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後主成就了李煜,還是李煜造就了李後主?《網路歷史》

人的出生無法選擇,出生在帝王家的不止李煜一個,但是『千古詞帝』卻隻有一個李煜。

李煜的才華不容置疑,但是,李煜的藝術成就卻是因為南唐覆滅,李煜淪為北宋的階下囚,才寫出了那麼多首『千古絕唱』,這一點,我認為是無法否認的。

現代的一位作家梁曉聲說:

我從來不贊同去歌頌苦難,值得歌頌的從來不是苦難本身,而是在生活的重壓下依舊不向命運低頭的那股血性,那種不屈不撓,以及艱難生活下小人物之間的守望相助……

李煜亡國以後所經受的苦難並不值得稱道,難得的是,李煜作為一個階下囚,在極端苦悶憂愁的環境下,他借助詞這種藝術形式來抒發自己對往日美好生活的追憶和對眼前的處境的一種無可奈何。

不可否認的是,在南唐亡國後,李煜的詩詞首首都是經典,用詞凝練、渾然天成,由他開始,為兩宋300年詞壇開創了一股『士大夫』的新風氣,也為壯麗的宋詞大卷譜寫了一段精彩絕倫的序章。

在李煜之前,詞隻是坊間歌詠吟唱的一種小眾藝術,類似今天的口水歌,是坊間的歌女們用來取悅客人的一種娛樂方式。

從李煜開始,詞成為了作者表達人生命運的一種抒情藝術,表達人生的無奈、不可避免的悲劇性,李煜把詞的思想品味、情感的含量提升到了一定的境界,而這樣的轉變,正是在李煜成為北宋的階下囚以後才開始的。

因此,可以說,亡國的遭遇,滅國的苦痛,人生的悲劇,命運的無奈,造就了李煜。

在亡國之前,李煜不過是一個極富才情,缺乏政治頭腦的帝王。

李煜的皇位完全是撿漏得來的,如果不是他的父兄相互猜忌,在皇權鬥爭中犧牲了,皇位根本輪不到李煜,因此,李煜在登上皇位之前,別說他自己了,其他人也都沒有想過他會坐上那個位置。

公元961年,24歲的李煜登基,把自己原本的名字李從嘉改為李煜,『煜』有照耀的意思,他的本意也許是希望自己能夠像太陽一樣,把光輝照耀在南唐的土地和百姓。

李煜的父親李璟,是南唐的第二位君主,雖然有經略之志,卻沒有用人之明,重視文化教育,本人極具文采,對於同樣頗具文采的李煜,李璟也是悉心教導,在宴請文人騷客的文化盛宴上,經常帶上李煜。

耳濡目染之下,先天具有文學細胞的李煜,在詩歌造詣上也是突飛猛進。

江南的旖旎風光,皇室的滋潤豐盈,讓李煜的童年和少年時代充滿了各種美好和光明。

然而,李璟和當時的太子李弘翼,因為性格和政見不同,陷入了皇權鬥爭之中。

在一次爭吵中,李璟怒不可遏,脫口而出,如果太子再不收斂,他就要把皇位傳給自己的弟弟,也就是太子的叔父。

這樣的話,局外人一聽便知肯定是氣話,但是性格剛愎自用的太子卻當了真,沒多久叔父突然暴斃。

而李弘翼害怕太子之位不保,竟然把目光投向一向以閑散皇子自居的李煜身上,盡管李煜不理政務,日日宴飲狂歡,但是因為李煜身有異象——一目重瞳。

也就是李煜的一隻眼睛有兩個瞳孔,這在今天看來不過是一種普通的眼科疾病,但是在古代卻被認為是天命所歸的象征。

為此,李弘翼開始把李煜也當做皇位路上的絆腳石,李煜為了打消皇兄的顧慮,也為了保住性命,愈加沉迷詩詞創作,在文山藝海裡尋找自己的精神家園。

而李弘翼卻因為憂思過度,沒多久竟然也暴斃而亡。

就這樣,皇位一下子就落到了李煜頭上。

也許,這就是命運的捉弄和歷史的嘲弄。

南唐註定走不長遠,李煜註定隻能是政治舞臺上的配角。

南唐與後周的戰爭中接連落敗,李璟為保國家和平,主動去帝號,改稱南唐國主。

李煜繼位後,趙匡胤已經黃袍加身,為了在南邊求得一方立足之地,李煜親自上書《即位上宋太祖表》,陳述自己即位的理由,表示自己不是做皇帝的料,也沒有當皇帝的心,表明自己心甘情願做宋太祖的下屬。

隨表還附送了兩千兩金器、兩萬兩銀器,三萬匹綾羅綢緞。

他幾乎是時時進貢、事事進貢,隻希望能夠得到趙匡胤的信任,讓他安安靜靜地在南方做一個閑散國主。

隻不過,天真的李煜怎麼能夠明白——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的道理?他除了天天跟大小周後吟詩作對外,就是在佛前祈禱,『南朝四百八十寺』的盛況,當有李煜的手筆。

當李煜和小周後一起沉醉在經聲佛火的虛妄中時,北方開封大內,已經黃袍加身的趙匡胤正盯著眼前的地圖謀劃著先南後北統一中國的步驟。

趙匡胤的大軍破城之日,李煜原本打算自盡的,但是左右都哭著求他不要自尋短見,於是李煜作罷。

『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國破家亡之日,李煜還能聽見教坊演奏的離別悲歌,不向列祖列宗反省自己亡國的罪過,竟然還可憐起離散的宮娥。

因為這首詩,李煜被蘇軾狠狠地鄙視了。

雖然淪為階下囚,但是趙匡胤對李煜還是不錯的,盡管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但是依舊給了豐厚的物質供給,吃穿用度跟在南唐的時候也差不了多少。

李煜真正的危機是在趙匡胤去世,趙光義繼位後開始的。

趙光義沒有趙匡胤的胸襟,一登基就改封李煜為隴西郡公,奪去他的爵位。

同時,還覬覦李煜的妻子——小周後,頻頻宣召小周後入宮,一去就是幾天,小周後出宮後就啼哭不止,而且還痛罵李煜是個窩囊廢。

至此,李煜進入了創作的巔峰時期。

正所謂『詩人之不幸,詩家之大幸』,李煜的人生悲劇色彩給他的詩詞增添了濃墨重彩的筆畫。

王國維說:

『詞至後主,而眼界始大』

詞的立意和主題不再局限閨房和男歡女愛,而是反映真實的人生感受。

公元978年的七夕,李煜跟他的後妃們正在花園裡慶祝自己的42歲生日,在這場盛宴中,李煜一揮而就,寫下了那首千古絕唱——《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這首詞所透露出的不甘與悔恨,讓趙光義終於下定了決心,要送這位南唐後主一程,趙廷美奉趙光義之命,為生日的李煜送上一壺酒,趙廷美也不知道,手中的酒就是能致人死地的牽機酒。

而李煜更加不知道,自己有感而發的一首詞,會成為自己的絕名詞。

生於七夕,死於七夕,李煜悲劇的一生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這位千古詞帝,在政壇上是一個炮灰,但是在詞壇,他是當之無愧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