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愛賞斯文，如今，各地孔廟已成遊客熱情打卡的目的地。
各處孔廟裡，幾乎都懸掛幾塊匾額，最醒目的位置一定是一塊【萬世師表】，隻是隨著時與勢的嬗變，這些『萬世師表』們現如今的狀態是規制有別，新老不一。
可是，萬匾歸一宗，他們其實都源於一塊祖匾。
說到這兒，恐怕很多人會脫口而出：曲阜孔廟裡現在懸掛的不就是這塊祖匾麼？
果真如此嗎？
上圖_ 曲阜孔廟裡的 萬世師表
康熙二十三年 (1684)，三藩甫定，南明的抵抗也已平息，舉國安穩了。
愛新覺羅·玄燁倚靠王朝初創時朝氣勃勃的兵鋒，加之其果敢卓越的政治謀略，平定天下的武功大致已告成。
下一步他就要考慮怎樣文治天下了。
這年，33歲的康熙從北京起鑾南巡，到達曲阜後返駕，行程倆月左右。
初冬十月，他登上泰山，祭祀了東嶽大帝。
在桃源縣、高郵湖，他慰勞河工和老人，並警戒官吏們勿做非為。
他乘船渡揚子江時，感嘆的說：『此皆戰艦也。
今以供巡幸，然艱難不可忘也』他到蘇州，又到無錫惠山，這時他命令江蘇巡撫：百姓趕過來看我們，路遠的當天回不去的，要發給他們一些路費。
十一月，他到南京，祭奠了明陵。
之後，他過宿遷、白洋河，最終到了曲阜。
上圖_ 清 王翬 《康熙南巡圖》
此次南巡，於《清實錄·康熙朝實錄》可見。
通常來說，康熙此行雖然緊湊細致，卻也隻是完成一國之君的例行公事，並無出奇之處。
但是，細讀史料，卻意外發現，惜墨如金的歷史家們，用相當篇幅，描述了途中的一個細節。
這是一次夜讀。
皇帝的坐船，停泊在南京燕子磯下的長江水面上。
結束一天繁忙政務的康熙，從微薄夜幕，直至深夜三更，都在秉燭讀書。
當朝的文史大家高士奇，此時任翰林院侍讀學士，隨駕左右。
他來到船上，君臣之間發生一場對話。
高士奇說:皇上南巡以來,總是熬夜讀書寫字，擔心您太累了，是不是應該多加休息啊？
康熙回答：我從五歲，就知道讀書。
八歲當政，就常常就《大學》《中庸》裡的學問請教左右大臣，弄懂大意後就感覺很愉快。
每天所讀的書，一定做到字字能背誦出來，從來不肯自欺。
等到四書都已貫通後，就開始讀《尚書》，在這些典籍中，體會古代帝王治國理政的苦心，並希望將這些體會用於自己的實踐中。
等到讀《周易》《觀象玩占》(古代中國天文著作)，就感覺悟到內涵、道理的喜悅了。
所以，我對讀書，真是樂此不疲啊。
曲阜，是此次南巡最根本的目的地，他在此駐蹕三天兩晚。
上圖_ 孔子聖跡圖
孔廟被尊稱為先師廟。
康熙到達奎文閣前，降下禦輦，步行至大成殿，面對孔子聖像，他行了三跪九叩禮，並獻上禦制祝文，其中有一句是：『開萬世之文明、樹百王之儀范』
在詩禮堂，康熙熱情接見了以衍聖公孔毓圻為首的孔子後人。
舉人孔尚鉝進講了《易經》。
桃花扇的作者，監生孔尚任進講了《大學》，此舉也助孔尚任日後獲取了身份的提升。
康熙詳細參觀『三孔』《孔府、孔廟、孔林》各處聖跡，並不時發問。
看到孔宅遺井後，他饒有興趣地命人汲上井水，嘗了幾口。
針對孔毓圻提出的孔林至今地域已顯擁擠，孔氏後世族人入葬為難的問題，他當場決定，讓孔毓圻即刻具疏上來，征田解決。
他還決定免征曲阜明年的租賦。
上圖_ 40歲的康熙皇帝
在大成殿前，康熙鄭重拿出寫好的禦書：萬世師表。
命令大學士宣讀他的諭旨，旨中講明：孔子的至聖之德，與天地日月一樣高明廣大，無法形容。
我向來鉆研經義，體思至道，欲加贊頌，卻找不到語言。
特書『萬世師表』四字，懸額掛在殿中，用來闡揚聖教，垂示將來。
『萬世師表』，他解釋為：至聖之道，與日月並行，與天地同運，萬世帝王、咸所師法。
康熙又不厭其煩的強調他此行的目的，他說：歷代帝王，到這裡致祭，有的還留下金銀器皿，而我，今日親詣行禮，對至聖的尊崇，超過前代。
康熙將此行的所有曲柄黃蓋留在孔廟，囑咐孔氏後裔，在祭祀先師時，要將這些禦用的儀仗用品陳列出來，以表明他的尊聖之意。
由此，這位滿族皇帝，通過他在舟中夜讀儒學典籍的身影，和懸在大成殿上的禦書大字，已向普天之下，表明了他的文治方略。
【萬世師表】匾，就是此時還很年輕的清王朝普告天下的——文治的宣言。
上圖_ 北京孔廟裡的 萬世師表
康熙廟號為聖祖，禦宇長達61年，有學者認為，這個開創清初盛世的皇帝，在各項標準上，符合了傳統中國所謂內聖外王的尺度。
次年，【萬世師表】匾額，被摹刻頒給直隸各省府州縣學懸掛，繼而，幾乎推廣到全國文廟和學校。
亦有學者認為，滿清的君主之符合中國傳統，更超過於前朝本土出生的帝王。
曲阜孔廟大成殿裡的這方祖匾，懸掛282年後，在1966年被焚毀。
而現在曲阜孔廟的這塊匾，是由北京孔廟的【萬世師表】摹刻而來。
上圖_ 曲阜孔廟舊照
2017年7月，臺北故宮推出『萬世師表——書畫中的孔子』特展。
赫然出現康熙的手書橫披：萬世師表。
此件作品尺寸為 109.2×393cm，左側落款:康熙甲子孟冬敬書。
上鈐一章為滿漢兩語『廣運之寶』。
據說，這是孔府原物，由孔子第77代孫、襲封31代衍聖公《也是最後一代衍聖公》孔德成帶到臺灣。
這件康熙手書，筆鋒盡顯，其神韻遠超摹刻及修復的各方萬世師表匾額，應該就是曲阜那方【萬世師表】祖匾的匾式。
作者：王昊 校正/編輯：莉莉絲
參考資料：《清史稿》《清實錄》
文字由歷史大學堂團隊創作，配圖源於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