之半農半兵的府兵有兩個致命的問題。

其一就是養兵成本一下子翻著跟頭躥上了雲霄,畢竟府兵沒有軍餉,出征打仗連刀弓糧食都得自備。

而募兵就是全靠官府花錢供著的大爺了,少給一個銅板人家都懶得替你李家賣命。

其二就是府兵的訓練和打仗是互不交叉的兩條線,管兵練兵的折沖府不打仗,打仗的將軍非戰時管不著兵,所以誰聽說過盛唐時有武將割據造反的?

而募兵制下鐵打的營盤裡不再是流水的兵,就會出現兵隨將走、將領擁兵自重的大麻煩,這讓李隆基還怎麼能睡上個安穩覺?

於是這位唐玄宗想出個『妙招』,那就是把兵將統統攆到邊境地區去,設置緣邊節度使去管理他們。

這樣一來既能有效保衛邊疆,又能將養兵的財政負擔甩給地方,同時還眼不見心不煩——就算這幫玩意要造反,也得從邊疆一路打到長安來,總比一不小心就被亂臣賊子直接黑虎掏心了強吧?

當然,我們都知道李隆基這麼幹導致的結果就是安史之亂。

後來安史之亂雖然被撲滅,但設置節度使的傳統卻被保留了下來,還不再局限於邊疆、開始遍地開花。

而節度使所掌握的軍鎮,就是我們所熟悉的藩鎮。

在後世,藩鎮的破壞作用往往被誇大,建設作用則被無視掉了

而一提到藩鎮,就很容易讓人聯想起藩鎮割據,想到軍閥、內戰、造反、殘民等負面的詞匯,事實上這是一種誤讀。

在中晚唐遍佈南北的各路藩鎮中,真正不服管、不聽話的數來數去其實也就河朔三鎮《即范陽、成德、魏博三鎮節度使》而已,其餘藩鎮統統乖得要命。

比如冷門詩人李商隱的老丈人王茂元就曾在嶺南、涇原、忠武軍和河陽四地當過節度使——在我們的印象中節度使好像都是可以世襲的,在地方就是土皇帝,一不樂意了造皇帝的反跟吃飯睡覺一樣尋常。

可為啥老王就像條狗似的一會兒被牽到廣東,一會兒又被橫穿地圖打發到甘肅,一會兒再被拎回到河南?

總是這樣天南海北的跑來跑去,老王哪還有精力擁兵自重、哪還有時間萌生野心?

事實上在中晚唐時的絕大多數節度使都跟王茂元一樣命苦,而這則是由當時藩鎮制度決定的。

唐朝的藩鎮大致可以分為四種類型,即中原型、邊疆型、東南型和河朔型,其分工也是各不相同——東南型藩鎮的主攻方向是生產和商貿,簡單說就是拼命搞錢以支撐朝廷財政;邊疆型藩鎮主要分佈在關中及西北地區,最重要的職責就是替皇帝看家護院;中原型藩鎮則是平息各種內亂的主力軍,其重點防范的目標,就是河朔三鎮。

而東南、邊疆和中原型藩鎮都是非割據性質的,也割據不了,因為他們的節度使的調任和派遣統統都由朝廷一言而決。

不管是皇帝、宦官還是朋黨掌握了朝廷大權,這些地方的節度使都得老老實實的聽話。

比如王茂元倒黴催的趕上了牛李黨爭,所以不得不一會兒在牛僧孺面前裝孫子,一會兒跑到李德裕跟前拍馬屁,還曾押寶過一個叫鄭註的權宦。

結果鄭註在甘露之變中被幹掉,嚇得老王趕緊散盡家財到處行賄,這才保住了全家老小的性命。

混得如此之慘的藩鎮,誰還能指望他們搞什麼割據?

即便是河朔三鎮,其割據也是形式上的,該慫的時候照樣得認慫

就算在事實上搞世襲、鬧割據的河朔三鎮,真實身份也可以說是個資深老戲骨——動不動就吆喝著不掛唐旗了,結果朝廷大軍一到還沒挨幾巴掌呢就果斷認慫。

還記吃不記打,過幾年就在把這個套路再玩一遍,這是為啥?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唄!跟牛僧孺拉拉扯扯幾十年都沒打不明白的李德裕,對河朔三鎮卻一眼就看穿了他們的心肝肺:

『自用兵以來,河北三鎮每遣使者至京師,李德裕常面諭之曰:‘河朔兵力雖強,不能自立,須借朝廷官爵威命以安軍情。

’』《《資治通鑒·卷二百四十八·唐紀第六十四》》

既然河朔三鎮沒本事自立還總作死,那為啥大唐朝廷不把他們給滅了以絕後患?

因為這幫家夥杵在北方不但是阻擋日益強大的契丹人南下的第一道防線,而且還是懸在中原、邊疆、東南那些藩鎮頭上的一柄利劍——只要河朔三鎮在,別的野心家是龍就得盤著、是虎就得臥著,無論是彼此牽制還是相互狗咬狗,最終得利的都是大唐朝廷。

宋人尹源曾作《唐說》一文,一語道破了河朔三鎮與唐朝興亡間的微妙關系:

『故唐之弱者,以河北之強也;唐之亡者,以河北之弱也』《《宋史·卷四百四十二·列傳第二百一》》

所以在後來飽受詬病的藩鎮,其實是唐朝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搞出來的一套非常適合國情的軍政制度,沒有多好也沒有多壞。

而自安史之亂國勢中衰以來,大唐朝之所以能茍延殘喘百五十年而不倒,藩鎮功不可沒。

02

那麼挺好的藩鎮,最終咋都割據了?

這都怪大唐朝廷自己作死。

在古代,裁軍可從來都不是個好主意,一不小心就是國破家亡的結果

從唐穆宗到唐懿宗的50多年間,因為財政枯竭無力支撐龐大的軍費,朝廷一直不遺餘力的『銷兵』。

大批河朔精兵因失業也頻繁發動叛亂,導致三鎮被搞得烏煙瘴氣,再不復從前風光,也打破了藩鎮間脆弱的平衡。

再加上黃巢作亂需要各路大軍參與圍剿,許多內地藩鎮如楊行密、王重榮、李克用、高駢、董昌、錢鏐等趁機擴充實力,在事實上進入了割據狀態,並彼此兼並攻伐,徹底將朝廷給架空了。

至此大唐朝已經沒救了。

就算朱溫沒篡唐,也會冒出個王溫、李溫、張溫,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結果不會有任何變化。

天祐四年《公元907年》宣武軍節度使《駐節汴州,即今河南開封》朱溫威逼唐哀帝李柷禪位後稱帝立國,國號為梁,史稱後梁——教科書告訴我們,也正是從這一刻起五代十國拉開了序幕。

就像五胡之禍遠不止弄出來過十六國,在那亂糟糟的136年間曾冒過頭的各種割據政權至少有35個之多,五代十國其實也是一個德性。

現在我們所說的五代十國,其中五代指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和後周,十國通常為前後蜀、南吳唐以及吳越、閩國、南楚漢平、北漢。

實際上就像十六國不止於十六,在五代之外也不止十國,卻恰好是16個——還要算上趙國、晉國、燕國、殷國、岐國和北平國。

除此之外,還有3個傳承自晚唐的藩鎮,即定難、武平和清源軍節度使雖未稱帝,但在事實上處於割據自立狀態,直到被北宋所兼並。

其中定難軍節度使還死而復生,後來由李元昊建國西夏,把北宋打得滿頭包。

當然這是後話,在此不提。

5+16+3,這24個割據政權有一個算一個,統統都是唐末藩鎮的孑遺。

五代沒錯,十國其實有十九國,統統源於唐末藩鎮

同時五代十國的開端其實也非出自朱溫之手。

在他篡唐的25年前,河東節度使李克用已經割據一方,還建都太原,史稱前晉。

緊接著王處存的北平國、李茂貞的岐國、楊行密的南吳國跟著有樣學樣,也就是說大唐還沒亡呢,實際上已經四分五裂了。

而在建隆元年《公元960年》趙匡胤篡周立宋以後,也隻是終結了五代而已。

南方的『十國』以及位於北方的北漢還在那兒杵著呢,需要老趙再南征北戰20年將其一一鏟除,這才抹掉了五代十國的最後一抹痕跡。

所以傳統意義上的五代十國是從朱溫篡唐到北宋滅北漢,延續了73年。

實際上可以從李克用立晉開始算,則長達97年。

在這近百年間並非如我們想象的那般亂七八糟的成天打仗,『天子,兵強馬壯者當為之』這樣雄心勃勃的野心家隻產生在北方的五代。

而基本在南方紮堆的十國則相對太平,止戈散馬、睦鄰友好、商貿往來之類的景象才是日常。

為啥?

別忘了在唐朝東南藩鎮的老本行是啥,整天打來打去的還怎麼賺錢?

所以在五代十國時期,位於南方的十國們普遍熱愛和平,除了南唐外連個有滅國記錄的都找不出來《南唐曾篡一國、滅三國》。

而位於北方的五代們則異常暴躁,逮誰懟誰,要是隔個三五年還不滅個國,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愛打架的家夥通常挨揍的幾率也會比別人大,所以能過上幾十年好日子的南方諸侯幾乎遍地都是,而好戰的北方梟雄則是走馬燈般的你方唱罷我登場。

最能熬的後梁也沒熬過20年,最短命的後漢立國僅3年出頭就被幹掉了。

五代們將北方打得稀巴爛,十國們則將南方建設成了新的經濟中心

但別看五代們短命,但人家活得精彩呀。

像朱溫篡唐之後,南方諸侯中除了楊行密外紛紛臣服投靠,哪像北方遍地犟種,就是不肯認老朱為正統。

而後唐代梁以後三下五除二的將不服管的岐國、北平國和前蜀統統幹掉,更是嚇得除老倔頭楊行密和天高皇帝遠的南漢外,剩下的南方諸侯統統臣服內附,讓後唐差點兵不血刃的一統南北。

後唐完蛋後,恰逢南方扛把子南唐崛起之時,國勢正盛。

面對契丹肆虐、漢民義憤且中原無強主的大好時機,李昪、李璟這對父子果斷的……對自己南方的難兄難弟下死手,一口氣滅了殷國、閩國和南楚。

等到北方的後周恢復強勢後,李璟就果斷認慫,不但去帝號、稱國主,還主動向後周稱臣。

而面對北宋趙匡胤氣勢洶洶的打算一統南北,南唐後主李煜更是幹脆利落的連國號都不要了——只要宋軍不來攻打,估計老趙讓小李給自己當灰孫子都沒問題。

連扛把子都這個德性,別人更沒法指望。

所以當宋軍開始統一之戰後,雖然在北方撞得頭破血流,但在南方堪稱勢如破竹。

哪怕在抵抗最激烈的後蜀,最終也是投降拉倒,讓一介女流吟唱的『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一口氣流傳了千年還不衰。

這樣不思進取隻滿足於偏安的十國,自然就沒啥存在感。

所以如今我們提到這一時期,關注點就基本集中在五代上了。

03

說到五代,最高光的人物並非滅唐的朱溫,而是他的老冤家李克用。

除了老冤家朱溫,五代基本都出自李克用的河東節度使系

李克用是沙陀人,本姓朱邪《也作朱耶》,新城人《今山西雁門》。

他爹李國昌在晚唐曾任振武節度使,爺倆囂張跋扈,惹來朝廷大軍的征剿,一度被打成了光桿司令。

幸好很快黃巢之亂爆發,唐廷隻好不計前嫌,再度征召李國昌父子平亂。

在這場戰事中,李克用功勛卓著,堪稱是平亂功勛第一人,因此被授河東節度使。

也正是在這一戰中,李克用與朱溫交惡,還差點被後者放火燒死。

從此李克用跟朱溫不共戴天——不管老朱想幹啥,老李一定跟他對著幹。

就算在臨死前給兒子李存勖交待遺言,也要求他必須得搞死朱溫。

但朱溫可不是那麼好搞的,李克用跟他拉拉扯扯的打了20多年,一直是吃虧多的時候多、占便宜的時候少。

要不然怎麼是人家老朱篡了唐,老李隻能蹲在河東弄個晉國出來自娛自樂?

而且還繼續沿用前唐的天佑年號——反正只要是能給老朱添堵的事,老李總是幹得最積極。

後來哪怕李存勖滅了後梁、終於替老爹出了一口惡氣,仍然沿用了『唐』的國號。

還將父祖三代與與李淵、李世民、《唐懿宗》李漼和《唐昭宗》李曄並列供奉於七廟,以示李唐之皇統不絕、自己是李唐的孝子賢孫。

但事實上沙陀李家跟真正的李唐皇室非親非故不說,大部分時間裡還是以大唐朝亂臣賊子的面目示人——話說要是朱溫肯忠心耿耿的保唐,那麼李克用父子一定會豁出老命去篡唐,歷史的真相往往就是這麼像小孩過家家般的荒誕無稽。

所以沒人會認為李存勖光復了唐室,史家也將其弄出來的那個僅存在了14年的短命政權稱之為後唐,以示與真正的唐朝的區別。

後唐雖然立國14年即亡,卻是五代中承前啟後的一個重要王朝

但後唐雖短命,但在五代卻非常重要。

原因有兩個,其一是沙陀族,其二是河東系。

先說沙陀族。

史書中對這個民族的記載非常的語焉不詳,隻知道其源自西突厥別部,大概率就是掛個名,跟真正的突厥人沒啥血緣關系。

因其最早分佈在金娑山《今新疆博格多山》以南、蒲類海《今新疆巴裡坤湖》以東名為『沙陀』的沙漠地帶,故此得名。

早在初唐時沙陀人就被征服,此後作為優質雇傭兵一直追隨唐軍作戰。

後來沙陀人因被吐蕃人打敗無奈內遷,被唐廷安置在鹽州《今陜西定邊》一帶遊牧,同時繼續幹雇傭兵的老本行。

唐末時沙陀族隨李國昌、李克用父子崛起,時而替大唐賣命時而扯旗造反,後來又跟朱溫較勁,還滅了後梁、立國後唐。

不止是後唐,開創後晉、後漢、北漢的石敬瑭、劉知遠和劉崇也是沙陀人——在那將近30年的時間裡,說沙陀人是中原之主也不為過。

跟此前曾在中原輝煌過一時的匈奴、鮮卑、羯、氐、羌等族不同,沙陀人雖然也造了很多兵災殺孽,但並未專門針對漢人。

相反,沙陀人的漢化程度非常高,對漢文明非常認同,甚至經常冒充漢家苗裔。

尤其是李克用、李存勖父子始終標榜為亡唐守節的行為,在史書中為沙陀族得到了別的胡族想都不要想的高度評價:

『是時,提兵托勤王者五族,然卒亡朱氏為唐滌恥者,沙陀也。

使克用稍知古今,能如齊桓、晉文,唐遽亡乎哉?

』《《新唐書·卷二百一十八·列傳第一百四十三》》

再說說河東系——整個五代,除了老冤家朱溫弄出來的後梁外,剩下的統統源自李克用麾下的河東藩鎮。

除了後唐,弄出來後晉的石敬瑭是唐明宗李嗣源麾下大將,立國後漢的劉知遠也是先給李嗣源當小弟,後來投靠了石敬瑭,後周太祖郭威則有過給李存勖當親兵『從馬直』的經歷,後來因擁立劉知遠而發跡。

就連趙匡胤也是因投靠郭威才踏上仕途,在某種程度上也能算是河東系的人。

連趙匡胤、趙炅兄弟都可以算是河東系出身

所以別看沙陀族就輝煌了20來年,後唐更是歷14年即亡,但其對中國歷史的影響,卻超過了300年。

那後唐為啥亡得那麼快?

除了李家皇帝自己作死,還犯了五代時最大的一個忌諱,那就是不夠兵強馬壯,天子的寶座自然就坐不安穩。

比如在同光四年《公元926年》的時候皇甫暉在鄴城《今河北臨漳》搞叛亂,這本來不算啥大事,可李存勖就敢把大軍交給他的便宜兄弟李嗣源《李克用的養子》去平叛。

這下李嗣源還能客氣?

大軍一挑頭就回了洛陽,先是砍死了李存勖,然後李嗣源就稱帝了。

等李嗣源病死前,把帝位傳給了親兒子李從厚,卻忘了自己還有個白撿來的幹兒子李從珂——幹兒子比親兒子年長30歲,不但驍勇善戰而且功勛卓著,在軍中素有威望,腦瓜子也更好使,李嗣源憑啥會覺得李從厚能鎮得住李從珂?

但年少輕狂的李從厚就覺得自己行,剛一即位就迫不及待的攻打李從珂。

結果後者登城嚎哭了兩嗓子之後,正宗的後唐官兵深受感動,搖身一變就統統成了叛軍,回頭就跟著李從珂砍李從厚去了。

但後唐的皇帝寶座似乎有種魔力,就是能讓好使的腦瓜子變得不好使。

所以已經50歲的李從珂得登大寶後,智商立馬就下降到20歲的小年輕李從厚的水平,成天想弄死石敬瑭。

石敬瑭是李嗣源的女婿、李從厚的姐夫,跟李從珂也算是親戚。

而且雖然老石是個遇見螞蟻都繞著走的謹慎人,但在那個年頭手握兵權就是原罪。

所以身上背著河東節度使這個敏感的職銜,讓石敬瑭就算再老實,也難逃猜忌和打壓。

李從厚在位時最想弄死的是李從珂,第二號目標就是石敬瑭。

石敬瑭對此心知肚明,先是躲在李從珂這個大塊頭身後躲風頭,然後眼見李從厚要完蛋了,就趕緊跳出來將其生擒活捉獻給李從珂,看能不能換來好日子過。

石敬瑭無論是當皇帝還是賣江山,都有被逼上梁山的無奈之感

可李從珂還是嫌石敬瑭過於兵強馬壯,就想把他從河東調走。

要知道五代時的軍頭都是地頭蛇,兵權與根據地是一體共生的關系,所以表面上李從珂是要把石敬瑭調任鄆州節度使《治所在今山東菏澤》,實際上等於是判了後者死刑。

老石不想死,但要頑抗的話又不如李從珂兵強馬壯,這可咋辦?

走投無路下他就想出了個歪招——派桑維翰去找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求救兵,付出的代價有三,其一是割讓燕雲十六州,其二是自稱兒皇帝,其三是繳納歲貢絲帛30萬匹。

這個天降大禮包讓契丹人欣喜若狂,立刻踐諾出兵。

這下面對契丹與河東的聯軍,後唐就不夠兵強馬壯了,很快連洛陽也被攻陷。

倒是李從珂表現得非常爺們,懷揣著傳國玉璽,領著老媽和妻兒在城樓上自焚而死。

於是後唐亡國,而傳承了近1200年的傳國玉璽也自此失蹤。

04

需要說明一下的是李從珂雖然是李嗣源的養子,但卻是個漢人。

但跟他打生打死的李從厚、石敬瑭卻是沙陀人,而這三者麾下的兵將更是各族混雜,主要將領也以漢和沙陀為主。

但在這三方混戰的過程中,大家關注的唯一焦點就是爭權奪利,基本沒誰拿族裔問題說事,更甭提試圖從中得利了。

五代時期打仗都打得很純粹,大家都不扯犢子

這就很純粹、很大氣,也很爺們,比什麼五胡以及現在網絡上的某些鍵盤俠強多了。

但石敬瑭把契丹人招來這碼事就很遭人詬病了,但我們還沒法說他是漢奸,畢竟人家壓根就不是漢人嘛。

不過在當時確實有人在跟石敬瑭爭奪這個漢奸的名頭,而且還是個純粹的漢人,那就是盧龍節度使韓德鈞。

這廝許下的條件比石敬瑭還好,幸虧契丹人還算講究,告訴韓德鈞凡事都得講個先來後到,所以還是決定挺石而不挺韓。

契丹人雖然給石敬瑭帶來了夢寐以求的皇帝寶座,但卻非常招人煩,而且幾乎招所有人的煩。

要知道自從五胡之禍以來,中原就成了個大雜燴,各族雜居。

雖然漢人仍占絕大多數,還融合掉了不少別的民族,但大家在一起過得挺和諧,誰也沒把誰當外人,都以天朝上國子民自居。

可石敬瑭為了一己私利就把契丹人招來了,不但割地賠款,還卑躬屈膝的管這幫化外野人叫爹,這讓驕傲的中原人民哪能受得了?

於是不但民間百姓瞧不起石敬瑭,那些曾經對其忠心耿耿的軍閥兵頭也紛紛造反。

而石敬瑭從來都不是個強勢的人物,是靠著契丹人才偶爾兵強馬壯了一把的,如今對外不敢招惹便宜爹,對內打不過各種造反派,隻好鬱悶而死。

石敬瑭死後,其侄石重貴繼位。

小石就比他叔老石有骨氣,堅決不肯向契丹稱臣,恰好耶律德光早有入主中原之意,便趁機南侵滅晉。

這一仗打了3年多,以契丹軍攻克汴州、俘虜石重貴而告終,但契丹人也沒落到啥好處——原石敬瑭麾下大將、河東節度使劉知遠在太原稱帝,建國號為漢,號召天下人驅逐契丹、恢復華夏。

於是各路軍閥和民間義士紛紛起兵響應,攻破州縣,殺死契丹官吏。

最後逼得耶律德光不得不退出中原,並在歸途中去世——這是契丹人最接近入主中原的一次機會,此後他們雖然屢屢嘗試,但均未成功。

最好的機會沒把握住,契丹人永遠失去了成為中原之主的機會

但接替了後晉的後漢僅維持了3年多就亡國了。

為啥?

還是不夠兵強馬壯。

想當初在晚唐時就是皇帝孤零零的蹲在朝堂,下邊的藩鎮各行其是,朱溫篡了唐對此也毫無辦法。

至於後唐開始時還好,後來也一個德性,而石敬瑭呢?

本就是靠契丹這個外力才發家,離了幹爹根本就擺弄不住手底下的各路兵頭。

而劉知遠連石敬瑭都不如,畢竟他是打著收拾契丹人的旗號才湊齊了一幫烏合之眾。

等契丹人跑了、沒了共同目標,誰還聽他的?

說到底還是那個被石敬瑭砍了的安重榮說過的道理——在五代這個鬼年頭,唯有兵強馬壯者才能穩穩當當的當皇帝。

沒這個金剛鉆就別攬這個瓷器活,否則石敬瑭、劉知遠就是下場。

但這個難題,對於郭威和柴榮的後周來說,卻解決的很好。

首先,晚唐及五代時受內憂外患的煎迫以及面對走馬燈般改朝換代的恐懼,歷代帝王明知那些藩鎮和軍閥是心腹大患,但受困於現實隻能對其采取忍讓和綏靖政策。

可郭威和柴榮卻非常的有魄力,根本不慣病,先後貶死王峻、斬殺樊愛能這兩個在當時擁兵最重同時也是最為跋扈的兵頭。

在連番殺雞儆猴的威懾下,那些在此前各朝造反、叛亂如家常便飯般的藩鎮和軍閥們顯然被嚇得不輕,再也不敢輕易造次。

其次是郭威和柴榮深知強幹弱枝對於一個王朝穩定的重要意義,大力整頓和強化中央禁軍的戰鬥力。

不但裁汰老弱、招募驍勇,還把手伸到了藩鎮的地頭,但凡是善戰之士就統統弄到禁軍中去。

誰要是不給——你丫是不是又欠抽了?

此外,郭威還特別重視文官的作用,一改五代以來重武輕文的傳統,重用文官,重視科舉,並嚴格整頓吏治,使得文武間可相互制衡。

可以說後來北宋玩的那套崇文抑武、以文禦武的套路就是從後周那兒偷師的,隻不過過猶不及了而已。

柴榮堪稱是五代第一英主,隻可惜死得太早

在郭威和柴榮兩代明君雄主的治理下,後周國力大振,軍力鼎盛。

這才屢屢將契丹及其庇護的北漢打成狗,又南下三伐南唐、盡奪其長江以北之地,再側擊後蜀,搶下秦、鳳、階、成四州。

如果按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哪還輪得到北宋終結五代十國的亂局?

就連那塊讓漢人傷心了三百來年的燕雲十六州,沒準也早就收復回來了。

隻可惜天不假年——郭威稱帝後不滿4年即崩,柴榮也僅在位5年多就病逝於北征遼國的途中。

這下子不但這對父子一統天下的雄心壯志成了泡影,連他們辛苦打下的江山也被麾下大將趙匡胤給篡了。

沒辦法,誰讓這就是個弱肉強食、唯兵強馬壯者為王的時代呢。

當柴榮駕鶴西去、柴家隻剩下孤兒寡母當家的那一刻,這一切就已經是註定的結局了。

05

當北方風雲變幻、都快把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了的時候,長江以南盡是吃瓜群眾,仿佛在看一場與他們無關的大戲。

當然也不能說完全無關——像後梁、後唐這樣的狠角色在時,南方的小夥伴們還不能忘了要不時的遣使跑去稱個臣、納個供。

付出不多,折損最大的也不過是面子,但能換來不會無緣無故的就被暴打一頓,更不至於國破家亡,那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五代間的內戰不休,才讓十國們得以茍延殘喘

而當後晉、後漢這種在北方都自顧不暇的政權在位時,像是南楚、吳越、閩國和南平這四個狂熱的和平主義者也要忙不迭的跑去輸誠。

隻有實力比較強大或自恃易守難攻的南唐、後蜀才敢假裝不知道北邊發生了什麼,還想趁機欺負欺負一下自己的難兄難弟——到了後漢、後周的時候,為啥『和平四子』中的南楚和閩國不見了蹤影,還不是讓南唐給滅了?

看到南唐耀武揚威,柴榮這隻真正的猛虎感到非常不滿意。

於是他揮兵三攻南唐,又派偏師討伐後蜀,不但將後蜀伸出川中的爪子統統斬斷,還從南唐那裡受割十四州、六十縣,每年供物十萬,同時嚇得唐元宗李璟自去帝號,隻敢稱江南國主。

南方扛把子都被打成狗,剩下的誰還敢不稱臣納貢?

就連自以為天高皇帝遠、從來對中原都愛答不理的南漢都得趕緊遣使入供,生怕惹火了柴榮。

事實上柴榮的眼睛始終在盯著北邊,尤其是契丹這個強悍的對手,在南方用兵不過是捎帶腳的事情。

如果不是死得太早,有著雄心大志的柴榮一統天下的順序一定是先北後南、先難後易。

在這種情況下南方的十國仍既無抵抗之心,也無抵抗之力,那麼當趙匡胤和趙炅這對兄弟成為北方之主以後,還有什麼活路?

尤其是趙匡胤,幾乎是歷代大朝的開國之君中最胸無大志的。

所以他的開國之旅,一定是從最慫、最弱的開刀——大將慕容延釗、李處耘入湘,武平節度使和南平便聞風而降;王全斌入蜀,後蜀末主孟昶稍微抵抗了一下,便『十四萬人齊卸甲』了;潘美攻南漢,喜歡把臣子都弄成太監的後主劉鋹打算帶著財寶和美女入海逃亡,結果船卻被太監們偷跑了,所以隻好投降;等到曹彬、潘美攻打南唐時,一邊是李煜拼了命的遣使去向趙匡胤討饒,還一度禁止部下抵抗、死到臨頭了仍心存僥幸。

另一邊是吳越的錢俶聽命於北宋,盡心盡力的攻打南唐這個唯一剩下的難兄難弟——他就不怕老趙吞下南唐後,再向自己呲出獠牙?

還真就不怕。

南唐亡國後,老錢立刻拉上清源軍節度使陳洪進找趙炅獻土投降。

自此以後,南方的十國就徹底沒了。

北宋宰相籍貫——藍底為南方出身,白底為北方出身,以長江為界

也正是因為十國們拙劣的表現,使得多為北方人為主的北宋君臣對南方士人非常的蔑視和排斥,據說趙匡胤還因此下達過『南人不得為相』的祖訓。

這件事我在史書中沒找到出處,但在北宋初期南方士人在官場上混得一塌糊塗倒確有其事——直到宋仁宗趙禎執政時期,南方人能當上宰相的隻有王欽若、丁謂二人而已,還是眾所公認的大奸賊……

相比之下孤懸於北方的北漢就非常有骨氣了。

哪怕是有契丹人當靠山,但能挨住後周揍完北宋揍、趙大揍完趙二揍,直到油盡燈枯還死不投降,這樣的北漢確實值得佩服。

北漢完蛋的時候,已經是太平興國四年《公元979年》的事情了,此時北宋已經立國20年,皇帝都換一個了。

而五代十國,也終於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