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泰三年《公元936年》,此時的石敬瑭決心要謀反。
石敬瑭之所以決定鋌而走險,可能還是源於對末帝的恐懼。
末帝即位後,對後唐宗室十分猜忌,原任護國節度使、洋王李從璋和歸德節度使、涇王李從敏都是明宗的侄兒,末帝剝奪了二人的兵權,讓二人在洛陽家中閑居。
尤其是李從敏在宋州曾經參與了殺害李重吉的行動,末帝對他更是厭惡。
一次,二王在宮中陪末帝喝酒,酒醉之後,末帝對二人說道『你等是個什麼東西,竟然當上方鎮大員!』二人當時嚇得面如土色,曹太後見狀,呵斥二人道∶『皇帝喝醉了,你們還不趕快退下!』顯然,末帝的舉動極大地刺激了石敬瑭的神經。
該年一月十三日是末帝的生日,末帝設宴,晉國長公主在敬酒之後,告辭返回晉陽。
這時,末帝已經喝醉了,脫口說道∶『為何不多留幾日?這麼匆匆而歸,是想和石郎一起謀反嗎?』原本就與末帝有隔閡的石敬瑭聽後,更加害怕起來了。
趁著晉國長公主返回晉陽之際,石敬瑭讓人將洛陽城內以及留在各地的錢財都運回晉陽,對外謊稱拿這些錢來補充軍需的不足,然而,人人都知道這是托詞,其肯定是要謀反了。
同時,石敬瑭也一直想摸清末帝的真實意圖,曾屢屢上書稱自己身體不好,請求朝廷解除自己的兵權,調往別的軍鎮任職。
末帝與執政大臣們一起研究後,決定答應他的請求,將他調往鄆州擔任天平節度使。
房髻、李崧、呂琦等人認為不可信以為真,萬萬不可,末帝猶豫了很久,拿不定主意。
到了五月二日夜晚,李崧家中有急事請假,隻有薛文遇一人值班。
末帝與薛文遇商議河東之事,薛文遇提出∶『諺語說過∶‘當道築室,三年不成。
’這件事陛下自己決斷,群臣各自替自身著想,豈肯說出肺腑之言!以臣判斷,將他石敬瑭調走,他也是反,不調走他,他仍然還會造反,隻是時間問題而已,既然這樣,不如先下手』末帝很是迷信,前不久,術士們稱朝廷今年將得到一位大才來輔佐國家,出奇策,定天下,末帝聽了薛文遇的話,就覺得薛文遇正是這個奇才,頓時大喜,說道∶『愛卿所言正合我意,不論成敗,我已經決定了!”當即寫下要點,交給翰林院起草人事任免詔書。
五月三日,末帝下詔調任石敬瑭擔任天平節度使,任免馬軍都指揮使、河陽節度使宋審虔擔任河東節度使。
當宣佈詔書時,滿朝文武聽到石敬瑭的名字,頓時大驚失色。
六日,末帝又任命建雄《今山西省臨汾市》節度使、蕃漢馬步副總管張敬達為西北蕃漢馬步都部署,敦促石敬瑭前往鄆州上任。
石敬瑭接到詔書後,頓生疑懼。
他召集幕僚將佐們商議道∶『孤再次被任命為河東節度使之日,皇上親口對我說∶’把北門托付給你,終生不再調離。
‘今天突然有了這項任命,莫不是去年在忻州時亂兵逼迫我稱帝之事,主上過度猜疑我?另外,今年千春節《末帝的生日》,公主入朝,辭別時,主上對公主說∶ ‘你歸心似箭,是想和石郎一起謀反嗎?’主上懷疑我已昭然若揭了。
主上如今重用皇後一家,寵信奸邪之臣,沉湎美酒,糊塗昏聵,政務停頓,刑賞失當,國家不滅亡還等什麼時候!我在應順時少主出奔之日,目睹民心已失,卻不能拯救危難,心中埋藏著憤恨已經三年了。
如今,我沒有異心,是朝廷自己找事,我不能死在半道上。
何況太原乃險要之地,存糧極多,如果他寬厚待我,我就繼續侍奉他;如果一定要加兵於我,我就向外國求援。
興亡定數,全在上天。
我現在想上書稱病,再探他的心思,你們以為怎樣?』
石敬瑭的僚佐們意見並不統一。
段希堯極力勸阻石敬瑭,石敬瑭以其淳樸正直,也沒有責備他。
節度判官趙瑩勸說石敬瑭從命,前去鄆州上任;問到觀察判官薛融,薛融沒有正面回答,說道∶ 『我是個書生,隻讀過三五卷書,至於軍旅之事,生死存亡之機,我沒有學過』隻有都押牙劉知遠和掌書記桑維翰極力贊成造反。
劉知遠說道∶『大人長期帶兵,深得士卒之心。
如今,居於形勝之地,兵強馬壯,如果起兵,傳檄各地,則能建立帝業,為何就因一紙詔書就自投虎口呢!』桑維翰也說∶『主上剛即位時,明公入朝,主上怎能不知蛟龍不可放入深淵之中的道理?然而,最終還是讓大人當了河東節度使,這是天意如此,是上天借他的手把奪國利器交給大人啊。
人們還懷念明宗的恩德,主上以養子身份奪取天下,人心不服。
大人是明宗心愛的女婿,如今,主上把大人視為叛逆,這種事不是磕頭就能免禍的,隻能依靠力量才能保全。
契丹主過去就與明宗結為兄弟,如今將部落移至雲州、應州一帶,大人如果真能推心置腹,委曲求全,侍奉他們,一旦遇到危急關頭,契丹援軍將很快就能趕到,還怕什麼事辦不成呢?』石敬瑭遂下定了決心。
清泰三年《公元936年》五月十日,昭義節度使皇甫立上奏後唐朝廷稱石敬瑭叛亂了。
石敬瑭上奏稱∶『明宗的江山,陛下篡奪,人心不服,應當讓位。
許王李從益是明宗的血脈,請讓位於許王』末帝李從珂將石敬瑭的奏表撕爛,扔到地上,召來馬胤孫起草回復詔書,稱∶『父親的社稷,傳給兒子;君王有難,依靠親戚。
你跟鄂王李從厚的關系並不疏遠,往年你在衛州殺掉鄂王之事,天下人都一清二楚;如今,你有說出要擁戴許王之言,誰還肯相信!英雄建立功業,怎是你這個樣子!』
十四日,末帝下詔削奪了石敬瑭的官爵。
十七日,西北蕃漢馬步都部署張敬達兼任太原四面排陳使,河陽節度使張彥琪《史書無傳,後文又記作張彥琦,疑為同一人》為馬步軍都指揮使,安國節度使安審琦為馬軍都指揮使,保義節度使相裡金為步軍都指揮使,右監門上將軍武廷翰為壕寨使。
不久,又任命張敬達為太原四面兵馬都部署、知太原行府事,義武節度使楊光遠《楊檀》為副部署,彰武節度使高行周為太原四面招撫、排陳等使。
張敬達率領三萬軍隊進駐晉安鄉《今山西省太原市西南晉祠南》。
雄義都原在代州《今山西省代縣》駐紮,代州刺史張朗對其指揮使安元信很好,安元信也把張朗視同兄長。
石敬瑭起兵時,曾派人招誘過張朗,張朗說道∶『我身為人臣而懷有二心,這能行嗎?』拒絕了石敬瑭。
雄義指揮使安元信風聞契丹人可能會救援石敬瑭,就偷偷勸說張朗道『張敬達雖然包圍了晉陽,可是部隊並未集結到位,代州正在雁門關要道之上,一旦敵人撲來,我們將拿什麼來抵禦?我看石大人是一位忠厚長者,此次起兵一定能夠成功,大人為何不暗中派人聯絡,坐觀雙方成敗,這是一條自保之計』張朗不從,安元信也後悔對張朗說出了真心話,二人遂產生了隔閡。
安元信陰謀刺殺張朗,事發後,安元信率部投奔西北先鋒馬軍都指揮使安審信,五月二十日,安審信率領雄義左第二指揮二百二十七名騎兵以及本部五百騎兵,劫掠百井叛逃進入太原。
次日,振武西北巡檢使安重榮也率領五百步騎投奔了石敬瑭。
得知安審信投奔石敬瑭後,末帝大怒,下詔將其留在洛陽的妻子、兩個兒子以及雄義士兵的家眷全部處斬,家財充公。
緊接著,到了五月二十五日,天雄軍鎮也發生了兵變。
天雄節度使劉延皓是劉皇後的弟弟,末帝鎮守鳳翔時,以劉延皓為元隨都校,末帝即位後,任命其為宮苑使,次年晉升為樞密使,出鎮鄴都。
劉延皓過去一直以溫和厚道受到人們的普遍稱贊,所以末帝即位後,對他委以重任,誰知等到他擔任天雄節度使後,自恃朝中有皇後這座靠山,強奪他人財產、花園,沉溺於酒色之中,還克扣將士們的糧餉、賞賜。
捧聖都虞候張令昭趁眾人怨恨,遂發動兵變響應石敬瑭。
二十五日凌晨,張令昭率眾攻入牙城,劉延皓狼狽逃走,亂兵大肆劫掠一番。
兵變後,張令昭上奏稱∶『劉延皓統禦無方,導致兵變,臣已經安撫好軍隊,暫時主持軍府,請求陛下賜給節鉞、印信!』劉延皓逃回洛陽後,末帝大怒,打算將其貶謫到邊地。
劉皇後再三求情,最終,末帝僅僅將其撤職,勒令回家閑居。
六月六日,末帝任命張令昭為右千牛衛將軍、權知天雄軍府事。
張令昭以天雄軍府還不穩定,暫且接受了任命,不久,末帝又下詔將其調任齊州防禦使,張令昭借口被士兵挽留,拒不上任,實際上是想坐觀石敬瑭的成敗。
末帝派使者前去勸說,張令昭又殺了使者。
六月十七日,末帝任命宣武節度使兼中書令范延光為天雄西面行營招討使、知魏州行府事,以張敬達為太原四面招討使,以楊光遠為副使。
十九日,末帝又任命西京留守李周為天雄四面行營副招討使。
石敬瑭之子、右衛上將軍石重殷,皇城副使石重裔聽說其父舉兵的消息,躲藏在民家的井中;石敬瑭的弟弟、沂州都指揮使石敬德殺掉自己的妻子、女兒,逃走,不久就被抓獲,死在獄中;石敬瑭的堂弟、彰聖都指揮使石敬威自殺。
七月二日,後唐官府抓獲了石重殷和石重裔,將二人殺掉,並將窩藏二人的那家人滅族。
雲州《今山西省大同市》步軍都指揮使桑遷上奏稱,應州《今山西省應縣》節度使尹暉驅逐雲州節度使沙彥珣,接管了雲州軍隊響應石敬瑭。
七月十一日,沙彥珣上奏稱,桑遷陰謀響應石敬瑭,領兵包圍了內城。
沙彥珣突出重圍,逃往西山,拒守雷公口《今山西省大同市西北》,次日,沙彥珣領兵反攻州城,將桑遷擊敗,穩定了州城。
同日,尹暉抓獲桑遷,將其送往洛陽斬首。
二十一日,范延光攻克魏州,張令昭與部下逃出魏州,追兵在邢州沙河趕上,將張令昭及其部下三百人斬殺。
末帝下詔將其同黨七名指揮使全部殺掉。
數日之內,邢州、洺州、磁州又相繼擒獲、斬殺了魏州亂兵。
張敬達調派戍守懷州《今河南省沁陽市》的彰聖軍進駐虎北口《今山西省太原市西北》,其指揮使張萬迪率領部下五百騎兵逃入太原,末帝下詔將這些人留在懷州的家屬全部殺掉。
在這樣的情況下,石敬瑭派趙瑩《一說何福》從小路向契丹人求救。
但契丹國內意見並不統一,遲遲沒有決定。
見契丹國內沒有動靜,石敬瑭又命桑維翰起草奏表,向契丹皇帝耶律德光稱臣,並請求以兒子侍奉父親的禮節侍奉耶律德光,還約定事成之後,把盧龍軍鎮以及雁門關以北各州都割讓給契丹人。
劉知遠勸諫道∶『稱臣就行了,稱兒就太過分了。
答應給他們送去金銀佈帛就足以讓他們出兵,不用再答應給他們土地了,恐怕將來會成為中原大患,後悔就來不及了』石敬瑭不從。
劉知遠後來成為後漢皇帝,關於他的實錄多”增飾之言”,在當時,劉知遠到底是否這樣勸阻過石敬瑭,很值得懷疑。
石敬瑭的奏表送到契丹國後,耶律德光大喜,遂接受了石敬瑭的請求,答應等入秋之後將率領全國軍隊南下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